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耗戰雖然不如直接強攻那般高強度,但就其殘酷程度而言,卻也絲毫不遜色攻城戰。 小規模沖突無疑是對雙方的綜合能力和士氣軍心的極大考驗。 麻秋通過驅民入城來讓楊翀難受,楊翀自然也不會讓麻秋好過,於是楊翀趁著麻秋一門心思修建土壘木寨的機會,再次派遣楊集、呼延毒對守備不嚴的施工趙軍發起夜襲。 麻秋確實沒想到楊翀會出城突襲,沒有絲毫防備,被斬殺三百餘人,連帶著麻秋的二兒子麻爨也被楊集陣斬,麻爨被殺也算是報了呼延拔之仇。 楊翀顯然也被最近麻秋的行為所激怒,手段也變得越發殘忍了起來,楊翀下令將斬殺的羯兵頭顱全部甄別出來,然後用刺於木樁之上,圍著長安城垛擺了一排。 而麻秋的兒子儼然就被放在最高處。 等到麻秋登上巢車看到如此血腥的一幕時,也是嗔目欲裂,不過依然強裝鎮定的說道:“吾有子十七,楊翀小兒不過殺最不肖者,於吾何妨?待到破城之後吾必生剮了此兒,方消我心頭之恨!” 姚國都能看出麻秋言語中的戾氣,也不敢多言,都垂著腦袋生怕惹火燒身。 麻秋的報復也很快就到,他發現了楊翀之前挖掘的藏兵穴,從藏兵穴中尋到了從長安通出來的地道,於是便計劃以此滲透長安裡麵,便選漢兵二百,從地道陰入,想要偷襲長安。 可楊翀既然挖了地道,怎麼可能不做提防? 楊翀早就讓人製作了數十個甕聽,每日使人偵查地下的動靜,等到麻秋派人深入地道的時候,楊翀便讓人以煙熏,以火燒,二百多深入的漢兵全部慘死地道之中,竟無一人生還。 麻秋倒是對這個結果也不意外,反正死的是漢兵,對他無關痛癢,既然楊翀的地道用不了,他就自己挖地道,他準備將地道挖掘到長安地基的地方,破壞長安的地基,從而讓城墻坍塌。 可他沒注意到的是,楊翀在城墻以下廣值草木,挖掘地道勢必破壞草木的根莖,楊翀隻要發現那邊的草木枯黃,便大概能推測出麻秋的地道的方位,便從城內朝外挖掘,直到與麻秋的地道相通,然後以身軀嬌小的士卒口銜短刃深入襲殺。 在黝黑密閉的地道之中,守軍與趙軍展開了殘酷的地道戰,在這些隻能通行一人的逼仄通道中,根本難以分清敵友,往往前一秒還在相互交談,下一秒就被抹了脖子,甲胄和長兵刃都不能適宜地道作戰,隻有赤裸著身子,拿著匕首在直不起身的地道中相互搏命。 麻秋不樂意讓胡兵去消耗,便大量使用漢兵跟征募的民夫去下麵送死,長期沉重的傷亡和羯兵的殘暴,早就讓這些漢兵苦不堪言,士氣自然可想而知,而長安城中的守卒無不是心存必死之心的在地道中作戰,在這種士氣差距下,麻秋是不可能取得勝利的。 雙方從正月末一直打到三月初,麻秋地道中損失的士卒屍體都已經將開掘的地道淤塞,麻秋也知道這麼下去也是無用功,這才下令停止繼續這種沒有意義的添油戰術。 楊翀這邊雖然在地道作戰中取得了最後的勝利,但也付出了高昂的代價,超過三百多士卒永遠留在了幽暗的地道之中。 仗打到這個地步,雙方都已經精疲力盡,楊翀也無力再派兵去突襲麻秋在長安城外修築的土圍木寨,而麻秋也再無力以其他的方式襲擾長安。 事實上麻秋此刻還麵對另外一個麻煩,那就是一直遊蕩在外的鄧羌。 當初,諸路豪傑會盟長安,唯獨鄧羌不到,倒不是說鄧羌看不起楊翀。 隻是因為鄧羌權衡利弊後,認為長安此刻兵馬雲集,多他不多,少他不少,與其去長安錦上添花,倒不如率部南下去會合司馬勛裡應外合。 結果他的軍隊還沒走到懸鉤就聽說司馬勛回師的消息,霎時間鄧羌所部就軍心大亂,大家都是來迎王師的,結果王師掉頭就走,這接下來可如何是好? 在軍心動蕩之際,鄧羌卻展現了凡人所不具備的冷靜,既然王師不北上,那他們就自己乾!並非什麼事情都要依靠王師。 於是鄧羌解散了軍隊中的輕步兵和民夫,隻留下了騎兵,開始在南邊瘋狂的騷擾趙軍的糧道。 