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1 / 1)

外麵的雪依然嚓嚓地下,院子裡積了一腳深的雪,楝花溝像反卡的鐵鍋一樣,黑得透不過氣來,我想此時的花子肯定暖在睡夢裡,不知夢中是否有我。   我想給花子再包幾個餃子,餃子餡還是花子幫著調的呢,肯定很鮮,加之被大家肯定過的手藝,我給她包的餃子,她吃起來肯定很香。當我把自己的想法付諸實施時,肉餡已被包完了,我有點遺憾也有點失落,因為花子那天幫我剁肉餡時很認真,我聽她說了句:自家場裡喂的豬,肉一定很香。好在還剩一點素餡,我就包了20多個素餃子。韓涵問我:“你咋包這麼多餃子?”我說:“素餃子不壓餓,再說了,剩這點餃餡不包完,占東拉西的,我多包幾個,如大家不夠吃,咱就打平夥。”韓涵說:“這個覺悟那個覺悟都是假的,隻有你才是真覺悟。”想不到我的一句謊話卻褻瀆了韓涵的真誠。   幾個人在會議室打乒乓球,大概是打餓了,天還老黑老黑的就嚷著要下餃子吃,每個人包的餃子規格不一致,有的大,有的小,有的胖,有的瘦,所以下餃子時就成了問題。包得好的怕別人吃了自己的餃子,包得不咋的想渾水摸魚,趁機吃人家包得好的餃子。爭來爭去,就有人建議下餃子一人下一鍋,有人說這樣不行,20多人下20多鍋,得下到啥時候,另外誰想放在最後麵下餃子,再說了最後下餃子,餃子湯還不成了糊糊湯啦,這樣下出來的餃子咋吃啊。有的人就說要不三五個人下一鍋,也就幾鍋下完了,早吃一會兒晚吃一會兒無所謂。有的就說鍋裡放多點水,能煮多少煮多少,不行大家在自己的餃子上做記號。我說:“我不用做記號,我包的餃子我認識。”韓涵說:“認得也不行,你沒有奪人之愛之心,可別人保不住就有侵人之愛之意。”我說:“20多人咋做記號呀?”蘇子輝說:“你別管大家,他們自己有辦法。”鬱強說:“我包的餃子不用做記號,誰撈就撈去。”蘇子輝說:“你滿有覺悟的嘛,那你把人家幫你包的那幾十個餃子先下了,我撈著吃,你再吃我的吧。”鬱強說:“那不行,既然說到覺悟,那你就先把我包的那30個餃子吃了吧。”蘇子輝說:“你想得美,你包的那30個餃子,留將來進中國餐飲文化博物館吧,等幾千年以後,說不定你就成了和彭祖齊名的水煮飲食文化古化石呢。”韓涵說:“蘇子輝呀,你比喻不當,又不是鬱強自己是餃子變成化石,應該說到那時他成了與彭祖齊名的飲食文化鼻祖呢。”鬱強說:“我知道,你韓涵出身文化世家,知多見廣,我和蘇子輝說話,你最好別插話。”韓涵說:“好好好,算我多嘴。”鬱強又說:“蘇子輝,就你那點道業,別五十步笑百步了,你包的也不比我包的好到哪裡去,我包的是孬點,但那是我好學上進的產物,這符合革命化主題活動要求。”蘇子輝說:“你就胡謅八侃地往自己臉上貼金吧,多好的麵皮肉餡都被你弄來學手藝糟蹋了。”鬱強說:“你們大家嫌我手藝差,我就留下來下頓再吃,沒辦法,看來我隻能自作自受了。”鬱強反倒得意起來,蘇子輝說:“你別想多吃多占,每人40個肉餃子,你多吃了要加倍付票。”他們倆正爭著,就有人拿來了針線、陽紅啥的。我問:“你們拿這些乾啥?”他們說:“做記號呀。”陸艷往自己包的餃子上穿線,杜瑩就朝自己的餃子上抹陽紅,我說:“餃子上抹陽紅還能吃啊。”杜瑩說:“咋不能吃啊,有一回我在農村的親戚家過年,看到他們蒸的壽桃饃饃上都抹這東西呢,好看又好吃。”蘇子輝說:“你也給我那幾十個餃子抹上吧。”杜瑩說:“你不怕藥死你啊。”蘇子輝說:“能被你藥死,做鬼也風流。”韓涵說:“大年大節的,少說這些晦氣話。”杜瑩說:“蘇子輝呀,就你這個德行,恐怕這輩子也別想風流了。”蘇子輝說:“咋了,我老蘇是沒有別人長得粗,還是沒有別人長得長?”杜瑩說:“你也粗也長,可你心歪。”蘇子輝說:“哎呀,知我者杜瑩呀。”杜瑩竟然自己被套了進去,臉一下紅了起來,說:“你真甩。”