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降臨,戰場上依舊一片忙亂。 得救的漢人百姓喜極而泣,更多的則是無力地躺在地下,動也不動,有些已經沒有了呼吸。 且說蔡琰本在匈奴大軍後部,抱著一名漢人幼兒蹣跚地走著。 忽然,她聽得那些未曾著衣的匈奴人大聲呼道:“漢軍來了!” 抬頭就見得一隊身著赤衣的漢軍騎士已經朝匈奴人沖殺而來。 那隊漢軍騎士上來就是一輪箭雨。 蔡琰像其他漢人百姓一樣趕緊匍匐在地。 本以為漢軍與前翻一樣,偷襲一輪就會離開。 忽然,她抬頭一看,瞳孔一縮,她看見那隊漢軍竟然對著匈奴人直直地沖了過來。 她的心臟不禁“卟卟”直跳,這些漢軍能打得過匈奴人嗎? 接下來,她卻見得漢軍勇猛的漢軍很快就沖入匈奴人的陣中,對著即那些已經卸甲的匈奴士兵就像砍爪切菜一般地砍殺著。 許多的匈奴人不斷地倒在漢軍的刀槍之下。 緊接著,抵擋不住的匈奴人一轟而逃,而漢軍卻緊緊地追殺。 隻一會,她的周邊再也不見一個匈奴人了。 得救了嗎? 看著追殺匈奴人而去的漢軍,蔡琰和被匈奴人拋棄的的漢人百姓一樣都有這個疑問。 沒有人為他們解答,不少身體強壯的漢人開始逃跑了。 蔡琰沒有動,她知道隻要漢軍沒有完全打敗匈奴人,是跑不掉的。 遠方依然在交戰,蔡琰趁著機會休息一會,不論誰勝誰負,她依然要靠雙腿走路。 直到日落時分,廝殺的漢軍回來了,再也沒有見到匈奴人。 蔡琰知道她和留在原地的漢人百姓獲救了,救她們的是漢軍,是自己人。 隻是,饑渴令他們毫無氣力。 雖然知道獲救,但漢人百姓沒有歡呼,沒有流淚,隻是默默的坐在原地歇會。 天色漸喑,這時候,她又見到數十輛牛車拉著數十個巨大的木桶。 為首的兩名大漢官員對她們呼喝道:“眾鄉親,汝等已然獲救,可暫且飲用解暑藥湯,可一一取飲,不得過多,以防暴飲傷身,老幼病弱者為先,不得爭執,不得喧嘩,違者立斬!” 各輛牛輛一旁站立數位持刀精壯,大有一言不和即斬之意。 熟悉的聲音,熟悉的兇惡,漢人百姓聽後隻覺得有些親切,家鄉的官員訓話不就是這樣的嗎? 縱是饑渴,漢人百姓的乖乖地聽從那官員的話,先是緊著那些老幼病弱;不能動彈的,他們就幫忙取過藥湯幫忙喂下。 蔡琰一身蓬頭垢麵,已經完全看不出是哪名滿腹才華的奇女子了。 她強撐著為懷中的幼兒取過藥湯,一點點地給幼兒喂下去。 等幼兒喝過之後,她才啜飲了一小口,又遞給別人,藥湯不多,大部分人都是按漢官的話小飲一口即罷。 這時,她又聽得有人高聲說道:“眾位鄉親,飲過解暑藥湯後,能行者可隨我軍將士先行,能騎者可帶一人,不能行者可上牛車,今夜移至營地就食!” 蔡琰開始隻覺得這口音有些像陳留的,初始並不以為意,因為這樣的陳留口音在被劫掠的漢人百姓中雖然不多,但也不是沒有,她在幫助漢人百姓也認識了幾個陳留同鄉,隻不過同是天涯倫落人罷了。 當那人高呼數次之後,蔡琰慢慢地從腦海記起一個聲音,隻是事隔多年有些模糊,如今那人的聲音勾起了多年的回憶。 蔡琰將幼兒交還給其母,而後不覺地往那人身邊擠去。 愈是走近,那聲音卻是愈加清晰。 她終於記起了,這聲音的主人便是自己父親弟子——阮瑀。 阮瑀曾在雒陽就學於父親蔡邕,父親蔡邕稱其為“奇才”,所作章表書記很出色。 由於阮瑀年歲與自己相仿,在就學期間,閑暇之日阮瑀也愛與自己談棋說畫或出外踏青遊玩,二人在父親眾多弟子中,關係是比較親近的,這也可能在這世間少數的親人了。後來自己嫁去了遼東衛家,從此後再無見麵,不曾想在此間與碰上。 但蔡琰卻不知阮瑀為了奔波了旬月之久,而且幾近丟了性命。 他鄉遇故知,蔡琰眼眸中不禁生起一團霧氣,然後懷著激動的心情朝阮瑀所在的地方努力地擠去。 卻說阮瑀在得知漢軍得截留數萬漢人百姓時,立即想到師妹蔡琰會不會就此被解救了呢? 他的念頭隻是在腦中轉了一轉,便搖頭不已,想到那匈奴人手中還有數萬漢人百姓,隻覺得一陣黯然。 不過心底總是留有僥幸。 麵前那湧動的人群令他不及多想,數萬百姓還在等著他去安排。 不過,就算是暫時未能找回師妹,能救回這數萬百姓,也不枉他趟了這一遭。 