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謝。”紀昀本就是灑脫之人,見南風神色自若,便不再糾結昨日之事。南風拿了一把象牙梳子,仔細替紀昀梳理著頭發,手指靈巧的把紀昀的頭發梳理好,用撚繩紮起來,然後去窗邊升起竹簾把拉窗打開。 “天都已經這麼亮了啊。” 明晃晃的陽光一下子鋪滿了室內,紀昀探頭望去,門口已經有客人了:“這麼早就有客人了?” “尋歡作樂的人可不分時間。” “對了,梁少康葬在何處?”紀昀回頭問道,南風一頭霧水:“梁少康?” “你昨晚不是答應過,今日會帶我去梁少康的墓地嗎?” 南風自知失言,連忙解釋道:“抱歉,我忘了。不過我現下有急事,煩請大人先等等。” 紀昀疑惑的看著她,見她神色懇切,不似推諉,便也點頭認了:“行,但請你盡快。” 南風一去就不見蹤影,紀昀足足等了一炷香的工夫,才看到她踱著步子出現在門口,不由惱怒的問道:“你乾什麼去了?” “換了件衣裳。” “換件衣裳要這麼久?” “紀大人難道不懂女子梳妝打扮需要時間嗎?”南風沖他眨了眨眼睛。她似乎剛沐浴過,濕漉漉的長發隨意挽了個髻,身上散發著濃烈的熏香氣息。紀昀見她仍然打扮得花枝招展,滿頭珠翠,不由嘆道:“你是要去出門踏青,還是帶我去上墳?” “兩者都有。”南風道,“我們走罷。” 梁少康早已沒有了親人,南風花錢給他買了塊墳地,墳墓草草修建,隻立了塊小碑,上書“梁少康之墓”。紀昀早有準備,到了就開始挖墳,南風道:“我的紀大人,掘人墳墓可是會被詛咒的。” “我向來不信神鬼之說。” “那你好歹也是朝廷欽封的縣令,這種事也不用你親自動手吧?” 紀昀對此置若罔聞,叫了個腳夫過來,鶴嘴鋤打到了石頭,發出了刺耳的聲音。掘墓人清理掉墓穴裡的積土,隻剩下棺材上麵的石塊被扔了出來,露出一具薄皮棺材。螺絲艏潮以後全都銹住了,棺木也被焊死了,費了不少功夫才打開棺木,一股濃烈的屍臭立刻撲麵而來。屍體用一塊巨大白布裹著,露出死者的一隻腳。屍體的眼睛隻剩下兩個窟窿,嘴唇爛掉了,雪白的牙齒咬得緊緊的,乾枯的長發貼在太陽穴上,深深凹陷下去的青灰色的麵頰掩蓋在那稀稀拉拉的頭發下麵,甚至露出了森白的顱骨。 南風遠遠站在後麵,隻見紀昀絲毫不忌諱,神色不變,戴上手套上前檢查屍首。她用瓷片刮了兩下骨頭,又撬開屍體的嘴唇檢查,片刻後,他突然問道:“梁少康是被祝家人亂棍打死的吧?” “是的,他身上被打得沒一塊完好的皮膚,抬回去就嘔血不止,當晚就不行了。”南風抬袖拭淚,哀聲道,“他臨終前還掙紮著起身,想再見祝小姐最後一麵,我讓小廝送書給祝府,祝府卻緊閉大門,把送信的人趕了回去——” “你確定這裡是梁少康的墳墓?”紀昀直接打斷了她的表演,“墓中的死者是病死的。” 南風的哭聲戛然而止。紀昀道:“若骨上有被打處,則有紅色路微蔭,骨斷處,其接續兩頭各有血暈色,骨上無血乃死後痕跡。這具屍骨上雖有折損處,卻無血暈,傷口周圍肉色暗淡,顯然是有人隨便找了具與梁少康年歲相仿的屍體,把血塗上去冒充梁屍。” 他走到南風麵前,直接扣住他的胳膊,露出手腕上的半月形傷痕,微笑道:“南風姑娘,可以解釋一下這道傷是從何而來的嗎?” 南風卻不笑了,若有所思的盯著他:“大人,我真不知道。或許是我記錯了他的墓在哪裡?” “別跟我裝傻,對你沒好處。你在破廟裡冒充女鬼時,也該換身衣服,身上香得熏死人,生怕旁人不知道你是誰。”紀昀收斂了笑容,目光沉冷,“我不知道你和梁少康是什麼交情,但根據大宋律例,包庇兇手者一律視為同黨。” “你不怕抓了我,我就把你的秘密宣揚出去,讓你在官場再也無法立足?” “威逼利誘這套對我不管用。”紀昀道,“梁少康也好,祝南笙也罷,我既接了這個案子,就不會讓任何無辜之人枉死。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紀昀原本以為她會反抗,但南風聽完後沉默了很久,竟然任由他差人把自己抓進了衙門。紀昀先去了義莊,地下為了保存屍體都布置了大量冰塊,好在天氣寒冷,屍體腐化得並不快,仵作老餘正蹲在邊上驗屍。他小心翼翼的從祝崇文身上取下一根發絲,放入了袋子中,紀昀問道:“查到什麼了嗎?” “您的推斷是對的,當晚房間裡用的香粉裡果然下了安神的零陵香。” “怪不得紅玉睡得那麼沉,連祝老爺被殺的聲響都沒聽到。”紀昀沉吟道,老餘道:“您怎麼看這兩起案件?” 紀昀並沒有立刻回答,負手踱著步子,才開口道:“我原先以為梁少康為了復仇殺害了兩人,現在看來倒不一定了。” “何以見得?” “從南風的態度來看,梁少康不僅尚在人世,可能還偷走了祝小姐的屍首。”紀昀道,“但王媒婆身上隻有一處致命傷,祝老爺身上卻有多處刀傷,最後一刀才貫穿心臟,且我在案發現場發現了挪動的痕跡,兇器的尺寸也不同。” “您覺得是誰殺了兩人?” “王媒婆我不清楚,至於祝老爺……”紀昀想起張玉和胡氏眉來眼去的情狀,不由冷笑道:“那個管事有很大嫌疑。她先是故意透露夫人和老爺感情不和,為了兒子的繼承權,夫人有殺人動機,又故意讓祝小姐的丫鬟給我引路,讓她趁機告訴我祝小姐和梁少康的關係,無非是想撇清自身嫌疑,把我的調查方向引向梁少康和祝夫人,真把我當無知幼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