蘇子輝說:“男人不甩,女人不愛,在楝花溝戰天鬥地,咱們倆友誼與日俱增,說不定你將來還會成為我媳婦呢。”杜瑩說:“我嫁給狗都不會嫁給你。”不知是天遂人願,還是天偏不遂人願,後來杜瑩還真的嫁給了蘇子輝,蘇子輝也樂於當了一回狗,杜瑩更樂於被狗弄了,那是後話。   煮餃子開始了,在誰煮第一鍋的問題上,又有了爭議。有的說誰餓了誰先煮,有的說誰包得好誰先煮,又有的說先煮素餃子,素餃子不沃湯,還有的說先煮肉餃子,肉餃子煮的時間長。最後大家自由組合,兩人一鍋,先後的秩序抓鬮排序,韓涵首先提出來要和我組合,說她的餃子有一半是我幫她包的,兩份餃子幾乎是一種規格,可鬱強也提出來和我一起混下餃子,他的理由仿佛更充分,他說韓涵的餃子隻一半和我的規格相同,他下的這部分餃子都是我替他包的,完全是一個品種。韓涵說:“你那餃子算啥統一品種,你是葷餡,人家是素餡,皮同心不同,隻有我才和他是一個品種呢,咱們倆都是素餡的,不僅皮同心也相同,你的葷餃子和人家的素餃子同鍋煮,水開了點幾遍水好,點過了人家的素餃子煮爛了,點少了你的葷餃子又煮不熟,葷素本來就不是同類的,你別汙染了人家的素潔了。”鬱強說:“想不到餃子餡葷了,人就沾不上了,怪不得你小子專門包素餃子吃,敢情是高瞻遠矚啊。”韓涵說:“人清朗,做事就清朗,清朗人做事,啥時都站得高看得遠,還特討人喜歡,沒辦法隻好委屈你了,再另擇佳伴吧。”我啥話都不好說,既然韓涵都把話說到這個份兒上了,我也隻好跟她混鍋了。蘇子輝也在一旁說:“你小子真有心計,革命化春節我們都吃葷,卻沒有一個人沾到葷,你一個人吃素,卻獨自兒沾了葷。”陸艷說:“這就叫作撿了便宜上當,吃虧的才能占便宜,你要是剛才也包的是素餃子,說不定我們幾個女的都爭著和你下鍋呢。”蘇子輝說:“還是艷子義氣,敢和哥哥一起赴湯蹈火,我看咱倆就將就一塊煮吧。”陸艷說:“杜瑩都不和你一塊煮,我就更不用說了。”杜瑩說:“你說這話啥意思,你是在貶蘇子輝呢,還是在貶我呢。”陸艷說:“我是在捧你呢,我的意思是說你平時最愛吃豬肉了,卻不想和肉餃子一塊煮。”杜瑩說:“你咋說話呢,誰和肉餃子一塊煮了。”陸艷伸了下舌頭說:“對不起,我把你和他說連襠了。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你才和他連襠呢。”杜瑩沖了一句,陸艷說:“你看我越來越瞎了,好好的話咋從我的嘴裡出來就沒有原味了呢。”杜瑩說:“那是你平時吃肉少了,所以你和蘇子輝一塊煮更合適。”蘇子輝在一旁笑著自豪道:“我看啊,你們也別爭了,要不你們倆和我一塊煮吧,一頭牛也是放,二隻羊也是放。”最後蘇子輝還是和符海龍一起煮了。抓鬮時,韓涵說:“我去抓吧。”我說:“咱不抓了,先吃後吃無所謂。”韓涵不依,說:“就你知道謙讓人,你不抓我來抓。”她一下抓了第一鍋煮餃子,紙條揭開一看是“1”,她高興得像個孩子似的蹦了起來,平時一向不太愛言語的她,竟然興奮地說:“1好,橫著看像上門杠,保佑你我一年到頭都安全,堅著看像擎天柱,象征了你永遠頂天立地。”我說:“撐天的事是你們女同誌的事,毛主席他老人家都說女同誌能撐半邊天,在我這兒你整撐。”韓涵聽了更高興,便主動去拉風箱燒火,讓我掌勺。我說:“這第一鍋還是讓符書記下吧。韓涵說:“憑啥?他當團支書是組織的旨意,我們這是天的旨意。”我說:“人定勝天嘛,組織的旨意有時大過天意。”韓涵說:“我不同意你的說法,自古都是天意難違。”蘇子輝說:“你們也別這意那意的了,抓緊煮吧,天一會兒亮了,煮了吃了咱早點再睡一覺,咱總不能把革命化內容都耗在熬夜上吧,身體是革命的本錢,革命尚未成功,同誌仍需加勁努力。”蘇子輝和鬱強抓的是倒數第一鍋和倒數第二鍋,等他們吃餃子的時候,已是東方魚肚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