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劉染,楊影,呂韓三人站在一個老者的麵前,老者麵色陰沉,身穿華麗的錦衣,頭發已經花白,但沒有胡子,翹著蘭花指,將手中的一杯清茶放到身前的桌麵上。看著眼前這三人用尖細的聲音道: “楊家少主,呂公子,找雜家有什麼事嗎?” 楊影上去一抱拳道:“多年不見,廠公公,別來無恙。” “楊家少主的大名雜家自然聽過,但從未見過,何來多年不見?” 根據楊影的記憶,劉染發現裡麵那個來傳話的廠公和中城郊外琉璃廠廠主,廠公極為相似,帶著呂韓和楊影過來一看,還真是他。 劉染道:“沒想到傳染商會旗下藏龍臥虎,太子長琴手下的廠公公在不歸城這麼多年,我居然不知道你是一個修仙者,廠公,你留在不歸城到底有何企圖?” 聽聞此話,廠公公神色一變,半睜著眼睛看著眼前這三人: “有何企圖?劉染會長,我的琉璃廠可從來沒有拖欠過你們劉家的會費啊。” 楊影見這老太監死不承認道:“廠公,當年的事情都已經過去,我也不想追究任何人的責任,畢竟你也隻是一個傳話的而已。” “贖雜家眼拙,楊公子,你是?” “昊天書院,慕容啟。” 聽了楊影的話,廠公提起的心又放下了。 “原來是你啊,我們還真是好多年沒有見了。” 呂韓三人明顯看出,廠公聽說來的是慕容啟明顯放鬆了很多,可見他提防的是另外一個人。 “廠公,你就不奇怪嗎?”楊影問道。 “轉世而已,有什麼好奇怪的。” 廠公取出幾個琉璃茶杯,給三人都滿上了一杯。 呂韓問道:“廠公,莫非是在躲什麼人?” 廠公的手略一停頓,隨後倒滿了最後一杯,沒有回答呂韓的提問,“三位來找雜家,到底有什麼事?” 三人見廠公不想提,也就不追問了。 “廠公,前些天,我們在魚王城見到了普靜和尚。” “普靜大師?他讓你們來找我的?” “在普靜那裡,我們知道了當年的一些事情,但不完全,所以就想來問問,皇族太子長琴現在何處?我們希望可以與太子長琴聯手共抗天魔。” 聽了楊影的話,廠公搖了搖頭,“太晚了,太子長琴已經死了。” “已經死了?是怎麼回事?” 太子長琴十分神秘,當年他們一同來到不歸城,慕容啟都沒有見過他本人,傳話的始終都是廠公公。 廠公喝了一口茶,道:“這件事說來話長了。” 千年前,百丈城墻包圍了蠻荒古地,各地仙門都派人來此調查,這些派出來的凡人自然不會暴露身份,和其他仙門派出來凡人和平共處,建立了不歸城的前身。其中自然也有帝都皇族派出去的凡人。 但是後來時間一久,越來越多的普通凡人聚集了過來,普通的凡人與我們派出來凡人互相通婚,原本的村子越來越大,人口也越來越多,於是我們帝都就向這裡派駐官員,建立城鎮。 因為這裡十分特殊,雖然隸屬於皇族管轄,一界最強的三名弟子,地下王者,蟲母小紅都在這裡,所以我們派過來的官員都是凡人和那些修為不高的修仙者。官職最高的就是世襲城主。 城主的作用就是接觸一界最強的三名弟子,搞好關係,畢竟他們手中的仙器太多了。 初代城主也不負眾望,和大弟子蘇子回關係不錯,蘇子回抹去劍煞,將不歸劍身交給了城主。不歸劍是當年一界最強楊影的武器,但失去了劍煞與凡鐵無異。這把劍留在帝都必然會成為眾矢之的,所以帝都決定,將不歸劍留給城主世代相傳,成為城主之劍。而這個城池也被稱為不歸城。 千年光陰,三名弟子相繼去世,他們手中的仙器不知所蹤。而那些仙門派來的凡人後代也都不記得自己使命,隻有不歸城主依然還在往帝都通報著不歸城的消息。 當年六大仙門來到不歸城,並沒有事先通知城主雨千尋,被萬裡霧海圍困之後,萬佛寺和昊天書院留在不歸城,帝都皇族和昆侖虛去了蠻荒古地中部,太陰神教和血魔教潛入了蠻荒古地深處。 