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天早上下班後,孫富貴讓錢小裡把他放在了最近的地鐵站,準備去一趟李聖家裡,看看他的父親。 這樣的反常,讓錢小裡不停的追問他要去哪裡,去做什麼,可是孫富貴打死也不說,氣急敗壞的錢小裡甩下一句“大傻逼”,然後一腳油門揚長而去。 早高峰的地鐵上人擠人,男女老少,彼此間的陌生人,擦肩而過的緣分,被這麼多活人包圍著,孫富貴覺得渾身上下的暖。 李聖家離得挺遠,手機導航顯示要換乘兩條地鐵,還要步行一段距離。 出了站,看到忙忙碌碌的人群就跟炸了窩的螞蟻一樣,橫沖直撞,一個個瞪著大眼珠子,隻顧著往前走。 孫富貴好久都沒看到這麼多活人了,抽著煙樂嗬嗬的看著。 按照殯儀館登記的地址,孫富貴徒步來到了一個和城中村差不多的地方,一排排的老舊平房參差錯落,不避風雨。 主路又窄又破,街道兩邊的垃圾也不見有人來收,隻看到一個駝背的老太太推著一輛三輪車,在垃圾堆裡找能賣錢的破爛。 “這破雞巴地方,也沒人管管,操!” 孫富貴看著手機裡的地址,艱難的尋找著李聖的家。 雖然這裡破平房不少,但是大部分都沒人住了,家裡有條件的早就買房搬走了,沒條件的就算租房也要離開這裡。 門牌號掉的七零八落,就跟轉迷宮一樣,走著走著,眼前一間小平房,伸出來的煙囪冒著縷縷青煙,裡麵肯定有人。 扒著窗戶往裡看,一個很瘦的老頭,坐在木頭板凳上,身前一個烤火的爐子,沒錯就是很早以前用煤球取暖的鐵爐子,屋裡其他的擺設根本就不值一提,用家徒四壁來形容一點也為過。 轉來轉去,就這一家有活人,孫富貴輕輕的推開門,試著問道:“大爺,問您一下,這是李聖家嗎?” 老頭聽聞之後,嘆了口氣:“嗬嗬,進來搬吧,就還剩下這點不值錢的破爛了。” “你要是早來些日子,還能拿走點值錢的東西。” 孫富貴蒙圈了,就這破家爛業的誰稀罕啊,小偷來了都要罵著街走。 “大爺,我不知道你說的是什麼意思,我就想知道您是不是李聖他爸。” 老頭子無奈的笑笑:“就那個敗家子,除了我,誰還認他?” 臥槽,果然是這裡… 孫富貴接著說道:“我是李聖生的朋友,他讓我有時間過來看看您!” 自打孫富貴進屋之後,李老頭是連頭都沒抬,聽到來人是自己兒子生前的朋友,竟然抬頭看了看他。 高高瘦瘦的一個人,手裡還提著一兜橘子。 李老頭自言自語的:“朋友?你們是什麼時候認識的?” “嗯,很早之前就認識了!”,孫富貴編著瞎話:“畢業後我就去了外地,幾個月前,我接到了李聖的電話讓我有時間過來看看您。” 我正奇怪,怎麼無緣無故的說這些乾嘛呢?他就把電話掛了,我再撥回去就無法接通!” “前不久聽說他竟然自殺了,所以我就連忙從外地趕了回來!” 這瞎話編的,天衣無縫啊! 李老頭苦笑著:“他找你借過錢嗎?” 孫富貴剛想說借過,大幾萬呢,可又一想,李聖活著的時候他們還不認識… 所以改口道:“沒有!” “嗬嗬,沒想到他還真拿你當朋友了,我以為是債主呢!” “找地方坐吧!” 李老頭讓座,可是這小屋裡連塊能坐著的磚頭都沒有。 “沒事,不累,我站著就行。” 孫富貴不是不累啊,昨晚夜班,半睡半醒,早上地鐵站了一路,又走了好遠才找到地方,腿肚子都轉筋了。 屋門關不嚴,窗戶透著風,隻有眼吧前的這個小爐子可以取暖,孫富貴蹲在旁邊烤著手。 “我這次來呢,一是看看您,二是想知道李聖為什麼要自殺?” “挺好的一個人,怎麼說沒就沒了呢!” 是啊,自殺需要多大的勇氣,同時又該有多絕望,連死都不怕的人,到底怕的是什麼? “唉,現在也就你還說他好!”李老頭嘆了口氣:“他要是不賭博,說不定活的比我還要長遠些。” “從小賭,到大賭,每次都是輸多贏少,還總想著翻本。” “先是輸光了家裡的存款,然後就是賣車賣房,找親戚借錢,找朋友借錢,借完了還不上,又開始借高利貸。” “借來借去,就把自己借沒了!” “天天都有來要賬的,我這把老骨頭要是能賣錢就好咯。” 李老頭現在隻想等死,因為他等不來希望。 孫富貴勸著:“不管怎麼樣,日子也得過下去,我這次來就是想看看能幫上什麼忙。” “我家這大窟窿,你幫不上的。” “能幫什麼就幫什麼吧,畢竟我答應過李聖了。” 李老頭感慨萬千:“唉,患難見真情,一點也不假…” “小子,你要是早幾年來就好了,那前兒咱家過得還行,我請你吃頓大的,咱爺倆好好喝上一杯。” “還能一塊勸勸李聖那小子,讓他不要再賭了!” “賭到現在,一窮二白,欠了不少的外債,就連他的屍體…” 說到這裡,已經哭不出淚的一雙老眼,微微泛紅… 李老頭深吸了一口氣:“唉,不提了,小子你有煙麼?” 孫富貴的紅盒長白山,可能不太適合現在的氣氛… 一根煙,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燃的突然發亮,然後慢慢變暗… 孫富貴吐出一口煙,看著倒黴的李老頭,和四麵光禿禿的墻,心想“小的還停在冰櫃裡呢,老的再死了,估計得等到變臭了才會被人發現。” “李大爺。”孫富貴說道:“那也不能把屍體就這樣放著啊,必須要想個辦法才行!” 李老頭說道:“沒錢,沒辦法,等著吧,等我死了,我再去下麵罵那小子。” 孫富貴蹲的腿麻,索性一屁股坐在地上,彈了彈手裡的煙灰兒。 “我去殯儀館打聽過,家屬可以簽字放棄遺體,這樣就不用花錢了。” “要不,您就…?” 孫富貴的話雖然沒說完,但是明白人都能聽懂是什麼意思。 李老頭是萬般的無奈:“唉,實在不行就隻能這樣了,再等等吧,我覺得我還能活幾年,看看還有沒有讓他入土為安的機會。” “畢竟…他是我的兒子!” 父子連心,血濃於水,兒子再怎麼樣,也是自己的兒子,老父親怎麼忍心對自己兒子的屍體不管不顧呢… “你走吧,一會要賬的該來了,到時候不體麵。” “橘子拿走,煙留下!” “還有,以後就別來了,這裡不是你這樣人該來的地方,你今天陪我說說話,我就很感謝了!” 李老頭人不糊塗,話說的明明白白,雖然現在落魄了,想必年輕時也是個意氣風發的人。 孫富貴提著橘子剛走沒多遠,迎麵就走過來幾個吊兒郎當的愣頭青年,直奔李老頭的小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