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風。 一個梳著總角的小女孩,一雙葡萄似的眼溜圓,眼與眉相距甚遠,是天生一副驚奇懵懂的表情。 蒼白的臉上沒有一絲人色,手裡提著一個燈籠。 那是一個人頭做成的燈籠。 雙目發著幽藍色的光。 鄭涯認識她。 她就是躺在院子門外的那個小女孩。 鄭涯也認識那個燈籠。 那是她娘。 小女孩歪著頭,像是一個癡兒,咯咯咯地笑了一聲,“大哥哥。” 一片空白的腦海裡,鄭涯似乎回過了一絲神。 小女孩僵直的身軀,正在走向他。 一步。 一步。 每一步都是踩踏著泥濘的血水潑灑出的絕望。 可鄭涯的眼裡,卻看不到一絲絕望。 窮奇:“你要死了,不準備對本座說一下遺言麼?” 鄭涯沒說話。 窮奇:“你可以說什麼,死了之後化作厲鬼也要來找本座。或是,你一定不會放過本座,來世投胎一定會要了本座的命?” 鄭涯還是沒說話。 窮奇笑了:“喂,臭小子,別不說話啊,多沒意思啊,你這樣讓本座一點勝利的感覺都沒有。本座隻是略施小計而已,你這樣就認命了,真是無趣啊,無趣。” “結束了?” 鄭涯忽然問道:“這就是大邪祟的計劃?用一個提燈籠的小女孩,來要了我的命?” 窮奇:“哈哈哈,你真是嘴硬啊。” 此處已沒有了旁人,鄭涯自然不必避諱了:“我的靈識還算是可以,自然察覺得到一些事情。” 窮奇:“哦?說來聽聽。” 他似乎對臨別之前的遺言很感興趣。 鄭涯好像不再焦急絕望:“我發現了一件事。” 窮奇:“你總是能發現別人發現不了的東西,什麼事?” 鄭涯:“我的靈氣在增長的同時,你的靈氣,也在增長。” 窮奇:“這本就是本座告訴你的,有什麼稀奇?” 鄭涯道:“反過來說,你的靈氣在增長的同時,我也在增長。” 腦海中沒有窮奇的回答,陷入了寂靜,鄭涯的嘴角慢慢翹起。 鄭涯艱難地吞咽了一口口水,“也就是說,你和我用的是同樣的丹田道元,隻不過在天靈道臺的紫府裡,被分作兩半,你可以利用功法修行,超越我的力量,從而強大魂力,才能壓製我,對麼?” 窮奇閉口不談。 鄭涯知道自己說對了。 “也就是說,你無法在我死後離開我的身體,若是我的丹田道元寂滅魂散,你也會死。” 鄭涯道:“對麼?你要的是一個奄奄一息的我,而非一個徹底死了的我。你知道那些邪祟都是練氣期,隻要你用靈氣護住我的心脈,我便不可能被他們所殺。” “算你猜對了,即便這樣又如何?你還能跑出去不成?” 窮奇的聲音冷了下來:“本座就是要將你封在神池縣!就是讓你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待本座靈氣大成,便可將你的神識抹去!” “在代縣地牢裡的時候,我發現我的魂力似乎進入了你的體內。” 鄭涯強忍著痛,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此時他才感覺到方才戰鬥過後的痛楚在侵蝕著他的意誌,但他似乎出奇的放鬆:“現在,我們應該是用著一個天靈道臺,一個道元丹田才對。” 窮奇非但沒有從鄭涯的臉上看到求饒的神情,卻看到了一個劫後餘生的笑容。 勝利的是他啊! 這小子在做什麼! 窮奇咆哮著:“小子!你知道的太晚了。” “哦?如果……” 鄭涯依舊笑的沒心沒肺:“我不給你這條命呢?” 窮奇愣了愣:“你……你要做什麼!” “我要你!親手!把我!送回!靈鏡司!” 左手揚起。 反手。 少年手中的長劍刺入了自己的胸口。 也就在同時。 鄭涯道元丹田裡的靈氣被徹底封存。 自封靈脈。 “身體給你了,老東西,咱倆比一比,誰更想活?” 為了讓鄭涯受重傷的窮奇,已經榨乾了自己的靈氣。 而現在,活了萬年的老邪祟,目瞪口呆地從天靈道臺裡站了起來。 “你他媽玩真的?” …… “我要回去找他!” 神池縣外。 許蘭薇已經感受到了靈體通潤整個身軀,立刻放下了手裡的陳彥州,對著陳放說道:“我不能丟下他。” 陳放攥起了劍,“我去找他,你立刻帶著彥州回去!他的傷勢不能再等了。” “不。” 許蘭薇凝視著陳放,又看了看已經完全陷入昏迷的陳彥州,將手裡已經攥的出汗的書信遞給了陳放,丟下了一句:“我不認識路。” 她毅然決然地轉過身,再次踏入了那個密林之中。 她的任務已經完成了。 鄭涯讓她跑,她已經跑了,可他沒有說過不讓她回來。 陳放低著頭,看向手裡的信,頓時眼裡生出了一絲驚駭。 “這是……” 他想起了俠臨貼上的內容。 這小子…… 竟然真的弄到了? 三百靈石? 他一把抓起了一旁的陳彥州,走向了出去的路。 許蘭薇再次感覺到了靈氣在消散,那種失去力量的感覺讓她腳步一頓。 隨後再次邁出…… 那些氣息凝固在了身體的每一處,無法調動,無法使用。 她就像是一個蒙著麵的聾子,無法預知到危險的來襲。 可她已經不怕了。 她早該在那個村子裡死去的。 這條命是撿來的。 鄭涯撿來的。 背負著家族興衰最後使命的少女,在這一刻已經明白了,那個該死的家光靠自己是無法拯救的。 她卸下了肩膀上的重擔,打算去報答自己生命裡最大的恩人。 可腳步卻沒能多走幾步。 她便站在了原地。 “鄭……哥?” 許蘭薇愣住了。 鄭涯就在她麵前。 可他…… 他的眼神那樣陌生。 甚至……不像是一個人的眼神。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他的胸口貫穿了一把長劍,他的身上已完全被鮮血染紅,可他的表情…… 很鎮定,已不像是人一樣冷靜。 “你……” 許蘭薇放下了警惕,直接走到了鄭涯的麵前,“走,我帶你去……” 少女的話還沒有說完,鄭涯的手已經扶在了她的下顎。 那張毫無表情的臉貼了過去。 一把撕開了少女的袖口。 風不知何時停了。 寒月明亮了幾分。 “你……” 許蘭薇攥緊了手,“鄭大哥你……” 鄭涯倒在了她的身上,用最後一絲力氣說出了一句話。 “我看到你的……胳膊了……你是本……我的女人了……救……救……我。” 他癱軟地倒在了許蘭薇的肩上,“另外……鄭涯是個……雜種。” 說完這句話,他便沒有了意識。 許蘭薇怔了怔,飛紅的臉上閃過一絲淚光,“我不會讓你死的。” “絕對不會!” 她抹去淚,咬住了牙,從高高挺起的抹胸布裡拿出了一枚符紙,撕碎之後,裡麵是一個晶瑩剔透的藥丸。 “這是我許家一脈家傳的五品返魂丹,算是報答你一部分……” 許蘭薇將藥丸送入了自己的嘴裡,三指順著點在了鄭涯胸口的脈絡,封住了血,一把抓住了鄭涯胸口的劍,將其抽了出來。 接著,溫熱的唇貼在了冰冷的唇上。 咀嚼之後的丹藥迸發出了強大的靈氣,順著鄭涯的喉嚨,滑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