見到喝了解暑藥湯後略有起色之後,為了加快離開戰場速度,他不得不又扯起嗓子大聲呼道:“眾位鄉親,胡虜雖是暫退,隻不知何時再來,我等應從速離開此地,能行者可隨我軍將士先行,能騎者可帶人,不能行者可上牛車,今夜移至營地就食!” 匈奴來不來漢人百姓此時可能也無所謂,受壓迫也不是一二日了。 但人們對食物的渴望都是天生的,但凡有口吃的,他們便能追隨那些給吃的人到天涯海角,而且還能生根發芽。 因此漢人對土地的渴望,不是其他民族可以理解的。 聽說可在營地就食,這些漢人百姓就即刻拖著沉重的雙腿,支起羸弱的身子,沒有喧嘩,沒有哭泣,帶著一種希冀,默默地跟隨漢軍將士朝營地進發。 阮瑀抹了抹額頭上的汗水,欣慰地看著迤邐前行的漢人百姓,籲了一口氣,總算是順暢。 “阮師兄,可是阮師兄?” 這時,他忽然聽到了一個急促的聲音,似乎在叫喚他。 “阮師兄,可是阮瑀師兄當麵?” 當那個聲音再次響起時,卻是與師妹蔡琰類同,這聲音雖有些沙啞,雖多年未見,那個鬼辯多才的小娘子聲音一下子就呈現在耳邊。 尋著聲音望去,隻見得一名臉色略顯黝黑,蓬頭垢麵的女子站自己牛車下,對著自己急促地呼喚著。 阮瑀定了定神,張眼望去,隻見那女子雖是形容枯槁,但那容貌與師妹蔡琰有七八分相似。 猶豫片刻,不可置信地問道:“汝,可是文姬?” 蔡琰見問,立即當麵的是阮瑀師兄無疑,頓覺欣喜若狂,眼淚登時上湧,一時間語噎的說不出話來,隻是拚命地點頭。 阮瑀眼淚也是禁不住地奪眶而出,從牛車一躍而下,來到蔡琰麵前,定定地看著她道:“為兄來遲,令小娘受此苦難,兄之罪也!有愧師尊也!” 聽得阮瑀稱兄,蔡琰哪裡還忍得住,大呼一聲“瑀兄長”,便有如乳燕歸巢般,撲入阮瑀懷中嘶聲地痛哭起來。 阮瑀也是淚流滿麵,憐惜地拍打著蔡琰的後背,以期能給予她慰藉。 自得知蔡琰被擄以來,他時常覺得愧對先師蔡邕,僥天之大幸,讓他得遇趙繁,不然九泉之下他都不知該如何去麵對先師蔡邕。 由於仍在戰場之上,阮瑀待蔡琰有所緩和之後,便細言好語地勸她離開此地再敘,畢竟他不單要帶領漢人回營,還要安排這好些百姓的飲用。 蔡琰也是奇女子,一時傷神之後,很快便拭去淚水,高興地幫助阮瑀帶著漢人百姓撤離戰場。 而趙繁眼見漢人百姓有序撤離戰場,方才鬆了一口氣。 這也幸好圜陽長王晨、圜陰長楊純顧慮得當,帶來了數百牛車,加上匈奴人遺留的戰馬,牲畜以及漢軍的後勤車駕,幾趟之後,勉強能將那些不能動彈的漢人百姓接走。 能走動的隻得相互攙扶的走到漢軍營地。 此時,十數裡外的漢軍營地已經架起數十口的大鍋,裡麵是熬的是肉粥,肉是戰死的戰馬或因受傷之後無法走動而殺來取肉的戰馬。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糧食則是圜陽、圜陰二位縣君發動當地富戶捐獻的,雖然不多,但一兩日的稀粥還是可以應付過來。 不過,主要還是戰場上獲得的馬肉,再加上匈奴人遺留的糧草與牛羊,隻要不是大吃大喝,每日仔細的計算著過日子,幾萬人返回河東的糧食基本上不怎麼愁。 就食於敵,前人也都是這麼乾的,不然就趙繁這幾千人,還要帶萬民人的糧草,那還打什麼做仗,光是運送糧草就得累死。 匈奴人不缺糧草,這也是趙繁敢於前來攻打匈奴人的原因之一。 回到營地,趙繁又命令部下將大部分馬肉分割成肉條,明日趁天氣炎熱快速脫水做成肉乾。 內臟也沒有丟棄,除了當日吃用,其餘一樣做成肉乾。 這時候有口吃的就不錯了,何況還是肉食,怎敢丟棄。 要不是著實狠不下心,他還想仿效程昱。 忙到亥時未,趙繁下令一眾將士不再參與救治百姓,加緊時間歇息,明日還要繼續與匈奴人交戰。 次日清晨,白霧茫茫,秋露為霜。 太陽未出,天色在靄靄晨霧中,略顯陰沉。 不久後,當一縷早晨的陽光折射普照在大地時,山河又仿佛瞬間得色,山領叢林俱被染上一層金色的光芒。 趙繁從睡眠中清醒過來,清洗過後就走出帳篷。 來到營門,僥有興致地看了看那滿山遍野,舊在歇息的漢人百姓依,滿意地點了點頭。 據阮瑀所報,此間漢人百姓約有四萬人,可謂收獲甚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