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壁畫距離藝術僅一步之遙,缺陷是總有個塗得漆黑的人影出現在最醒目的位置,像個張牙舞爪的黑洞吸引觀者目光。站在黑色小人兒對麵的角色形象各異,手裡無一例外全拿著像鏟子似的權杖。 與形象生動的墻麵壁畫相比,黑頭房間陳設單調乏味,簡陋得讓人心疼。大祭司居所裡,稱得上家具的東西隻有擺在房間正中,和沙海裡隨處可見的天葬臺別無二致的石床。床圍四周畫著禿鷲、甲蟲、太陽神、骷髏,以及寫意的天國美景等元素,簡直就是把天葬臺搬回了家。 曾有好心人送他禮物,希望借此在祭司階級中稍微向上爬半個臺階。黑頭爽快收下禮物,而且堆在房間顯眼的角落,第二天這堆貴重禮物就會憑空消失得無影無蹤。倘若仔細觀察房間的某幅壁畫,就會驚訝的發現禮物繪製在一處不起眼的旮旯裡。 黑頭就是這樣的一個人。他古怪、刻板、不茍言笑,對時間的分寸拿捏得死死,他的生活幾乎與折射進這座地下城的日光一樣準時,一樣的堅持軌跡,一樣的不容更改。 當晶樹的樹冠綴滿地表太陽金色的光芒,流沙城乾燥的空氣裡浸滿光明。黑頭大祭司揚起驕傲的下巴,他站在王宮裡,閃爍金光的黑色地磚為他黝黑的膚色讓出位置,顯眼的仿佛白紙上的墨點。他手持木棒,盯著對麵大快朵頤的年輕人,相信這個國家有條不紊的運轉全仰賴於自己的努力。 “我想搬家。” 流沙國之王放下餐具,突然從食物群山的掩映間探出頭盯著大祭司如是說道。 這原本該是個平凡一天的開始,黑頭走進房間前才剛發出對生活的贊美,直到年輕的君主張開尊口,讓普通的日子急轉直下。 頭戴廉價寶冠的年輕人擔任國王這份工作不過三天,已經成功引起身為大祭司的黑頭的注意。 黑頭最怕新國王張嘴說話,他的舌頭一彈準沒有好事。黑頭平整的臉微微泛起波瀾,他想起昨天激烈的語言交鋒。那場舌尖上的戰鬥火花四濺,談話氣氛劍拔弩張,黑頭認為新國王忍住了當場用餐刀捅死自己的沖動。 想到此,大祭司用粗得仿佛零號砂紙打磨低音號角的聲音問:“偉大的太陽神地間行走的代表,流沙城的統治者,沙漠孤傲的雄鷹,凡子不可接觸的太陽王,生命之神信賴的雄主,尊貴的聖甲蟲。我的陛下,是房間又不滿意嗎?” “不是,你沒明白。我。要。搬。家。” 國王態度斬釘截鐵,他擺擺手示意侍從們挪走礙眼的食物群山。他穿著世代傳承的紫色棉紗長袍,袍子洗得鬆鬆垮垮,反復漂染的痕跡歷歷在目,就像把紫色瀑布穿在身上,肩頸還套著掉了色的鍍金披肩。國王把刀叉推到桌邊,用眼神向黑頭表示今天他不會再如此魯莽。新國王動作優雅,刻意用圍在脖子上的白布擦了擦嘴。 黑頭明白,這是來自國王的示威。這位年輕人就職的第一天,黑頭公開對新國王引進的宮廷禮儀大加鄙夷。他最看不慣圍在脖子前的餐布,擱過去隻有要砍頭的時候才圍這麼晦氣的東西。刀叉更邪門,新國王吃飯的樣子讓他聯想起茹毛飲血的黑暗歲月。 房間裡的侍從機警而敏銳,他們聞到空氣裡散發的危險味道,本能驅使他們退進紗帳,避開足以致死的談話氛圍。 大祭司搖搖頭,嘆了口氣準備開始長篇大論。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