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年前,破城一役前夕,夜晚,西城的一家不大的小酒館中,小夥計在櫃臺後麵已經睡著了,年輕時的呂子木一身戎裝和一個一身白衣的中年書生對坐飲酒。 書生道:“呂老弟,這麼多年不見,你找我不是就為了喝酒吧。” 呂子木嗬嗬一笑,將手中的白玉酒杯放下:“劉將軍從帝都帶過來送給雨城主的三壇忘仙醉少了一壇,平常雨城主都不舍得多喝更別提我們了,今日多虧了李兄,我才能品嘗這絕品佳釀的滋味。” 中年書生李十七提起白玉酒壺又給呂子木斟滿:“呂老弟要是喜歡,我將剩下兩壇也偷出來送你。” “不必了,那兩壇我已經帶來了。” 呂子木說完從桌下將兩壇忘仙醉推到了李十七的麵前。“雨城主說了,隻要李兄喜歡,城主府中任何東西都可以賜給李兄。” 李十七手扶著桌麵上的兩壇忘仙醉突然目光一寒,將兩壇忘仙醉砸到了墻邊,一股濃鬱的酒香立刻彌漫開來。 櫃臺後的小夥計立刻驚醒看著眼前的兩人,咽了一口口水,轉身逃到了後廚。 “我要的東西從來都是親自去拿。” 呂子木搖了搖頭高聲道:“雨城主,我就說這招不行吧,你還不信?白白浪費了兩壇好酒。” 小酒館的門一開,一名身穿錦衣,腰中佩劍的二十多歲的美貌女子走了進來。 李十七就是一怔,以他的聽力居然沒有聽見外麵還有一人。這人難道是一個修仙者? “在下雨千尋,見過李十七前輩。” 呂子木站起身來,但是李十七依然坐在那裡一動不動。“你就是雨千尋?似乎和我想象的有些不一樣啊。” 呂子木道:“如假包換,李兄,你不信她還不信我?就算你不信我,你也要信她腰間的不歸劍啊。” “這就是不歸劍啊,平平無奇,不會連這劍都是假的吧。” 雨千尋就是一怔,不歸劍不知何時已經到了李十七的手中,她甚至都沒有聽見寶劍出鞘的聲音。 呂子木伸手將李十七手中的不歸劍拿了過來道:“你手還真快,好了,看也看了,該物歸原主了。” 說完將不歸劍歸還雨千尋。 雨千尋收劍入鞘,“李前輩,在下有一件事,希望李前輩可以鼎力相助。” “何事?做官我可沒興趣。” “近日,不歸城外蠻族動作頻頻,似乎要對不歸城采取行動,這一次不同往昔,似乎他們調集了全部的兵力打算強攻不歸城。” 李十七給自己倒了一杯酒道:“與我何乾?” “聽呂大哥說過,李前輩在帝都時輕功,暗器,易容,天下無雙,我想請前輩出手,前往不歸城外的蠻族打探情報。” “雨城主手下不是有禦物禦氣兩個修仙宗門,你找他們去啊。” 一旁的呂子木插口道:“你以為我們沒找過嗎?他們兩宗都派了人去,但都如石沉大海,打探情報並非他們所長,想來都死在了裡麵,我認為蠻族定然是培育了可以發現修仙者氣息的靈獸所以這次我們不能派修仙者了,凡人中能飛越百丈城墻,易容換形的隻有你一人而已。你要是覺得自己做不到你就直說,我們絕不強求。” “哈哈哈哈,我會做不到?呂老弟,我做事隻求隨心,你激我是沒有用的。” 雨千尋道:“前輩,不歸城還有千萬百姓,一旦被蠻族攻占,後果不可想象。” “不歸城的百姓與我何乾?”李十七依然不為所動。 呂子木雙手扶著桌子,伸長了脖子,輕聲道:“聽說你前不久在東城東郊的楊家老宅那裡失手了。” 卡巴一聲,李十七手中白玉酒杯被捏碎。看向呂子木道:“你是怎麼知道的?” 呂子木嗬嗬一笑道:“我還聽說你被雙花傀儡追得到處亂竄,差一點被守護楊家的藤傀儡給關在裡麵。號稱白日乘風踏雪,夜晚伸手摘星,從來不會失手的神偷飛天摘星李十七也有失手的時候啊。” “你想怎樣?” “這件事知道的人不多,不過我要是一宣傳,那些從帝都來的老朋友們可就都知道了。” “嗬嗬,你想用這個來威脅我,呂子木,你想太多了,我承認當日確實小看了楊家的量天藤,失手就是失手沒什麼好隱瞞的,大不了飛天摘星這個名頭不要了。” “好,有魄力,不過我早就猜到了你會這麼說,我隻是想提醒李兄一句,不歸城一旦被破,六大世家之一的楊家必會牽扯其中,楊家要是被滅了,你連復仇的機會都沒有了,一輩子背著失手的汙點無法洗清,在蠻族統治下,偷點毛皮,拿點肉乾,這真的是你所希望的結果嗎?