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將歇。 天將亮未亮。 芥子裡仍舊有三個人,隻不過武將已經不在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隻金色碧眼的猴子。 猴子雙腿盤在凳子上,雙手抱在胸前,第三隻手在扣著中間腦袋的耳朵,第四隻手拿著第五隻手手心的花生米,第六隻手負責撥開果殼,喂到左邊腦袋的嘴巴裡。 三頭六臂的猴子像是三個人。 分別乾著三件不同的事。 右邊的猴頭神色凝重:“趙峰和裴鳴的魂燈滅了,佩陽公主殿下,您就是這麼做事的?” 中間的猴頭笑了笑:“佩陽公主的手段,二哥你不清楚麼?能者用,庸者棄,她會在意外門弟子的生死?親弟弟都能丟在無仙穀裡任其被食。” 左邊的猴頭打了個哈欠懶洋洋地說道:“一句話,我要鄭涯的命,給,還是不給。” “給不了。” 披著鬥篷的佩陽公主將厚重的帽兜摘了下來,露出了一張無比稚嫩的娃娃臉,可她的臉上卻沒有絲毫的童真。 眉角一副清心寡欲高不可攀的冷峻,嘴角則是壓著一份沉穩:“鄭涯,我要定了。” “吼。” 中間的猴頭嘆息:“二弟,人家不給你麵子。” 右邊的猴頭咬緊了牙:“殿下,你可想清楚。” 左邊的猴頭仍舊冷淡:“玄飛峰的麵子,你也不給?” 三個猴子性格迥異,卻能同體共存。 佩陽公主的麵色冷了下來,嬰兒肥的臉上露出了一副十分不搭調的表情:“玄飛峰主在我麵前說話都要小些聲,你不過一個首席弟子,我能讓你坐在這裡,已是給足了你麵子!” 中間的猴頭嘆了口氣,連忙笑了起來:“殿下,我二弟三弟口無遮攔,還請殿下恕罪。” “滾。” 佩陽公主再次戴起了帽兜:“我已將全部的事情交給鄭涯,他帶走了我的奉天令,他十日之內便會平息晉州所有的邪祟,你最好不要有其他的想法。” 此話說完,中年人的眉心一蹙,頭低得更深了。 猴子聽罷,中間的猴頭恭敬地作禮,站起身,走出了芥子。 中年人猛地回頭:“殿下,你故意露底的?” “仙門和我們有一樣的禁錮,我們不能隨意出去,他們更不能。” 佩陽公主的聲音緩和了下來,“你真以為我會將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一個初出茅廬,隻靠運氣的小子身上?” 中年人的表情凝固了些:“你是要用鄭涯引三麵靈猴上鉤,然後……” “然後,我們就師出有名了,斬殺邪祟是隨手的事,懲戒私入凡界的太阿內門弟子,才是你要做的事,懂了嗎?” 佩陽公主突然露出了一個天真爛漫的笑容,可還未說話,那笑容便瞬間消散了,取而代之的,仍舊是那副冰冷的容顏:“鄭涯的生死,並不重要。” “是。” 中年人恭敬地低下了頭。 “宋祁瑞啊。” 佩陽公主喃喃道:“你在這晉州做統帥,多少年了?” 宋祁瑞道:“十年了。” “此事做完,也該去長安奉天了。” 佩陽公主一躍跳下了長凳,和桌子一般高的身軀,卻走出了七尺的架勢,緩緩出了芥子。 宋祁瑞的眼裡燃燒起了希望,望著那漸漸離開的背影,恭恭敬敬地作揖。 與此同時,鄭涯也在一一作揖。 “雪軒,過獎了過獎了。” “飛崖哥,別別別別,你是大哥,我不是,我才二十我能當你大哥麼?” “童大哥,你這個太貴重了,這什麼牛肉?