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兄。” 徐行起身將司空聖迎下。 著眼對方手中法物,果是一桿青羅寶傘。 這傘淡青傘麵,薄薄寒氣微湧,頂上還見一枚指頭大小的寶珠。氣機流轉之間,正與傘麵寒氣交織,也演來了這淡淡青韻。 瞧著有些淡雅,氣韻之間,隱隱又見幾分厚重。 “師弟可將此傘稍稍煉化,此傘本就是我派水法符籙煉就,以你如今所修伏龍真法法力,頃刻便可入手。” 司空聖將寶傘交付過來,含笑道:“此傘尚談不上什麼祭煉火候,雖借了祭煉材料之功,已有幾分護身之能,到底也是淺薄,日後若要仗之護道,還得師弟仔細法力打磨才好。” “多謝師兄。”徐行抬手接過,忙點了點頭。 法力一渡,果見內裡禁製符籙掌握十分順遂,頓時麵露喜色。 當世法寶法器之流,厲害與否。 大致重在三個條件。 一是材料,材料不行,祭煉的法門再特別,火候再深,也很容易被破去根底。 二是法門,同樣的材料,同樣的祭煉時間,法門越厲害,祭煉出的法寶也就越厲害。 三是祭煉火候,火候越深,法寶越厲害。法寶火候與修行者道行一般,包含了祭煉時長、祭煉人數、環境際遇等等條件。 這三個條件,對於法寶本身而言,重要性都並不分主次。 而且真正鬥法之時,倒也不純是看火候品質,屬性生克道理亦是十分關鍵。 算起來也頗有幾分復雜。 一言卻是難盡。 司空聖相助徐行煉就的這一柄寶傘,本身材料不差,又是以道門正宗法訣為本祭煉而成,根底之上,可算極為不錯,如今便也隻差祭煉火候。 可以說司空聖這一番相助,著實省卻了徐行大部分煩勞功夫。 餘下這些祭煉火候,徐行也沒道理再去想什麼為難。 “我此番多蒙你相助,方才活下命來,還害你失了寶貝,到此又遭人為難,如今幫你煉這一件寶傘,你也不必言謝。” 司空聖搖了搖頭,笑道:“此傘如今尚且無名,你若有心,或可取個名姓,日後隨你行走世間,也好有個名頭。” 徐行略做沉吟,道:“便取個字麵,叫個寒紗青羅傘吧。” 司空聖失笑道:“師弟倒是隨意。” 徐行也笑了笑:“我對此自來不太在意,卻叫師兄見笑了。” “這並非壞事,法寶本就是身外之物,根本修行才是正經。除非本命之器,否則在長生路上,都是次要,的確不必執著。” 司空聖搖了搖頭,話鋒一轉,忽道:“說起正事,我今日來倒是有個當緊事情,須得與師弟交代一二。” “師兄若有差遣,隻管吩咐便是。”徐行收起青羅寶傘。 司空聖道:“並非是有事情要交代師弟去做,而是我要離開神風嶺去辦一件事情,要與師弟通個消息,免得影響你日後修行。” “我這幾日在神風嶺修行,並非是要一心療傷,暫時不再離開了。事實上助你煉寶,也隻是借機穩固法力,要想恢復傷勢,還得另覓別處。” “而如今王師叔去了這幾日功夫,都尚且未歸,玉盤山局勢隻怕尚不好說。師門有難,我身為真傳,不可能因為身負傷勢,便能安心不管。因此如今恢復了些手段,今日便要離開神風嶺,去一要緊地方,尋覓恢復之法。” “我要去的地方,不好帶上師弟,所以離去之前,還得與師弟細細交代一二。畢竟你此番在神風嶺遭遇為難,也算是叫他們丟了不小的臉麵。你若在我離去之後,還要留在神風嶺修行,難說是否還會遭遇什麼麻煩事。” “因此我這一走,師弟隻怕也不好繼續留在此地修行,還得另覓個去處才好。” 原來是要說這個。 徐行這才知道司空聖原來已是準備離開神風嶺。 對於這位師兄如何行事,徐行無意去給什麼意見,更清楚自己這點法力,也幫不上什麼正經忙,想了想道:“我如今學來沅江真法,也算是個入了門墻的沅江弟子,可眼下玉盤山情勢如此,我這點法力過去湊熱鬧,隻怕還要拖累前輩們費心照顧,反而耽誤事情。” “因此玉盤山,我一時隻怕是不去的,若是師兄還有什麼別的事情安排,我倒是絕無二話。” 