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拱之所以要跟朱載坖講這些,其實也是為了朱載坖能夠對大明現在脆弱的財政現實有一個大概的認知,先在朱載坖的心裡種下一顆種子,並期待著將來萬一有一天朱載坖能夠繼承大統,千萬不要像今上這般揮霍無度。 朱載坖嘆息道:“原來京師竟然如此危機,一切供給居然要從南直隸等地發來,萬一運河有失,這還得了?” 高拱聽到朱載坖的這聲嘆息後,心中很是激動,他本以為朱載坖對這種枯燥的地理課程沒有多少興趣的。 沒想到朱載坖在聽完自己的一番話後,竟然把注意力放在了運河之上。 而這也正是今天高拱想要講的最重要的地方。 高拱道:“運河係於南北,是一千年前的隋朝傾全國之力所開鑿之河道,南起餘杭,北至京師。沿途所經過之地有浙江,南直隸,山東,北直隸等地。且運河之上還有多達六十萬漕工及其背後無數家庭依附於此河生存。” “所以運河之重,堪比泰山!朝廷每年都要撥款幾十萬兩白銀用於運河的清淤維護,為的就是保證這條運河能夠暢通無阻,溝通南北,使得京師安定。” 朱載坖聽到這裡又不禁說道:“可是運河狹小,所運之物力緊張至極,且沿途還要供養六十萬漕工及其身後家庭,這一番帳算下來,學生以為不如放棄運河,改為海運。從鬆江府太倉起運,沿海過萊州,至天津衛,如此一來不僅消耗減少,而且海麵廣闊,所通行之運力不知又能翻幾倍。” 高拱萬萬沒想到朱載坖竟然對大明的地理已經了解這麼深入了,居然還知道鬆江府的太倉,這讓高拱很是意外。 不過這時候也不是探究朱載坖為何會知道這些地理知識的時候。 高拱順著朱載坖的話也開始延伸解釋。 高拱說道:“海運固然有其優勢,但海運風險極大,一旦發生海難,不僅所運貨物全失,就連隨船船員也萬難有生還之機。且運河之上所係之漕工多達六十萬巨。若真改海運,這六十萬人以及這六十萬人身後家庭之人吃喝用度又該如何解決?” “一旦不能為這六十萬漕工提供新的生計,使其有新的生存依附,那對朝廷而言也將是一場潑天之難!故而治國之道並不在於財賦之多寡,而在於天下之安定。若能最大限度保證天下之安定,有些問題即便是一直存在,也不能一刀切之。” 高拱這地理講著講著就講到了治國和政治上的問題。 朱載坖在聽到這番話後,他想都沒多想,直接蹦出一句,“那就想法子開源,想法子製造就業。將那六十萬漕工分流到新的行業裡麵,如果可以的話,對於一些技術類的工種,朝廷和地方官府也可以組織相關的職業技能培訓,讓這六十萬漕工有更多的選擇。這就不就把問題解決了嗎?” 朱載坖的話也讓高拱眼睛一亮,他沒想到朱載坖這麼小的年紀還有如此深遠的見識。 不過這種事情說起來簡單,做起來難度可是極大的。 先不說其他的問題,就單說開源的問題,如今大明立國已經將近二百年了,這二百年裡所積累的問題以及這二百年間世家大族們盤根錯節的勢力發展,無不限製著朝廷的開源之舉。 所以朝廷要想開源,簡直就是千難萬難的事情,所以為今之計,朝廷除了在僅有的田賦,鹽鐵,茶馬等朝廷壟斷的行業之中緊縮財政之外,也已經別無他法。 而且根據高拱這些年的觀察,高拱也發現朝廷這些年所能收到的田賦也在逐年減少,而這其中的問題自然也是不言而喻的。 還有就是鹽鐵和茶馬等貿易,這些生意雖然都是朝廷壟斷的,但是管理這些生意,還是需要依靠各地豪強以及各地負責茶馬和鹽鐵的官員共同出力。 可是這些人長久的在地方之上,也早就形成了利益聯盟,朝廷所能收到的鹽鐵和茶馬之稅也是越來越少。 由此可見現在的大明是真的病了,但要如何醫這個病,高拱雖有一定的想法,但他也清楚現在自己人微言輕,並不能改變什麼。 而且一旦他敢在這個時候發聲,先不說皇帝陛下會不會聽,其他對他有意見的官員們說不定就會借機攻擊和陷害於他。 因此高拱想要為大明醫病,他也隻能將希望寄托給大明未來之君,也就是他現在所教的學生——裕王朱載坖! 所以在這一番思考之後,為了不打擊朱載坖對未來的憧憬,高拱對著朱載坖也是誇道:“王爺所言極是,若是能為朝廷開源,能想法子引導六十萬漕工於他處謀生,興許還真的是一條治國良策。” 朱載坖笑道:“我也就是隨口說說而已,朝廷的事情還是得由陛下決斷和內閣及六部公卿們商議才行。先生接著講,學生就愛聽這門天南海北的課程,能讓學生足不出戶,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就可以了解世界。” 高拱聽到朱載坖的話,也定了定神,他剛剛講地理的時候有些東西確實有點超綱了,但是朱載坖的反應也著實讓高拱驚喜。 所以在接下來的講課之中,高拱也就不再拘泥於形式,開始放開思緒的講課。 高拱如數家珍的將大明兩京一十三省的風土人情和行政設置,以及這些地方的基本情況都大致的給朱載坖講了一遍。朱載坖聽著高拱現在講的這節課,恍惚間也有了一種回到初中學習的感覺。 那時候的朱元也和現在的年歲差不多大,但那時候的朱元卻是第一次接觸到了地理這門新鮮的課程。 朱載坖依稀還記得當時的地理老師也姓高,至於叫高什麼,朱載坖也記不得了。 但朱載坖還是很驕傲的記得自己在當時也是班級之中為數不多的幾位地理及格的學生。 想到這裡朱載坖就忍不住唏噓起來,朱載坖一直以為地理應該就是一門很重要的課程,它不僅可以教育人們了解自己,了解世界,也可以讓了解世界各地的風土人情,這對一個的世界觀塑造是非常重要的。 可是地理偏偏不受任何人的重視,它隻能被人嫌棄成一門無用的“副科”,連升學考試都不考它。 所以在後世互聯網發達的世界中,朱載坖也經常看到一群不知道世界為何物之人,在網上大放厥詞的以為自己天下第一。見到這種情況,朱載坖就會覺得這種人就是沒有完整世界觀的人,他們隻會沉醉在自己認知的世界裡夜郎自大,並被有心之人塑造成二極管的極端性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