江煙城(1 / 1)

樊籠破 夜落啼 3762 字 2024-03-18

暮雲靉靆。   涼意漸濃的秋風越過一處緩坡,隨即拂起了兩席長衫,並未逗留便朝前方的江煙城疾掠而去。   “趕了近兩個月的路,終於到啦!”青衫少年略帶興奮的道。   “嗯,”黑衫少年此時眼神微轉,望向江煙城外的一處無影森林,暗影斑駁的無影森林似是在回以凝望,卻不知誰的眼眸更加深邃。黑衫少年緩緩地扭頭道:“走吧,先去找客棧,正好明日進程。”   江煙城,地處西南。城域西起斷崖嶺,北靠巴秦山,南依滄瀾河,中部多為平原。此城所轄之地俯瞰似口袋,自西而東,袋口處恰是江煙城。雖為天下五十六城之一,卻僅有不足兩百年的歷史。在世襲城主之位的南宮家族帶領下,通過幾代人的努力,江煙各族百姓衣食無憂,安居樂業。一直以來,在五十六城之中,江煙城隻能算作尋常,而如今的江煙城天下聞名。   大約三年前,江煙城第六任城主南宮問於夜間被人所殺,死於城外的無影森林,少主南宮風和其妹南宮雨不知所蹤,至今生死未卜,城主府中人死的死,逃的逃,現也早無一人。   按照江煙城律例,南宮家族三年未立城主,則召開宗族大會推舉人選出任。三年期限明日即到,故江煙城域內所轄三十九個鎮甸都有人匯聚於此,其他城有好事者也紛至遝來。由於來城之人較往常增多,現在客棧的生意都格外的好。   “就是這家客棧啦。”灰衫少年指著門前掛著“隨遇”招牌的客棧說。   “小二,還有客房嗎?”說著兩人就近找了個空桌於堂內坐定。   此時天色已暗,店小二正忙著點燃櫃臺上的蠟燭,大堂內的客人正有說有笑的對飲。店小二聞聲回頭,看到灰衫少年手中的佩劍,眼前一亮,立刻提壺笑臉相迎道:“二位大俠請先喝茶!今天客人太多,沒有空房了。”說話間給黑衫少年到了一杯,又給灰衫少年倒了一杯:“我去給二位協調一下,騰出個空房,保管您能住下!”   在店小二轉身正欲上樓之時,差點撞上身前的三人,中間一少年二十三四歲模樣,麵相英俊,身材挺拔,衣著不俗。旁邊的隨行壯漢說道:“小二!給我們也騰出一套,要上房!”   店小二一愣,回道:“客房已經沒有了,勞煩三位去別家吧。”   見店小二拒絕得如此乾脆,壯漢氣血上湧,喝到:“怎麼?給他們騰得出,給我們騰不出?!知道我們是誰嗎?這是我們柴州城的柴非少爺!……”   居中的少年正是柴非,他立馬打斷壯漢,微笑著道:“不好意思這位小哥,這樣,我出五兩銀子,麻煩您幫忙找個客房,隨便一間就可以。”   “您出十兩也是沒有。”店小二淡淡的道。   三人都沒料到對方竟這般回絕,氣氛瞬間凝固。柴非,出身世家,平常可謂是衣來伸手,飯來張口,要什麼有什麼,如今想要住店卻被一家客棧拒絕,也算是他二十多年來頭一遭。   就在情緒要爆發之時,客棧掌櫃走了過來,含笑說道:“既是柴公子住店,自然有房間,這樣,你們三人住樓上的那套上房,這兩位少俠就住在我的那間房,正好我房裡有三張床。今日客多,多為明日之事,還請諸位對敝店多有擔待。”掌櫃的又看向柴非:“柴公子你看可好?”   柴非微忖,忙笑道:“掌櫃的既如此說,那就多謝了!”隨即跟店小二上樓,頗顯風度。   秋者,風氣大動,地氣顯明。以前的夜間此時,已是四野寂寥,而此刻掌櫃的在核算賬目之時,依然能聽到外麵的嘈雜聲。他見廳堂已無顧客用餐,便招呼店小二過來問話:“樓上的客人都安頓好了吧?”   “回掌櫃的,都安頓好了。”店小二答道。   “你等的人就是穿黑衫和灰衫的兩位少年吧!”掌櫃的此話似問非問,說話時也並未抬頭,手裡的算盤噠噠作響。他並沒有在意店小二的沉默不語。   “顧行,你半年前說來江煙城等人,因無處安身到我這裡做夥計。