司空聖對徐行這種直白說出想法的做法,一直都十分認同。 他又清楚徐行才得來沅江法門,對師門根本談不上什麼歸屬,對於徐行如此理智說法,眼下當然不會見怪。 “一路前往玉盤山,匯集不知多少老魔邪道,師弟這般前去,半路若是露了沅江法力,的確有可能不僅幫不到忙,還拖了後腿。” “但我身上的確也沒什麼事情交代你辦……” 司空聖沉吟片刻,道:“這樣罷,且不管師弟離山之後,會去哪處地方落腳。路上若是遇著得了消息,趕回山門的同門師弟、師妹,伱便與他們傳個消息,讓他們暫時莫要回山便可。” “如此一來,也能免去師門折損,同樣也算替派內做事了。” 說到這裡,司空聖不知想起什麼,卻嘆了嘆:“而若是生了什麼大的變故,不定在外行走的師弟們,還得是宗門解厄,保留傳承的關鍵,隻盼不會出現這種情況才好……不說這些晦氣話了。” 他回神看向徐行。 “這幾日助師弟煉寶,我借爐火之力,又磨去不少體內傷勢侵蝕而得異力,許多手段業已恢復,未免耽誤回玉盤山,不好再磨蹭半分,這便要離山去了。” “師弟若是沒有其它東西要收拾,如今或許也可隨我一同出山去,我還可帶你一程,也免得我一走,此間又生波折。畢竟我才用吳師兄所補償的材料,幫你煉成這一柄青羅寶傘,你留在此地,隻怕不會太過安寧。” 徐行這會兒也還沒定個去處。 若是沒有學到《伏龍真法》,他或許還要為修行法門一事著急。 眼下這一卷內蘊後天坎水妙道、陰陽壬癸造化,至少能讓他穩步修煉到蓮臺之境的真法在手。 又得了司空聖這位沅江真傳親自指點。 大方向上的修煉,已是沒了問題。 對於曾經隻是散修的他來說,除了修為積累,暫時已經能算是無欲無求。 尤其是在經歷這段時間的波瀾之後,陡然要讓他自己找個去處待著,一時難免有些不知安排。 好也在他早些年本就雲遊慣了,對此倒不是十分在意。 他更不想耽誤司空聖的事情,便道:“我一應行李物品,都放在身上帶著,倒也沒什麼東西好收拾。在這神風嶺中,一心又隻修行,不曾結識什麼朋友,若是師兄下山能夠帶我一程,自然最好。” 司空聖本也是個果決的性格。 不然當時遭遇危機,還沒確定徐行具體身份的情況下,也不會就直接將《伏龍真法》傳授給徐行破局。 此時有了安排,自然更不會再說廢話。 他早就和吳萬裡打了招呼,隻是對方並無送客之意,所以沒有到此。 見徐行做了決定,微微點頭,大袖一掃,便也卷起雲光,將徐行一並裹起,徑直闖出了黃沙大陣,下得山去。 如是帶著徐行飛了一段,半道問了徐行主意,更是與他做了分別。 遁光一卷,眼見遠入雲端,沒了行蹤。 見司空聖這般利落,徐行免不了有些感慨。 他做慣了散修,還是近來才學的正法,煉的劍訣。早些年俗世武林行走,還有幾分俠客意氣,入了道途,有了執念,行事反而卻少灑脫。 不過他也不是太過在意。 人之心氣,本就隨著境遇變化而變化,以他如今所學,日後修為成長上來,未必還是現在模樣。 便也將這種種雜念,壓了下來。 他把鷹妖從金蛇袋中取出,乘而飛空,四下觀望一番,確定了一下方位,想道:‘我如今身上也無當緊事情,甚至玉盤山去與不去,短時間內都已經不必再放入考量之中。又不缺法門道術,法寶業已有之,隻待時日打磨,便能煉得個不錯的功果。實在也不必再外出找什麼龍蛇伏爪之地無端招惹麻煩。’ 念及於此,徐行目光一轉,忽卻轉向了自己這一世老家大周國的方向。 心頭更是生出一點恍惚來。 ‘離我上一次回家好似也有快三年光景了,打從到了沅江,入歸有壽麾下做了那水脈統領之後,便再沒回過家裡。