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梁場的建設接近尾聲時,恰逢年關將至。盡管項目本身不會因節假日而暫停,但每年春節期間,職工們仍會獲得將近大半個月的休假時間。 我在臘月二十日離開工地,回家過年。在返鄉的途中,我安排了一次特別的行程——去湘潭參加大學同學的婚禮。參加完婚禮,由於湘潭回老家沒有直達班車,我需要繞道至婁底換乘。 那個凍人的冬季,汽車站泛濫成災,人群擠擠推推。等待長達四個小時才上車,出站不久,還不斷有人試圖攔車加入。最終,巴士上的空間被擠壓至所剩無幾。看到一個孩子的中年婦女上車,我讓出了座位,自己則拿了售票員遞給她的塑料板凳,安坐在過道中。 吵雜聲和煙味在車廂內彌漫,整個旅程我都默默無聲,內心的陰鬱仿佛和外頭的天氣不謀而合。我唯一的希望就是汽車能夠快些行駛,怕的是天黑前還沒能抵家。 正在我昏昏沉沉打瞌睡之際,巴士行至一個大專學校門前又停了下來。我心中千軍萬馬的踏過,暗自咒罵,不知何故又停下了腳步。心裡焦急地想:我們到底還走不走了? 不一會兒,車廂門打開,一個女孩踏上了這個向家的旅程。她中等身材,黃色長發如波浪般披散,遮住了她的臉。顯而易見,汽車行李箱的空間已經一位不剩,她也隻能將的行李帶上車內了。 車內的塑料板凳已如熱銷的門票,一空即無。女孩無奈,隻得在我的前麵立成自由雕塑。 就在汽車發動的那一剎那,女孩顯然還未與她的平衡點相識,身向前傾,猶如意外的風景線在眾目睽睽下上演。 我幾乎是條件反射地拉住了她的手,避免了她可能遭遇的不雅一幕。這突如其來的親密接觸讓我忍不住感到了不自在,不由得滿臉歉意地連聲道歉。 她回過頭來,一連串的“謝謝“如同清晨的鳥鳴,在車廂內回響。當她的臉龐映入我的眼簾時,一種莫名其妙的熟悉感襲上心頭,我卻肯定這是第一次見到她。 她那皎潔如玉的麵龐,清新脫俗的氣質,讓人不自覺地想要去保護。 環顧四周,找尋一個能夠讓她稍作休息之地,卻也不過是徒勞。我思索了片刻,最終將我的塑料板凳,推到了她的麵前。 她拒絕了這份微薄的禮物,情急之下,竟說出了“那也不能讓你站著呀“這般讓人哭笑不得的話語。 我不灰心,試圖遊說她:“路途還遠,這樣站著也不是長久之計,你若不嫌棄,便接受下我的小小心意吧。“ 她略帶猶豫地點了點頭,仿佛是對我的堅持折服。我便將她笨重的行李箱輕輕放下,接著從背包深處摸索出了一本書籍,雖不厚實,卻可在這鐵騎上演變魔術,化作一臨時的安座。 我原本以為我們之間會發生點什麼話題,卻一路沉默,一直到路走到半途,她才主動詢問我的目的地。 我告訴她我要去的鄉鎮,沒想到這使她顯得異常興奮:“哎呀!我哥哥就在你們鎮上教書。”我順勢開玩笑地調侃她,“那你肯定是超生的黑戶。”這話在我們這一輩人中頗有玄機——我們生於計劃生育最嚴格的年代。如果她能接受這個玩笑,那表明我們年齡相仿。而事實也確實是這樣。 她對我坦白,自己也是名教師,就職於她上車點旁的那個學校。我們之後就如同打開了話匣子,聊起了各式話題。從時政新聞到各自的工作經歷,從個人的興趣愛好再到成長過往,我們欣喜若狂地聊著,仿佛永遠也說不盡。 車上的人在聊天,我們在聊。車上的人安靜了,我們還在聊,而且絲毫不感尷尬。乘客們甚至開始對我們的談話投以好奇的目光。 終於,在她將要下車之際,她顯露出了急切,“你都不問我要電話號碼的嗎?我都快要到了!”此時,車廂內的乘客突然爆發出一陣大笑,我也不可抑製地臉紅了。 就這樣,在雙方毫不設防的輕鬆交流中,我們的緣分不知不覺地拉開了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