幾年後,太子長琴和司馬元乾產生爭執,太子長琴身為皇族太子任性得很,沒有人敢不遵其教令,而司馬元乾是昆侖虛長老,位高權重,久居上位,不會聽從太子長琴的安排。 兩人修為相同,若是打起來必然是兩敗俱傷的後果,所以兩邊摩擦不斷,嫌隙越來越大,但並沒有真正地動過手。 天魔大軍攻破妖都之後,太子長琴和司馬元乾為了躲避天魔大軍闖入了一個秘境,沒想到碰到了同樣在躲避天魔大軍,司馬元乾的師兄,手持仙器星辰鏈的道玄真人。 於是,司馬元乾和道玄真人聯手斬殺了太子長琴。因為我當年一直是用琉璃分身跟著太子身邊,這才幸免於難。 昆侖虛是名門正派,聯手擊殺皇族太子這件事是絕不能傳出去的,所以我摘了化妖符,躲在不歸城,就是為了躲避這兩個人。 聽到這裡,楊影,呂韓,劉染三人回想九公子說過的話,聽九公子講,當年仙獸陸吾逃離昆侖虛進入蠻荒古地,而負責追捕陸吾的正是道玄真人,但道玄真人得罪了妖都三皇,所以三皇並沒有幫助道玄真人追捕陸吾。後來道玄真人投靠了妖都,成為十王之一後,就沒有再追捕陸吾,但在妖都並沒有聽說過司馬元乾,以他實力混一個妖王應該不成問題。難道他也遇到了不測? 呂韓此時想到了一人。問道:“廠公,你還記得司馬元乾手下是不是有一個名叫玄天宗的人?” 廠公略一回憶道:“玄天宗,記得,司馬元乾的弟子,扔得一手好靈符。” 玄天宗果然是司馬元乾的弟子,但玄天宗跟隨禦物宗六隊背叛妖都,後來死在了初王墓第三層,難道司馬元乾也死在了妖都天魔的手裡? 呂韓他們與玄天宗接觸不多,所以並不了解,如果一定要找一個人的話,他們目前能找到的也隻有和禦物宗六隊一起生活了八個月之久的蘇明兒了。 而另外一人,玄燁,當初和楓林城十八鐵騎,提督王鐵他們中了二月花的逆雙修之術,離開了楓林城至今下落不明,想找都找不到。 呂韓三人知道了事情的來龍去脈,心情更加沉重,本來以為能聯手太子長琴,沒想到多年前太子長琴久已經死了,而且鑒於道玄真人和血魔老人同為妖都妖王,太子長琴的身體很有可能已經被血魔老人煉化,成為妖都的戰力。此消彼長,十年後想要對抗妖都就更加困難了。 “廠公,今後有什麼打算嗎?” “打算?太子長琴死在昆侖虛的手裡,雜家留著這條性命忍辱偷生,就是為了有一天重返帝都,將這件事告知人皇大人。” 提及此事,老太監廠公公眼角垂淚,畢竟太子長琴是他看著長大的。 呂韓嗬嗬一笑道:“廠公忠心晚輩佩服,隻是有一個壞消息要通知廠公,妖都天魔十年後要大舉進攻不歸城,到那時廠公的願望恐怕無法實現了。” “妖都進攻不歸城?你是怎麼知道的?” “這是千真萬確的事,是妖都之主親口跟我說的。” 呂韓並沒有撒謊,確實是妖都之主親口告訴他的。 劉染也在一旁幫腔道:“廠公,這件事我可以作證,呂韓沒有半句虛言,到時候如果廠公被殺,帝都就永遠不知道太子長琴是怎麼死的了。” “劉會長,你的意思是讓我對抗妖都?僅憑我們幾人,恐怕…” “當然不會是隻有我們幾人,而且,我們現在已經有了不弱於妖都的實力。” 呂韓說完,背後空間通道開啟,後麵就是楓林城的城主大殿。 不過讓呂韓十分尷尬的是,城主大殿中空空蕩蕩,一個人都沒有。這幫人,平時走哪都能看見,好不容易想展示一下實力,一個都找不著了。 “這裡是楓林城?你們接管了楓林城?” 廠公來到城主大殿之外,站在高高的臺階上,冷風吹拂著一頭銀發,看著眼前一大片正在建造的城池,不知道說點什麼才好。 呂韓指著下麵這一眾妖修道:“不隻是楓林城,周邊的各大妖族,魚王城,還有一些其他的妖族都已經歸順了我們,我們的實力應該僅次於妖都和風鈴蟲巢。是蠻荒古地中第三大的勢力。” 