也正是在這個時候,麻秋對長安展開了圍攻,從麻秋圍攻長安那日開始,鄧羌就瘋狂的襲擾麻秋的糧道,讓麻秋頭疼不已。 麻秋也不是沒有想過拔掉這個麻煩,幾次讓人帶兵征討,結果卻都不盡人意,人數若是派的多,鄧羌就遠遁不戰,若是人數派的少了,那鄧羌便會設伏全部吃掉,幾次折騰下來不僅沒能剪除鄧羌反而讓鄧羌打出了威名,其部眾倒是越發多了起來。 比起一直在身後襲擾的鄧羌,更大的麻煩才在一步一步逼近。 整個冬季的交戰讓雙方都死傷了大量的士兵,殘酷的攻城戰下,基本沒有什麼心思和功夫去處理戰死士兵的屍體。 城內的楊翀好些,可以將戰死士卒的屍體集中火化,而城外的麻秋就全然沒有這個心思和功夫。 在寒冬的低溫中,這些屍體倒是也不怎麼礙事,可隨著天氣的回暖,原本凍結的屍體也開始了加速腐爛,等到三月初天氣已經徹底回溫的時候,整個長安都彌漫著腐爛的味道,惡臭的味道便是連長安城最腹心的長樂、未央二宮都能清晰可聞。 臭味還不是最可怕的事情,最可怕的是腐爛的屍體招致的漫天遍野的蒼蠅跟蛆蟲,這些生物又直接導致了疫病的爆發,所謂大災大戰之後必有大疫,此刻就在長安生動的上演。 最先遭殃的自然是全然沒有衛生意識的趙軍,從第一個士卒病倒到迅速蔓延全軍,整個過程不到一周,激烈的瘟疫席卷而來,趙軍往往一日之間便病倒百餘人,而這個數字還在飛速上升之中。 “主公,今日又病了百餘人,再這般下去,不消城中賊人進攻,我等也會自潰。” 姚國頂著黑眼圈給麻秋做著匯報,不時還輕咳兩聲,臉色也變得蒼白了許多,連續的戰事已經讓這位老將身心俱疲。 麻秋此刻也心亂如麻,他雖然打仗是一把好手,但對於這其中的天災是真的束手無策。 “再讓隨軍郎中去治!我靡費軍糧去養他們乾什麼吃的?若是再治不好便全部處斬!” 麻秋煩躁的擺了擺手,怒聲下令道,久攻不下的長安已經讓這位後趙宿將的脾氣越發暴躁了起來。 “主公,已經殺了三四波郎中了,若是再殺,軍中的郎中也就殺乾凈了。” 姚國無奈的嘆息道,這些郎中根本無法處理這般迅猛的瘟疫,別說是治療了,他們連自保都成問題,麻秋軍中隨行的郎中病死就已經十之五六,加上因為治療不利被殺的,可以說已經十不存一。 麻秋聞言眼皮也是猛的跳了跳,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然後起身焦躁的來回踱步,口中喃喃說道:“長安難以攻取,又逢大疫,難道這是天意不讓我取長安嗎?” 喃喃幾聲後,麻秋旋即下令道:“讓士卒仔細清掃胡天,從今日起,我要齋戒沐浴去向胡天神祈禱!” 連連的受挫,讓麻秋已經將希望轉移到了神靈身上,足可見長安對其造成的心理上的沉重打擊。 不過也算因禍得福,就是因為連續的沐浴齋戒,才讓麻秋僥幸從疫病中逃脫。 麻秋信仰胡天神,姚國可不信,見麻秋已經被打的六神無主,姚國也隻能直言進諫:“主公!現在求什麼神仙都是無用,此刻疫病橫行,若是再無處置別說長安,我等自保都成困難!此地積屍太多,要末將看不如先行回撤霸陵,稍作修整以為後圖!” 姚國的意思也是軍中將領普遍的意思,慘烈的傷亡早就讓趙軍沒有戰鬥的意誌了,並不是所有將領都想為了麻秋的大業肝腦塗地,其中不少人家還在關東呢,如今鮮卑南下,家都難保,還打什麼長安?所謂退保霸陵,不過是撤軍的體麵之言罷了。 “撤軍?!” 麻秋聞言頓時暴怒起來:“你是要我回關東作為魚肉嗎?!而且,若是撤軍,豈非是告訴天下我麻秋為豎子所敗?絕無此種可能!便算是用命填我也要將長安填下來!” 麻秋揮舞著拳頭,努力讓自己表現的亢奮好戰,可惜言語之中的色厲內荏卻已經再難掩飾,便算是此刻的麻秋自己,也對長安心生畏懼之心,留在此處更多隻是因為對前途的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