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留中不發(1 / 1)

嘉靖皇帝對朱載坖的關心還是有些不同於一般父母的親愛之情。   深受道教影響的嘉靖皇帝,此生皆以成仙為己任,所以他在親情上就比尋常人家淡薄了不少。   但由於他依然還是一個活在世間裡的凡人,所以有時候也難免不會被世俗情感左右,對朱載坖等表現出幾分難得關心愛護之情。   不過也僅此而已,再多就沒了。   所以他現在的心態就是一種模糊飄遠的心態,隻要朱載坖不出意外,不給他丟臉,那就隨他去。   當然現在朱載坖也還不知道嘉靖皇帝是這樣的心思,如果朱載坖知道了嘉靖皇帝是這種心思,他估計都能在裕王府裡做夢笑醒。   這麼省事的爹也是世所罕見的。   時間就這麼悄悄而去,曾經的皇太子朱載壡現在也被風光大葬到了大明的皇家陵地金山之上,這處陵地位於玉泉山附近,是專門埋葬大明皇室一些沒有資格葬入帝陵之中又“地位重要”的皇妃和早亡太子,皇子,公主的墓地。   當然也還是有個例外的,比如被留學生哥哥不明不白弄死的景泰帝也葬於這片陵地,因此這這片皇家陵地之中,景泰帝也算是“獨樹一幟”了。   而且又因為嘉靖皇帝也是藩王入嗣大統的緣故,在嘉靖十五年的時候,嘉靖皇帝為了強化自己的正統地位,以及進一步籠絡士人之心,他也親自到了金山景泰陵這邊拜謁景泰帝。   在拜謁之時,嘉靖皇帝認為景泰陵全然不符合帝陵體製,命改易黃瓦。並在陵門之外、大門之內的正中位置建陵寢碑亭,移陵碑於亭中,使之略具帝陵之製。   這算是嘉靖皇帝在六十年後,給他這位曾經和於謙一起力挽狂瀾救大明於將傾之際的叔祖一個遲到的肯定吧。   因為在此之前,雖然在成化十一年的時候憲宗皇帝朱見深也下詔恢復了自己這位叔叔景泰帝的帝號,但卻未曾實際為景泰帝改造陵製,隻是在陵寢略加增飾,陵宮建築仍按王陵的級別覆以綠瓦,陵碑也是按王陵之製立於陵宮門外偏東的位置,徒具帝陵之名,實際上仍是王陵。   所以說嘉靖皇帝還是有點門道和套路的,他僅僅隻是做個姿態,給景泰皇帝的陵墓換個瓦,修個碑亭就獲得了巨大的政治利益,使他的聲望也達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峰,使得天下士人都紛紛贊嘆嘉靖皇帝是一位“中興”大明的賢明之主。   隻可惜嘉靖皇帝的“中興”賢明之號也就維持到了嘉靖二十年左右,在那以後嘉靖皇帝就好像忽然是變了一個人,變得特別好麵子,也變得特別崇信道教,也不喜歡上朝,天天龍袍也不穿,就一副道士打扮,以至於這些年重要的的大明政治活動,都是以荒誕道教儀式確定並進行的。   朱載壡葬禮結束之後,本來還隱藏在水下的政治暗鬥,一下子就躍出了水麵。   當初和好弟子一起定計的徐階這時候再也等不及了,立刻就上疏建議嘉靖皇帝重建儲君,以安天下人心,但此刻感覺自己修煉有成的嘉靖皇帝哪裡會喜歡這樣的話?   前太子的葬禮剛剛結束沒兩天,屍骨還沒涼透呢,現在就著急建儲,這豈不是在人傷口上撒鹽嗎?   不知道現在嘉靖皇帝心裡還忌諱著“二龍不相見”的讖語,真要冊立太子,那豈不是又要跟自己的兒子見麵。   到時候萬一這條要命的讖語又發威了,讓嘉靖皇帝再死一個兒子,或者自己被太子給送走,這麼大黑鍋那特麼算誰的?   所以嘉靖皇帝在看著徐階上來的這道請求建儲的奏疏,臉都黑了。   