往後我修為愈深,壽命便是愈長,家中老父母,卻已是沒了多少日子,我眼下沒了外求,何不回家一趟,好生陪陪父母?’ 他這一世,乃是托胎而生。 幼時更是胎中之迷未破,被父母細心照料長大。 因此對這一世父母,也無半分隔閡,乃是至親至愛的關係。 事實上他早些年雖然雲遊江湖,四方求仙。 每一段時間,也都還要回家看望父母的。 曾經闖出模樣之後,更是給自家置辦了一份不小的家業,也都交給了父母兄弟打理。 家中關係,可以說十分和諧。 也就是這兩年被破境之事鬧的有些生了執念,這才隔了好長時日沒有回家。 想到家中本就已經過了半百年華的老父母,這三年來,又老了三歲。 哪怕他置辦家業後,家中日子好了,可如今年月,能活過半百的人都不多見,自己未必還能見父母幾麵,徐行心中沖動便愈發壓製不住。 ‘我這幾年來執著修行破鏡,自覺無望煉就像樣功果,看似十分心艱。可父親母親這三年來,日盼兒歸,隻怕卻比我心頭煎熬更甚。我如今修行有望,若是卻忘了父母惦記的心煎,便是大大的不孝了。’ 想到此節,徐行心頭一酸,一時情緒生來,卻是歸心似箭。 乾脆一拍座下鷹妖,便朝東南而行,循著大周國方向而去。 他一路乘鷹而行,速度雖比不得劍光飛遁,破空無極速度。 偶爾還需落腳修行,調息補氣,更是耽誤趕路。 但本身鷹妖飛行速度就不算慢,他又急於回家探望父母。 於是不過大半月的時間,便已跨越萬裡路途,離開北梁國境,到了東周國。 眼見更入了老家所在,東周蟠龍府境內。 東周之地,國臨東海,與海外諸國生意往來不少,自來最是繁華。 放眼中土神州數國之中,也算是最為富饒繁華的一個國家。 此外東周之國,也是繼承前大一統王朝大唐國最多資源的國家,因此占地方圓也廣,誠可謂地大物博。 譬如蟠龍府之地,有一座蟠龍湖,乃是中土神州有名的九大湖之一,便就是東周獨占的一樁神州奇景。 蟠龍府占去一座中土神州有名的大湖,區境占地自然不會小了。 事實也是如此。 徐行老家蟠龍府,本身也是大周北方最大的幾個州府之一。 因蟠龍湖的存在,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歷來更不少了天下的行商遊客,人氣旺盛,生意也是繁華。 至少在北梁之地生活了三年的徐行,回到蟠龍府後,感受便十分不同。 北梁談不上寒苦,但總給人地廣人稀,城鎮街市冷清之感。 大周便是不同。 若說做個對比,北梁之地,大抵更像前世宋時的金國,而東周,便是大宋了。 當然。 徐行如今入了修行,成了正經的仙家中人,平素也都在山野水澤之地吐納煉氣,對此已經不是太過講究。 如今在意,也隻是回到家鄉,心緒激蕩之下,一時觸景生情而已。 他生怕自己這麼直直闖回家去,讓老父母一時激動,反而害出什麼病來。 於是入了蟠龍府城之後,卻還先請人幫忙提早傳了個消息,自己則在府城之中覓地收拾一番,換去道袍,買了身還算合體的成衣。 直到瞧著已經沒了風霜趕路模樣,方才尋摸到了自家府邸所在的街巷。 遠遠看那巷內大書的‘徐宅’兩個大字的一座三進的院子門庭。 原本已經漸漸壓下的躁動心緒,一時又是翻湧。 但他還是很快平復了心情,走了過去。 而他才走不幾步路。 入眼就見徐府門前,大門已開,門口還見男女老少幾人,冒著金秋涼風,帶著下人在臺階上等候。 遠遠正眺望著巷口方向。 他看去時,視線正與幾人撞在一處,身形微頓,腳步當即緩了幾分。 深吸一口氣,喊道:“爹!娘!孩兒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