嗬嗬,言盡於此,雨城主,我們走。” “可是,我們。” “走了走了。” 呂子木推著雨千尋的肩膀就往外走。 “等一下,雨城主,你希望我做些什麼?” # 破城之戰幾年後,不歸城內,連接之地不遠處的一座深山中,地麵上裂開了一條巨大的裂縫,呂子木順著這條裂縫向下攀爬,頭上的陽光隻剩一線,下麵依然漆黑不知道有多深。 突然破空之聲響起,呂子木伸出兩指,將一枚小獸的腿骨磨成的骨錐夾在手中,“終於找到你了。” 來到裂縫的最深處,就見遍地的野獸屍骨中,一個枯瘦如柴,蓬頭垢麵的中年人癱坐在地上,手中捏著另外一枚骨錐,警惕地看著眼前的呂子木。 呂子木俯下身來,將這中年人手中的骨錐輕輕拿下:“李兄,我終於找到你了。” 幾天後,南城一座不大的宅邸中,李十七和呂子木同當年一樣對麵飲酒,隻不過這次的酒卻十分的拙劣。 “李兄,有沒有後悔當年打碎那兩壇忘仙醉啊?” 李十七將手中的酒杯重重地砸在了桌麵上:“我當年就不應該應你之邀去那個酒館,答應那個臥底任務。我也不會失去這兩條腿。” 呂子木喝了一杯酒道:“當年發生了什麼,你前麵傳回來的情報都十分準確,為何最後一次會有這麼大的偏差?” 李十七道:“我易容混入了蠻族高層,打探情報,我自信不會有任何的破綻,隻不過,蠻族大祭司南宮商他從一開始就已經算出我是臥底了,前麵的那些情報都是他故意透露給我的,為了讓你們打幾場勝仗,對我的情報深信不疑,甚至不惜犧牲掉了蠻族大長老,讓不歸城大勝之後放鬆警惕,同時以為大長老報仇的名義提升蠻族的士氣,最後一戰,我得到了那份決戰情報送出之後就被南宮商和墨燒,墨燃幾個給擒住了。破城之後,萬獸入城,不歸城中到處都是蠻荒巨獸,南宮商趁亂將我放走,但墨燃卻放出他的靈獸獦狙,這群像狼一樣的靈獸,日夜不停的追了我半個月。這些靈獸的耐力和追蹤能力遠超我想象,我不眠不休地逃了半個月依然無法擺脫,在我筋疲力盡的時候,跌進了那條地縫,靈獸獦狙巨大,它們下不來,雖然摔斷了雙腿,命卻保住了。” “你說南宮商想放你走?你覺得他是個什麼樣的人?” “那段時間潛伏在蠻族,對南宮商略有了解,他教養極好,並不好殺,而且學究天人,有大家風範,隻不過他保了蠻族,各為其主罷了。” 呂子木點了點頭道:“成王敗寇,我們始終棋差一招。隻是可惜你的雙腿了。” 李十七喝了一口眼前的濁酒狠狠的道:“呂老弟,我此生算是完了,我自視太高,一直都沒有收徒,我這一身的功法沒有傳承,我心有不甘啊。” 呂子木再次斟滿推到了他的麵前:“這有何難,破城之後,城中孤兒眾多,我給你找幾個當徒弟不就完了。” 李十七一笑伸出一根手指。 “你就收一個徒弟?” “我要一千個!” “一千個?你別開玩笑了,別說我養不起一千人。就算我養得起我也不會讓你教出一千個飛賊的。” “我要一千個八歲以下的孤兒送到我這裡,我要從中挑選一個成為我李十七的關門弟子。” “行,這件事就交給我了,不過這裡是南城郊外,路途遙遠,你恐怕得等幾個月,你自己一個人在這裡行嗎?” 李十七嗬嗬一笑,抬頭看著湛藍的天空,“我一個人在地縫裡都活了好幾年,何況是在這陽光之下。” 幾天後,第一批孤兒被呂子木帶了過來,大老遠就聞到了一股惡臭,這是屍體的味道。 果然,幾具屍體手拿棍棒倒在院子中,無一例外,眉心處被打進了一塊碎瓷片。 李十七坐著木製輪椅走了出來,“南城流寇而已,這麼偏遠的地方也被他們找到了。可想而知外麵的世道有多亂。” 呂子木吩咐手下人將這些屍體運出,將十幾名孤兒帶了進來。 “怎麼樣,有沒有你看上的。” 李十七搖了搖頭道:“下一批記得挑點好的,別拿這些殘次品糊弄我。” 