嘉靖皇帝手中捏著這道奏疏,語氣忿恨道:“徐階小人到現在都不能懂朕之苦心,朕真不該心軟又啟用他!朕不建太子那是為了大明社稷,他難道不知道朕和太子之間二龍相沖?萬一再傷我兒性命,他賠得起嗎?”   黃錦聽到嘉靖皇帝這麼憤怒的話,也連忙勸慰道:“帝君切勿為了徐階這個凡夫俗子動了仙氣,他哪裡懂帝君的良苦用心?徐階請建太子,其也不是為了頂撞帝君,而是為了站在大義之前,為大明著想。帝君消消氣。”   黃錦的安慰讓嘉靖皇帝的怒氣也消退了幾分,但心裡依然還是惱怒。   嘉靖說道:“當年朕重用張孚敬(張璁),欲改文廟祀典,為萬世定法。結果就是這個徐階壞了朕的大計,非要跳出來跟張璁對著乾,他這哪是在針對張璁,他這是在打朕的臉!”   張孚敬就是張璁,在嘉靖十年的時候,張璁主動上疏避天子諱,請求更名。嘉靖皇帝就禦筆四個大字為張璁賜了“孚敬”之名和“茂恭”之字。可以說在嚴嵩之前,張璁才是嘉靖皇帝的心頭愛。   而且張璁這人還真有能力,幫嘉靖皇帝打贏了大禮儀之爭,還輔佐嘉靖開拓了“嘉靖新政”,改革整頓了一番前朝弊政,清查勛戚強占的莊田,還田於民。還對外戚世襲封爵的製度作了變革,使其不能世襲,並成為永製。   現在嘉靖皇帝說的這件事情,就是嘉靖九年的時候發生的一件關乎嘉靖新政是否能夠再進一步的大事件。   當時張璁在嘉靖皇帝授意下上疏:“孔子祀典,自唐、宋以來未有能正,今宜稱先聖先師而不稱王,宜稱廟而不稱殿,宜用木主而撤土象,籩豆用十樂,用六佾。”   從而將自唐朝起就“僭越”為王的孔子封號回歸正常,但此舉卻遭到了一眾守舊派的瘋狂抵製,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認為張璁此舉是在欺師滅祖。   當時還在國子監熬資歷的徐階立刻也上疏力陳孔子之號不必去者三,不可去者五,反對張璁之說,主張沿用舊製。   張璁惱怒至極,召徐階於朝房斥責,徐階乃正色力辯。從而也把當時銳意進取的嘉靖皇帝給得罪死了。   嘉靖皇帝最後乾綱獨斷,支持了張璁的意見,強行為孔子降格,削去前元皇帝為孔子追封的“大成至聖文宣王”之號,稱孔子為“至聖先師”,並以木主祀之。   同時嘉靖皇帝也是一腳把徐階踹開,把他貶到福建延平府做了個推官,而且還在國子監的柱子上了寫下了“徐階小人,永不錄用”八字。   現在徐階又記吃不記打的上疏妄言建儲之事,豈能讓嘉靖皇帝不惱?   嘉靖皇帝道:“將這份奏疏留中不發,晾晾他,讓他再長長記性。”   黃錦聽到嘉靖皇帝這句話後,心裡也暗自鬆了口氣,不過他也不是為徐階慶幸,而是為了嘉靖皇帝。   現在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如今的朝局是嚴嵩一黨獨大,這對身為天子的嘉靖皇帝而言也不見得是一件好事,所以在既定的策略之中,嘉靖皇帝是要有意扶持一支能跟嚴嵩唱對臺戲的勢力,這樣不僅可以更好平衡朝局勢力,也可以讓嚴嵩這把本就鋒利的刀更好使。   因此徐階這次就算是觸到了嘉靖皇帝逆鱗,他也可以平安。就是因為他對嘉靖皇帝而言,還有利用價值,不然以嘉靖皇帝刻薄寡恩的性情,刮了他都有可能,畢竟前首輔夏言的血在西市還沒乾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