我不吃牛肉,我不吃牛肉。” “陳大哥你這又是乾嘛啊?豬耳朵?我不吃,唉?你看看怎麼還掉地上了,蘭薇,把耳朵撿起來,把耳朵撿起來。” “唉!奚大哥,怎麼能叫我大人呢?這不是亂套了?你看看你,快起來快起來,什麼大人不大人的,以後就叫我小鄭就行。主要是這個金令放在胸口硌得慌我才掛在腰帶上的。” 晉州靈鏡司衙口的偏房小屋外。 鄭涯將療傷的藥給眾人紛紛送了回禮,這才算是送走了來道喜送賀的人們,將門一關,疲憊不堪地直接趴在了床上。 因為忌憚靈鏡司廂房裡玄靈天境的窮奇,在進入靈鏡司之前就將五感封閉,完全與外界隔絕,生怕白澤查出異樣。 現在塵埃落定,老雜毛才重新接通了鄭涯的五感相連,賤嗖嗖的聲音又絮叨了起來:“給他們不如留下來自己修行,浪費。” 鄭涯沒搭理他。 許蘭薇倒了一杯熱茶,捧到了鄭涯床榻旁,蹲在地上輕輕吹了兩口,笑吟吟地遞了過去:“累了吧……喝口茶就能休息了。” 鄭涯接過茶,翻身躺在床榻上,將茶杯捂在胸口,撇了撇嘴道:“你以為我現在很光鮮亮麗?” 許蘭薇愣了愣,“晉州總署統帥發問鏡給靈鏡司上下所有人通知你是特使這種事,都不算光鮮亮麗啊?” 鄭涯瞇著眼看著她:“十日破禁寒蟬,這是死命令。” “啊?” 少女嚇得差點兒沒站穩,一個趔趄,幸好鄭涯伸手抓住了她玉蔥般的手指,將她拉了回來。 “你能不能別一驚一乍的?” 鄭涯差點兒打翻茶杯。 “大哥……” 許蘭薇臉都白了:“那可是禁寒蟬啊!” 鄭涯雙目遊歷:“是啊,禁寒蟬啊。” “不是……你都不怕麼?” “官差抓賊,官差應該害怕麼?”鄭涯不解地看向她。 “啊?” 許蘭薇仰起頭,琢磨了一瞬:“是這麼個道理,但是這賊也太猖狂了,他們敢來太原府殺靈鏡司的靈徒!他們可不是普通的賊。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我知道。” 鄭涯歪著頭:“行了,你也出去吧,讓我一個人靜靜。” 許蘭薇輕輕地嗯了一聲,局促地站起身,走到門口的時候,忽然又回過頭來:“鄭大哥,你要是有任何需要我幫忙的事情,都可以叫我,我就在院子裡。” “嗯。” 鄭涯無聲地擺了擺手。 門關上了。 他立刻坐起身,神色變得凝重了起來:“老東西。” 窮奇:“喲,少爺,這會兒想起本座了?” 鄭涯:“靈石還要不要?” 窮奇:“嗬,那本就是本座的,你這賊娃子敢少一枚,心魔誓都會活寡了你。本座這一次偏偏不理你,無論你說什麼鬼差事,本座都不會回一句,你又能如何?” 鄭涯從懷中拿出了一塊泛著紅光的靈石,一臉的惋惜和悲痛:“還說好不容易拿到一塊炎古,要和你一人一半呢,唉,現在看來,隻能自己修煉呢了。” “?” 窮奇差點沒背過氣去:“先付賬。” 鄭涯:“可以。” 窮奇:“成交,你說。” 鄭涯現在不急了,把玩著手裡的炎古,回想起不久前女子拿出這塊靈石時的承諾。 “事成之後,還有一塊。” 她倒是個爽快人,看樣子地位應該不低,別人叫她殿下,大概是個公主之類的人物。 這樣的人物……又出了這麼大的血。 這件事,一定不簡單。 鄭涯將價值晉州府統帥半年俸祿的炎古收入懷中:“給我講講禁寒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