幾個月的時間,一批批的孤兒被陸續送到李十七的麵前,又一批批地送走,前前後後足有一千多名,李十七挑來挑去,最後就剩下一男一女兩個五歲的孩童。 “李兄,現在就剩下小安和小花了,想好選哪個了嗎?” 李十七看著跪在身前的兩個孩童道:“想好了,這兩個小孩是我平生僅見的武學奇才,根骨之強更是世所罕見,兩個我都要。” 呂子木嗬嗬一笑道:“你不說你門中都是一脈單傳的嗎?收兩個破壞規矩啊。” 李十七刀眉一挑,道:“你不用擠兌我,我是掌門,規矩是我訂的,我說改就改,好在這兩人是一男一女,等他們長大了結成夫妻,再生一個孩子不就完事了。” 呂子木就是一怔,看著眼前的兩個五歲的小孩道:“我一貫主張婚姻自由的,他們兩個的婚事現在就定了?” 李十七一聲冷笑道:“入我門中弟子,沒有自由可言。” 第二天,呂子木起身告辭,李十七坐著木製輪椅送到屋外。 “呂老弟,剩下那一千名孤兒,你打算如何處置?” “我在不歸城的深山中發現了一座礦脈,在礦脈上我建了一個小鎮,這些孤兒我會先送到那裡乾些雜活,等再大一些,就可以下井挖礦了。” “現在外麵世道不好,這些孤兒跟著你至少還有口飯吃。我腿腳不便就不遠送了,安寧月,花影欞,替我送客。” “是,師父!” 十年後,不歸城中大戶接連被盜,就連呂子木剛剛在北城重建的呂府也丟了東西,一時間不歸城中謠言四起,都說當年失蹤的神偷李十七重出江湖了。也隻有呂子木知道是怎麼一回事。 李十七的兩個徒弟,安寧月,花影欞終於出師了。 好在丟的隻是一些金銀,呂子木也沒有去管。 又過一年,不歸城中那些大戶們丟的東西越來越奇怪,先是隔壁的董家,董天霸的眉毛不知道什麼時候被人剃了一半。憤怒的吼聲隔著老遠都能聽得見。 隨後,孫有才的中城設計圖紙莫名其妙地被改動過了,而且改動的非常完美,三天後孫有才本人才發現他親手繪製的這圖紙被人改過了。 北城司徒林家的一對祖傳的寶玉丟失,當天就出現在東城劉家的當鋪裡,家主司徒林前去討要,劉家家主劉東卻說是司徒林親手送來典當的,自己親自接待還有眾多人證,當票上也是司徒林的簽名和私印,分毫不差。 司徒林不得已又花了三百萬兩將那對寶玉給贖了回來。從此,司徒家和劉家兩家產生了嫌隙。 最離奇的是,呂子木一直隨身攜帶的手槍也不知道什麼時候不見了。 “李十七,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偷東西都偷到我頭上來了。” 呂子木踹開院門瞬間就呆住了,不大的院子裡金光閃閃,堆滿了各種各樣的金銀財寶,這些常人無法觸及的寶物在這個小院子裡仿佛垃圾一樣被隨意堆放。 院子中小方桌上擺滿了酒菜,李十七依然坐在他的輪椅上,安寧月,花影欞正陪著李十七把酒言歡,他的手槍就擺在桌子的中間。 呂子木大步上前,將桌麵上的手槍拿起,檢查了一下,子彈一顆不少。與此同時,呂子木還發現這桌麵上除了這三人還有兩隻酒杯,明顯剛剛這裡還坐著兩個人。 “你們兩個小輩,不歸城中的這些怪事,都是你們做的,還是你們四個一起做的?” 安寧月道:“呂前輩來得好快啊,我們這宴席才開了一半你就來了,他們兩個是我們的朋友,和我們有些不同,還信不過呂前輩,這才不辭而別,還請前輩勿怪。” 呂子木冷哼一聲坐在李十七的對麵,一眼就看見了對麵李十七手中一個閃著金光的琉璃小瓶,“看來你終於清洗自己的汙點了。” 李十七撫摸著這個金色的琉璃小瓶道:“汙點就是汙點,無法清洗,不過這兩個孩子比我當年更強,這一小瓶息壤之地就是證明。有生之年能教出這兩個徒弟,我死也瞑目了。” “李兄,你的身體似乎比以前差了很多。” “人老了,都要走這一步。你們兩個出去吧,我和呂老弟有些話要談。” “是,師父。” 安寧月,花影欞一個閃身原地消失不見。身法之快匪夷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