廠公點了點頭,單手一揮,手中多了一柄銀色拂塵。 “幾年前,你們跟著禦物宗邁進了修仙界的大門,誰能想到,這短短幾年的時間你們這些世家子弟居然能打下如此的基業。” 手中銀色拂塵輕甩,身上的長袍化成了一件閃著五彩霞光的團龍蟒袍,三山烏紗將銀色的長發束發,蒼白的臉上也顯出了一絲血色。 “帝都皇族造辦處總領太監,廠化田,願與三位聯手,共抗妖都。” 廠公說完,三塊棱形的琉璃板懸浮在他的上空,元嬰中期的修為爆發了出來,大殿外的臺階上,三塊琉璃板射出三條五彩霞光,掃過下方的一大片房屋,那些正在工作的工人,紛紛回頭瞇著眼睛,看向城主大殿的上方。 接下來的事情交給劉染就好,中城郊外的琉璃廠交給了廠公的徒弟們來打理,廠公則直接住進了楓林城。自然由楓林城的劉染分身負責接待。 # 楓林城又多一強者,呂韓自是十分高興,但此時呂韓和楊影還有其他事情要做。 兩人回到了不歸城,來到一個小村子中。 不歸城的四大主城周邊有很多這種不大的小村落,多的幾十戶,少的十幾戶,多以農耕,狩獵,養殖作為營生。 這個小村子距離西城不遠,幾十戶的人家雖然不大但還算富裕,村子最大的特點就是裡麵有一個十分罕見的學堂。 因為這個學堂的存在,周邊的幾個村落都會把孩子送到這裡,不大的村子也就熱鬧了起來。 呂韓將手上的這本《不歸城風景名勝古跡概覽》又對照了一下。這學堂和上麵畫的不太一樣,地址和招牌卻寫得十分清楚詳細,上麵還有所教授的內容和所需的費用。 “昊天書院,就是這裡了。” 呂韓和楊影邁步進入了這個所謂的書院。 籬笆圍成的院子已經十分破舊,但是裡麵的學堂卻好像是最近兩年剛剛翻新過,白墻灰瓦,看起來還有幾分學堂的樣子。 兩人站在窗前,裡麵的桌椅板凳都是新的,筆墨紙硯也還算不錯,講臺上一個有些猥瑣的中年書生正在帶領下麵二十幾個童子背誦詞匯。 “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 “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 下麵的小童子聲音拉得老長,讓呂韓想起了第一次背誦禦物訣的樣子。 猥瑣的書生接著說道:“這句話的意思是說,如果你很窮,就要想辦法讓自己不受苦,如果你有一天發財了,就像先生我當年一樣,幫助天下人一起走上富裕的道路。” “知道了,先生已經講過很多遍了。”一個小童子不耐煩地叫道。 猥瑣的書生接著讀道:“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聖人不仁,以百姓為芻狗。” “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聖-人-不-仁,以-百-姓-為-芻-狗。” “這句話的意思是說,天地是無所謂仁慈的,它沒有仁愛,對待萬事萬物就像對待芻狗一樣,任憑萬物自生自滅滅,聖人也是沒有仁愛的,也同樣像芻狗那樣對待百姓,任憑人們自作自息。所以我們不能求天,也不能求地,更不能求君主聖賢,想要改變命運,隻能靠我們自己。都聽懂了嗎?” “聽——懂——了!” “這位先生,我覺得你講解得太過膚淺。”楊影一推門走了進來。 猥瑣書生手中書本合起,一對三角眼看向這個陌生的年輕人道:“這位公子莫非另有高論,在下洗耳恭聽。” “這兩句的本意是,天地無善亦無惡,僅僅是一種意誌,並不會因人的善惡而喜怒,視眾生如一。聖人師法天地,觀天之意執天之行,以天地之道自勉,清靜無為,以此明道。” 猥瑣書生上下打量了楊影兩眼,“這位公子的此番言論許某聽得有些耳熟,家父在世時也是這麼說的。” “那你為何還要篡改本意?” 