半年來,你勤勤懇懇,安分守己,並無異常,但今天你待人接物卻心不在焉,似有心事,下午猶甚,直到那兩位少年進來,你心緒大改,對其麵露恭色,盡顯謙卑之意。等到了你等的人,你自然要離去,於是借機激怒柴非三人,好讓我把你趕走,這樣就顯得自然合理。”說要掌櫃的抬起頭來,直盯著麵前的顧行:“你說我猜的對嗎?”   顧行思考了片刻:“掌櫃的明察秋毫,小的佩服,感謝掌櫃的照顧,明天我就要離開客棧,望您見諒!”   “誒,你原本就說在此等人。正好我處理完了賬目,這是你的工錢。”掌櫃的淡然一笑,指了指門前的招牌:“以後我們隨緣相遇!”   掌櫃的說著收起算盤,起身上樓。顧行望著掌櫃上樓的背影,心中暗嘆:我還是行事大意了,竟露出這等破綻,門主知道了定會責罰。   掌櫃的到自己房前敲門而入,看到兩位少年靜坐未睡,開口道:“敝店太小,兩位少俠莫怪,今夜就在此將就一下吧。”   “掌櫃的言重了,今天本就人多,我二人能在您房間共宿一晚已是萬分感激了!”灰衫少年忙起身抱拳道。   掌櫃的嗬嗬一笑:“兩位從哪裡來?今日前來想必也是為了明天的宗族大會吧?”   灰衫少年回道:“奧,我們從宣城而來,江煙城明天要召開宗族大會,選出新的城主,這等熱鬧百年難遇,我們兩個好事之人豈能錯過!請問掌櫃的怎麼稱呼?是江煙城人嗎?你覺得明天四大家族哪個家族能夠得到城主之位?”灰衫少年明顯不願在自己的問題上多說,有意接連拋出三個問題問向對方。   掌櫃的愣了片刻,哈哈一笑:“你問的這些問題,顧行都已經告訴你們了吧!老夫墨廬,並非江煙人士,”說著直接看向黑衫少年:“這位少俠才是主事之人吧?”   此言一出,灰衫少年慢慢將手伸向佩劍,黑衫少年連忙遞個眼神製止,沖著墨廬道:“哦,何以見得?”   “老夫上樓之前顧行已經承認,你們就是他提前半年在此所等之人,而他在廳堂給二位上茶之時卻是將首杯茶端到了你麵前。顧行是心細之人,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分得清主次。”墨廬看到了灰衫少年的舉動,依然淡淡的道。   “心細之人?卻還是被你發現了馬腳,墨老好眼力!”黑衫少年饒有興致地說:“以墨老的眼力,定有洞察世事之能,怎麼屈居於此乾起了客棧的營生?”   “世事豈是我這種小伎倆所能看得透的,正是因為眼力不夠,三年前為一些事情所困,如羝羊觸藩,片刻安樂不得。故離家出走,來到此地,盤下了這家客棧作為老夫的逋逃藪。”墨廬此時心底泛起了一絲的無奈和苦澀。   “我很好奇,究竟是什麼樣的事能陷墨老至如此境地?”   “往事如煙,多已隨風而去。不過說來好笑,有一件事卻縈心繞懷,久不散去。三年前,我連續多日做著同一個噩夢,夢見這天圓如張蓋,地方如棋局,你我置身其中,竟被一種力量左右著,似在樊籠裡,不得自然。我苦尋這神秘力量的源頭,發現它像雪花落水,了無蹤跡。雖利劍在手,卻斬不破這樊籠,至今方覺仍在夢中。”墨廬說完搖頭輕嘆,目光卻始終沒有離開黑衫少年,走近了些問道:“你有沒有被這種奇怪的夢境所困擾?”   多麼熟悉的一席話!大約三年前,當黑衫少年第一次聽到這番言論時,震驚之餘是滿心的悲痛,整個世界觀坍塌又不得不重塑。   眼前的墨廬讓他感覺深不可測,說話間氣息毫無波動,神態自若。此刻他目光如炬,直盯著墨廬,想到顧行寫在小箋上對墨廬的評語,黑衫少年似是做了某個決定,緩緩起身拱手道:“還請墨老前輩指教,晚輩南宮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