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不代表所有人都會休息。 因為這個世上總會有一些異於常人的夜貓子表現著與一般常人不同的生活作息。 但在大明朝擁有這種不同於常人作息的夜貓子,其實也挺可憐的。 他們沒有手機,也沒有夜店,隻能一個人枯坐發呆,算計人心來打發時間。 盤坐在精舍內修煉了一天的嘉靖皇帝此刻精神奕奕的看著黃錦搬來的一摞奏疏。 黃錦伺候在嘉靖皇帝身邊幾十年了,對於嘉靖皇帝這樣的生活作息他也早就習以為常。 所以即便是不修仙的黃錦,現在也得陪著嘉靖皇帝這樣不知寒暑,不知晝夜的“仙人”一起熬夜。 忽然一陣風從精舍外撲來,吹起了無數幔帳,精舍內的燈火也跟著搖曳了起來。 黃錦見狀立刻就動了起來,想要去將精舍的門窗的關上。 但是嘉靖皇帝卻製止住了。 嘉靖皇帝說道:“這是太子來向朕辭行,你不要動。” 嘉靖皇帝這句話讓黃錦心裡也咯噔了一下,也不由小心翼翼的看著前麵空蕩蕩的大殿。 但是黃錦卻什麼都沒看到,但既然嘉靖皇帝說是太子來辭行,那就是太子來辭行。 所以黃錦也順著嘉靖皇帝的話說道:“太子孝心感天,登仙之後還不忘回來看望帝君,奴婢真是心疼帝君。” 嘉靖皇帝站起身,身上隻有一件單薄到了極致的道袍,道袍隨風而動,宛如仙人降世。他的目光深邃的看著遠處的虛空,好像是穿過了層層的阻礙看到了神仙天庭。 “修仙難在立仙根,事到臨頭見本真。” “食色不移君子性,錢財易動小人心。” “死生一度誰無恐?愛恨兩般自有分。” “若要成仙須忘我,我心不死道無門。” 嘉靖皇帝聲音飄忽的念起了呂洞賓所作的一首道詩,感慨修道之艱,同時也感慨著太子朱載壡猝然而死的無常。 “太子登仙是好事,朕不該難過的。” 說罷嘉靖皇帝又忍不住擦拭了一下眼角的淚花。 雖說嘉靖皇帝修道日久,幾欲成仙,但骨肉分離的不舍之苦,還是會牽動嘉靖皇帝的道心,提醒著他還是個人。 黃錦聽著嘉靖皇帝為死去的太子難受,也不由自主的流下了眼淚。 “帝君也是仙人,等到將來飛升仙界的時候,自然也會再見到太子的。奴婢隻求帝君現在能保重身體,切莫傷了龍體。” 黃錦看著站在冷風中的嘉靖皇帝,是真心疼的如此說道。 而嘉靖皇帝卻不覺得寒冷,雖然他站在冷風之中穿的也很單薄,但由於他日常服用的丹藥火性太強,鉛汞之物太多。 所以也就導致了嘉靖皇帝對周圍環境的感知也是異於常人的,有時候別人該穿厚衣服的時候,他偏偏覺得吹冷風舒服,有時候別人穿單衣的時候,他偏偏也會覺得穿厚衣舒服。 可以說長年累月的修煉和服用丹藥,已經讓嘉靖皇帝的身體情況發生了根本性的變化。隻不過這種變化被嘉靖皇帝錯以為自己修煉有成,凡人之軀正在朝著仙體轉變。 嘉靖皇帝看看擔心的黃錦,哈哈一笑,“朕是仙體,人間的風寒侵入不了朕的身體。” 說罷之後,嘉靖皇帝還張開了手臂,更加舒服的感受外麵吹進來的冷風。 風將他的道袍衣袂吹起,也將他的發須吹起,站在精舍殿門前的他此刻就像是一個能夠引動風雲仙風道骨的在世謫仙。 吹了一會兒風後,待到風停,嘉靖皇帝又轉身看著黃錦,語氣帶著幾分親切的說道:“黃伴你知道嗎?三兒他沒事,就是被太子消息給嚇到了。這孩子打小就膽小,你說他能爭的贏嗎?” 黃錦聽到嘉靖皇帝的話也笑了,黃錦過來攙扶著嘉靖皇帝的手臂,說道:“帝君您真是操不完的心,今個奴婢去看裕王爺的時候,裕王爺可厲害著呢,都差點把太醫給打了。在奴婢看來裕王爺那可是不鳴則已一鳴驚人的主。” 黃錦說這句話也並不是幫朱載坖說話,而是在為嘉靖皇帝說話。 試問誰會傻乎乎的跟著皇帝的話也說皇帝的兒子不行呢? 雖然黃錦是嘉靖皇帝的貼心大伴,但這並不代表黃錦可以隨意貶評皇子的。 嘉靖皇帝一聽朱載坖要把太醫打了,頓時也來了興趣,笑道:“說給朕聽聽是怎麼回事?” 黃錦道:“裕王爺性情耿直,心地純孝,一時沒能接受太子登仙的消息,氣急攻心昏了過去。醒來的時候太醫正在幫他診脈,裕王爺氣憤至極,沒忍住一拳就打了出去,誰知這太醫性格也愣,竟直接把裕王爺給綁了。” “奴婢按照帝君的吩咐去看望裕王爺的時候,裕王爺就已經恢復了七七八八,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也意識到了自己的沖動,還主動的給前來診治的太醫道歉,又編了一個《本草綱目》的故事,把那個太醫哄的是一愣一愣的,最後主動又向裕王爺拜謝。” “所以在奴婢看來,裕王爺聰明著呢,很有帝君的風範。” 嘉靖皇帝聽完黃錦的話,臉上也露出了一個微笑,“是嗎?不錯不錯,朕還以為他一直都軟綿綿的,擔心他經不住風浪。這下好了,朕放心了。” 說罷之後,嘉靖皇帝的眼中又冒出了一道滿含深意的目光,遙遙的看著天上的明月,似乎覺得一切又都回到了掌握之中。 至於死去的太子,現在也已經不在嘉靖皇帝考慮的範圍之內。 現在嘉靖皇帝考慮的就是如何平衡嚴嵩和徐階之間的力量。 在嘉靖皇帝心中嚴嵩是一條好狗,但不能讓他太兇,太兇了就會適得其反,所以得有人掣肘著他。 本來嘉靖皇帝想用張治,結果把張治從南京調來之後,嘉靖才發現張治是真的老了,已經撐不起和嚴嵩對壘的大旗。 所以現在嘉靖皇帝為了保證朝堂的製衡不亂,又提拔了徐階為禮部尚書,讓他隨時可以補位張治位置,成為內閣次輔。 如今太子猝亡,這兩方勢力勢必就會把精力放在繼任太子之上。 所以在看到了藍道行呈上的奏疏言稱裕王並無失魂之癥後,嘉靖皇帝的心情就愉悅了起來。 他愉悅的並不是裕王的身體好不好,而是愉悅他的兩個兒子剛剛好,正好可以成為他用來拿捏大臣的工具,為他的修仙大業提供源源不斷的助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