猥瑣書生伸出油膩的袖子,指向下麵這二十多個小童問道:“這位公子的話,你們可聽懂了嗎?” “不——懂!” 猥瑣書生看向楊影:“公子此番言論,乃至理,且蘊含道意,然,這些童子又如何能理解其中深意?如不能變通理解,死記於胸,又有何用?” 楊影一怔,這兩句蘊藏的是浩然訣裡的精妙道意,別說這些小童,就算是修仙者也未必能理解其中真諦。 “因材施教,由淺入深,楊某受教了。” “不敢不敢,公子是飽學之士,許秋元怎麼敢在公子麵前賣弄學問,兩位遠道而來,不妨在此稍作歇息,等我上完這堂課,再與公子對談一二。” “許先生,請。” 於是呂韓和楊影坐到了最後一排,和這些小童子一起聽這許先生講課。 下課之後,小童子們放學回家,楊影,呂韓和許書生則是回到了不遠處許書生的住處。 楊影環顧四周,三間瓦房,一個青石鋪成的院子,果然和當年一樣,隻是破敗了許多,看起來已經許多年沒有整理翻修過了。 房間裡,楊影和許書生席地而坐,閑聊了起來。但這絕不是普通式閑聊,這兩人談天說地,品古論今,句句引經據典,呂韓這點墨水都不知道他們說的這些典故都出自何處,要不是楊影自己前世慕容啟出自昊天書院,他也一定不知道。 當初呂韓在自己家門口看見這個賣書的許書生時,說自己學貫古今第一,一直以為是信口胡說,原來是真的。 呂韓見兩人越聊越開心,天都黑了,完全沒有要停下的意思,自己無聊地隨手拿起桌麵上的幾本書翻看了起來。 《不歸城奇聞逸事合集》,《不歸城神鬼妖狐大全》《不歸城算數心法口訣》《不歸城房中秘術要義圖文解析第三冊》看來這幾年這許書生又出了幾本新書,這本都出到了第三冊,看來第二冊賣的必然也很好。 一夜長談,呂韓對這個許書生的身世也有所了解,三間瓦房和這個院子都是他父親慕容啟的,也就是楊影的前世留下的東西,幾十年前能有這麼大的房產地業,可見許書生並不是一直都這麼窮。 當年慕容啟為了抵擋體內的魔氣,耗盡了一身修為,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失去修為的他容貌也蒼老得許多。來到這個村子置辦了房屋田地。蓋了這間昊天書院,隻可惜時逢亂世,根本沒有人來這間書院讀書,慢慢地昊天書院就荒廢了。 他畢竟也在城主身邊工作了十年,手中還是有不少銀兩的,收養了一個孤兒就是許書生,取名許秋元。 許秋元沒有靈根,隻是一個普通凡人,慕容啟則教授他讀書寫字,妙筆丹青,詩詞歌賦,聖賢經典,天文歷法,醫藥術數,可以說除了昊天書院的修仙秘法之外,一生所學都教給許秋元了。 二十年後,年紀輕輕的許秋元已有才子之名,單論學識,附近鄉村已再無對手。 時逢中城建立,年輕的許秋元意氣風發,帶著家裡的全部銀兩來到中城,想要在中城開一間書院,許秋元雖然飽讀詩書,但畢竟年輕,自詡風流才子的他來到了中城怡紅院。本來是用來開書院的銀兩卻贖了一個姑娘出來。 於是許秋元帶著這個姑娘回到了村裡。兩人成婚後生了一個小男孩。沒過幾年,慕容啟病故。許秋元夫婦帶著孩子就一直生活在這裡。 許秋元在他兒子很小的時候教會了他讀書識字和畫畫,隻不過沒想到,有一天他兒子被人綁票了。奇怪的是,綁票的人並沒有要求贖金,許秋元也不知道到底是誰綁走了他的兒子,從此之後,再無音信。 又過了幾年,夫人病逝,就剩下許秋元一人。 許秋元沒有謀生的手段,坐吃山空,幾年之後,不得已隻能將已經關閉的昊天書院重新開啟,自己當起了教書先生,收點學費勉強度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