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來講,仙凡之間,可以說是天壤之別。 凡人使用提縱之術不過飛身數丈,而修士築基之後可以不借助外物隨意飛行。 普通兵刃不外乎物理攻擊,最多澆點金汁兒淬個毒,修士之間的戰鬥方式五花八門。 除了弓弩暗器,尋常兵刃攻擊距離不過身前三尺。而低階修士動輒法術對轟,高階修士更是千裡之外取人首級。 趙山河捫心自問,如果不用道術法器,隻使用普通兵刃近身搏命,自己絕不是此人的對手。 趙山河在空中催化一道布雨符,雨水落下,將民房的火勢澆滅。 村民紛紛跪地叩首,口稱“感謝仙師天恩”,卻對剛才仗義出手的劍士視而不見。 功勞被旁人搶了去,老劍士絲毫沒有沮喪,默默牽馬離開。 經歷過楚中鶴上山挑釁,趙山河正求賢若渴。他看中劍士的戰鬥經驗,有意將其引進門內,作為凡人教習。 門下一群小娃子,都沒見過血,缺的就是臨戰經驗和近身搏鬥技巧。 趙山河追上前去,拱手道:“先生留步,在下趙山河,忝為念雲派掌門。感謝先生拯救治下領民,能否告知高姓大名?” “舉手之勞,何足掛齒。小名小姓,恐辱上師仙耳,不提也罷。” 老劍士徑直向前走,頭也不回。 得,遇到個難纏的,果然有能力的人都有個性。 自己堂堂仙師,一派掌門,主動示好表露結交之意。 你區區凡人,不感動地納頭便拜也就罷了,還玩起了不卑不亢,過分了吧? “三顧茅廬燕昭市駿周公吐哺曹賊愛人妻呸!曹操光腳迎許攸...” 趙山河心中默念幾句,告訴自己要有耐心。 人才難得,旁的那些磕頭如搗蒜的村民,自己還看不上眼呢。 趙山河快走幾步,趕上老劍士,邊走邊道:“我觀先生劍法高明,有意聘你為念雲派凡人教習,上山指導門中弟子用劍。” 老劍士停下腳步,轉身謝道:“感謝仙師厚愛。非是老東西不識抬舉,吾本鄉野村夫,獨來獨往慣了。些許粗淺功夫,上不得臺麵,更遑論給仙師做教習?” “三人行,必有我師。先生不必妄自菲薄,至少在劍法一途,你比很多修真者走得要遠。我代表念雲派誠心誠意邀請你,什麼樣的條件盡管提。或者你有什麼心願與遺憾,也可說與我聽,傾盡全力,一定滿足。” 趙山河給足價碼,顯示自己的誠意。 “若說憾事,倒還真有一樁。” 老劍士終於動容。 狂烈的風暴,從荒野的土丘之中肆意掠過,發出詭異的嘶吼。 兩人尋個背風處坐下,趙山河升起火堆,取出兩小壇黑荊棘放到火邊溫著。 “我身無靈根,六歲登仙失敗,七歲開始練劍,二十一歲,赤雲舊地,凡間無敵......” 老劍士開口的時候,臉上毫無得意之色,語氣平淡得像是嘮家常。 “終究隻是赤雲舊地,終究隻是凡間無敵。我聽聞世上有修仙界,想做那逍遙劍修,可惜大道無門,不得入。我聽聞赤雲不過此界一隅,欲劍試天下英雄,奈何西風凜冽,不得出。 “此後蹉跎三十載,輾轉各處,劍斬不平。凡俗之中,再無值得全力出手之人。凡俗之上,不啻天淵。” 熊熊的火光,跳躍在他飽經滄桑的眼底,有一種說不出的寂寞。 臥槽!這老爺子是天才啊! 趙山河一臉震驚,更堅定了招攬的決心。 “沒有靈根是老天不給麵子,我也不能讓你修行。但是,”趙山河話鋒一轉,停頓片刻,吊足了胃口: “讓你出西風口,未必沒有法子。” “如能出山挑戰天下劍法高手,也算完成生平夙願。賤命一條,任君驅使。” “好,一言為定!” 趙山河狂喜:“現在可以告訴我你名字了嗎?” “這麼些年,幫的人多了,受過恩惠的人就叫我活菩薩。我家世代崇道,哪能當此稱呼,所以隻肯讓人叫我老薩罷了。” 火堆旁的酒壇開始冒出熱氣,發出嘶嘶的聲響,趙山河拎起一壇遞給他。 “我從不喝酒,酒會讓我持劍的手不穩。”老薩回答。 “喝兩口吧,靈酒,好東西,強身健體。”趙山河勸道。 “我有要事,需要出趟遠門,大概一年內回來。今夜先帶你出山,證實我所言不虛。西風口外是秋水平原,夠你耍上一陣子了。一年之後,我們在西風口外的鎮子上匯合,我帶你回來。此後五年你在念雲派做教習,期間另有奉酬。五年期滿,再送你出山,恢復自由。” “你不怕我不回來,或者暴露你的秘密?據我所知,七百年來,沒有一個凡人活著通過西風口。” “我不擅使劍,但我聽說劍客有自己的驕傲。”趙山河渾不在意道。 “敬劍客的驕傲。” 老薩接過黑荊棘,舉壇痛飲。 老薩此前確實沒喝過酒,半壇下肚,他開始眼色迷離,口齒不清,絕世高手風範蕩然無存。 篝火旁隻剩下一個低聲囈語的小老頭,時而憤懣,時而失落,時而意氣風發。 “眼見沙蟲吞噬活人,為何袖手旁觀?說什麼大道無情,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修仙修仙,人性都修沒了,修甚鳥仙!” “區區練氣二層,修仙界螻蟻般的存在,作惡多端,我竟奈何不得。人和仙的差距,真就那麼大嗎?” “我有一夢,夢中一劍既出,萬法失色。這山也劈得,海也分得,天也開得......” 隨後,鼾聲如雷。 趙山河看在眼裡,對老薩的境遇唏噓不已。 我自己呢?還不是一樣被困死在赤雲舊地? “凡人嘞頭啊,你莫望到天。行萬裡路啊,或讀書萬卷......” 趙山河喝完整壇靈酒,肚子脹得不行,哼著小曲,解帶放水,順便將餘燼澆滅。 然後牽來兩匹馬,一匹自己騎著,一匹馱著酣睡的老薩。 取出定風珠,趁著夜色,一前一後走出西風口。 破曉時分,老薩從馬背上醒來,揉揉眼睛,望向東方一望無垠的原野,有種不真實的感覺。 五十多年來,這是他第一次看到太陽從平地而非山頂升起,宛若神跡。 老薩興奮如稚童,從馬背上拔劍躍起,瀟灑地舞出幾個劍花。 靈酒後勁還在,腳下一軟差點站立不穩。 趙山河走上前去,說道:“我的承諾做到了。” “多謝掌門,一年後見。” 老薩抱拳拜謝,然後揚鞭策馬,向著日出的方向疾馳而去,肆意唱偈道: “淺灘囚龍歸瀚海,西風走馬出赤雲。” 趙山河心有所感,似乎捕捉到一絲大道機緣。 回望來處,山口風勢正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