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赤雲往事(1 / 1)

雲海城,赤雲道宮,演武場。   四下無人,夜深霜重。   趙山河從腰間取出一張皺巴巴的泛黃符篆,上麵繪有火烈鳥的暗紋,是烈焰焚城。   烈焰焚城裡麵夾著一張小小的光係符篆熾縈符,催化之後,會產生一團亮光縈繞指尖,讓人探不清虛實。   這是趙山河的獨家小把戲,正是靠此招嚇退蔡北漁一行。   他舉目望天,將符篆射向高空,炸成轉瞬即逝的絢麗流星,一如四年前的那個夜晚。   現在趙山河知道了,就像紫蘇鹿炙隻是一道普通的菜,烈焰焚城也不過是一張再尋常不過的符篆,連威力最小的火球符都不如。   它炸不死熊羆獸,也照不朗世道人心。   所謂天下第一,不過是少年玩伴間吹牛的玩笑話罷了。   一個早已無力改變現狀的老人,在餘生反復咀嚼回味,經過千百遍描摹和美化,最後自己都信以為真。   一直在穀底,和登頂之後跌落,哪個更悲哀?   師父年少時有多驚艷,後半生就有多淒慘。   他以為隻要遠離就能釋懷,其實終其一生,都沒能走出一百年前那個桃花漫山的春天。   早在城外軍營時,趙山河就發覺事情不對。   他連夜前往河間,從趙宗瑞口中打聽到許多隱秘,也了解到事情的原委。   血脈是最穩固的聯係,但趙山河對以家族為主的修仙團體向來嗤之以鼻。   原因就在於,天才不可量產,成長過程不受控。   一言蔽之,機緣大於一切。   就壽命而言,金丹不過五百,元嬰不過兩千。庇護得了家族一時,庇護不了一世,總歸有身死道消那天。   在大限到來前,必須找到接班人,還得培養起來,不然萬事皆休,身死則族滅。   譬如赤雲宗,或者說趙家,眼下就遇到這種問題。   趙家從太初派分離出來,在赤雲舊地開宗立派。說是門派,其實和家族無異。領民和修士之中,趙家人占據絕對多數。   初代家主趙景山是元嬰修士,他本就時日無多,受到天鳳自爆波及,不久鬱鬱而終。   開山老祖臨終前,與太初派情分還在。   借用太初派的五階靈地,又給趙氏培養出一個元嬰天才,二代家主趙元夜。   二百多年前,趙元夜外出探險,失陷在秘境之中。   門派不可一日無主,掌門位置傳給趙景山的後代金丹修士趙廣友,”此時敗相已顯。   期間有秦姓修士秦無咎,原本是赤雲宗附庸,後飛速崛起,進階元嬰。   一百九十年前,趙元夜魂燈熄滅,預示著這位二代元嬰老祖徹底死亡。   在內外壓力之下,趙廣友隻得將赤雲宗掌門之位讓給門中唯一的元嬰修士秦無咎。   秦無咎掌權後,一直致力於鞏固自己的地位。   天底下沒有新鮮事,所謂奪權三連:請客,斬首,收下當狗。   對外大肆引進散修,在內部扶持小姓。   對趙氏一族,則是分化拉攏,鏟除異己。   借助偏房的不滿,鼓動趙氏分家,砸鍋分鐵,將赤雲趙氏拆散成河間趙、左山趙、天水趙、平原趙等十幾支。   又強改字輩,分家後的趙家子弟,憑名號已看不出源流親疏。   當下趙氏主家名存實亡,不過是諸趙之一。族人由開山老祖趙景山直係後代組成,隻有寥寥數千。   赤雲宗有兩處四階靈地,分別是四階中品的主峰南衡山,和四階下品的犀蘭山。兩山相距不遠,周圍分散著十餘處二三階靈地。   趙家不再把持赤雲宗掌門之位,自然不適合繼續居住在南衡山主峰。   但畢竟是和平過渡,秦無咎為了顯示厚待前任掌門遺孤,就把唯二的四階靈地犀蘭山分給趙氏主家。   當前主家一脈,地位最尊貴的是趙田田和趙承運兩姐弟。   趙田田單木靈根,太匱蓮本命,金丹修為。   她的修行之路還算順遂,但是性格淡泊,不擅爭鬥。   太匱蓮是三階靈植,可入藥、釀酒、編繩,用途廣泛,被禦獸門列為戰備物資,每年花大價錢訂購。   趙田田在犀蘭山種植本命靈植,將這裡經營成為南疆地區最大的太匱蓮產地。在秘法培育和本命修士滋養的加持下,犀蘭山出產的太匱蓮產量高品質好,每年為赤雲宗提供大量穩定收入。   趙承運是趙氏主家當代家主,築基修為。   本命之一是一枚古樸銅錢,喜歡掙錢勝過修煉。   趙氏姐弟倆都不愛生事,又沒有野心,翻不起什麼浪花。   秦無咎就把他們好生伺候,給予很高的地位。   俗話說得好,行走江湖,不如小麥抗倒伏;百媚千嬌,不如靈植產量高。   趙田田在靈植方麵的驚人天賦,讓她早早拿到了小女主種田文的模板,最大的利用價值就是給赤雲宗當牛做馬賺銀子。   靈田種得好,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受氣少不了。   有心人細看之下不難發現,犀蘭山在赤雲宗主峰旁邊,周圍被一圈山門圍住,如囚籠一般。   雲海城趙府就在城主府附近,同樣是防備森嚴。   “你師父他們那代人,出生時還能沐浴昔日趙氏的餘暉,所以重振趙氏榮光的使命感很強。他和趙玄極,是那一代弟子中天賦最高的兩個,曾經兩人都是鐵桿倒秦派。”   “你師父後來遭到毒手,道途斷絕,此事在赤雲宗內引起轟動。雖然最後查證是敵對宗門所為,兇手也已經伏誅,但一直有傳聞,說是秦無咎的手筆。那段時間,趙家優秀弟子接二連三地出事。”   “你師父的性格越來越偏執,最終含恨離開赤雲宗,好歹保住一條命,這是幾方都能接受的結果。趙玄極則是被嚇破了膽,完全投靠新掌門,受到秦無咎重用,甘為馬前卒,手上沾滿趙家人的血。”   當晚聽完趙宗瑞講述的往事,趙山河很是後悔來雲海城蹚這灘渾水。   因為這種時候,赤雲舊地守備的身份,實在是太過敏感和尷尬。   相當於這邊趙匡胤都黃袍加身了,他才後知後覺地跑到汴梁城,逢人便說:   “我來自河北堯山柴家莊,跟當今聖上一個村兒。   “咱堯山牛啊,龍興之地,堯山柴氏牛啊,祖上冒青煙。   “請封我為堯山守備,為柴家世代守護祖陵。”   小符皇後抱著兒子快嚇哭了,不停地給他使眼色,急得淮陽話都飆了出來:求求恁咧,左住嘴中不中,可給俺孤兒寡母留條活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