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就聽聞在大齊朝堂之上,韓相爺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可謂是一言九鼎,如今看來果然名不虛傳。這麼說,我等得找個合適的時機登門拜訪了。”胥琰不無感慨地說道。 裴文則先是回了他一句“殿下明白就好”,而後跟廣陵郡王道別,“如今我要您幫忙之事世子已提前辦了,您珍藏的名畫也看過了,我就不再府上叨擾了。” 胥琰見他要走,也隨即告辭:“多謝郡王爺的關照和幫助,在下銘感於心。聽明遠說郡王爺需要多多靜養,在下也就不耽誤郡王爺休息了。” 廣陵郡王撐到現在精力的確有所不濟,便不再多禮留人,直接說道:“既然如此,本王也不多留二位了。均朔、明遠,替本王送送裴大人和胥琰殿下。” 蕭均朔和盧明遠於是起身將這二人送到了廣陵郡王府門外。 趁著蕭均朔和裴文則話別,盧明遠對胥琰說道:“阿琰。大齊朝堂與北漠王庭多有不同,在這裡一味地靠武力和權勢壓人是行不通的。很多時候一件事往往需要多方勢力角力之後達成妥協才能辦成。 所以,你想推動雙方的合作定然不會那麼容易。雖然我不喜韓競,但就像裴大人所言,有了他的支持定將事半功倍。此前我祖父與韓競關係尚好時我曾隨他去過韓相府幾次。要說相府裡真正能影響韓競的恐怕隻有相府的大管家韓貴一人了。 據我祖父所言,韓貴與韓競乃都出身西北貧寒之家,不過與被舉全家之力供養取仕的韓競不同,韓貴被子嗣眾多、無力撫養的親生父母賣給了往返大齊與北漠買賣人口的黑心遊商。但韓貴自幼聰慧,不願被送往北漠充作人奴,就冒死逃了出來,恰好為離家遊學的韓競所救。 從那以後,韓貴就以韓競的仆人自居跟隨在韓競身邊。韓競卻從未真正將韓貴當作奴仆,反而手把手教他讀書寫字。韓貴也沒有辜負韓競的心血,很快成長為他的左膀右臂,陪著韓競一步步走到現在。 祖父說大部分人都被韓貴對人畢恭畢敬的姿態給欺騙了,他絕非一個普通的相府管家那麼簡單。如果沒有他,韓競絕不會如此輕鬆地屹立於大齊朝堂數十年。 阿琰,韓競畢竟是大齊的當權人物,難以接近。你若想跟他接觸,或許可以從韓貴那裡入手。他身為相府管家,不可避免地與各種人打交道,更容易接觸到。” 胥琰不意盧明遠將這樣的隱秘事都告訴了他,再次感受到了這位認識不久的摯友的赤誠,鄭重地跟盧明遠道謝後便向著裴文則離去的方向匆匆追去。 兩人一前一後離開,相距並不遠,所以胥琰很快騎馬追上裴文則的馬車。 “裴大人,在下還有一些事情想要與大人商談,不知您是否得空?” 裴文則聽到胥琰的聲音掀開馬車的窗簾,果然看到坐於馬上的胥琰主仆二人。 “現下倒是有空,不如殿下隨我一同到前麵的茶樓詳敘?” 胥琰抬頭看到街道盡頭一處高高掛著“慶祥”二字招牌的茶樓,點頭說道:“就如裴大人所說。” 到了茶樓,裴文則熟練地找到了二樓雅座,請胥琰一同落座後吩咐茶樓的夥計上了一壺好茶和幾盤糕點。 “此處茶樓雖然簡樸,但無論是茶的品質還是泡茶師傅的手藝都是一流。我時常來此與老友談茶論道,算是這裡的熟客。” 裴文則指著桌案上的茶水與糕點繼續說道:“殿下不妨嘗嘗,說不得也能合殿下口味。” 胥琰依言品了茶水、嘗了糕點,贊道:“這茶果然不凡,飲之可蕩滌昏寐,令人情思爽朗。糕點也酥鬆可口,甜香四溢。多謝裴大人款待。” “好,沒想到殿下是同道中人。一般人可說不出這樣的評價來。”裴文則愉悅地說道,“廣陵郡王身體還康健時常同我一起在這裡品茗賞畫。如今,他無法前來,但有殿下相伴亦是一件幸事。” “多謝裴大人厚愛。在下雖然與大人才認識不久,卻能深深感受到您身上的君子之風,相信您定是品性高潔之人。 之前在廣陵郡王府中麵對郡王的請托您也爽快答應,說是會為在下牽線搭橋,令人感激不盡。” 說到這,胥琰頓了一下,臉上顯露出一絲不好意思的表情。繼而說道:“隻是大人也知道,現在達勒對大齊北境的攻擊日漸猛烈,兩國百姓陷入戰爭漩渦的可能性越來越大,事態緊急,時不我待。 可在下年紀尚輕,從未經歷過建立兩國會盟之事。難免心中惶恐,深怕一個不慎就耽擱了雙方合作,影響戰局。所以隻能厚顏跟您詢問接下來該如何行事,當然也想問一下您能幫忙牽線之人又是大齊哪位官員?” “這個嘛……還請殿下先容老夫想想。” 裴文則在看到胥琰追上來時便清楚他的目的還在於盡快促成雙方合作之事。令他有些疑慮的是胥琰為何表現得如此急切?難道北漠王庭中發生了什麼事情,讓大王子一係的地位受到了威脅?要不然無法解釋胥琰的這一係列舉動。 若果真如此,那接下來有關合作的談判中大齊說不準可以借此爭取更多的利益。不過說這個還為時尚早,畢竟朝中直到現在還有一部分人寄希望於派人到北境直接找到二王子達勒,借著往日的情誼詢問他出兵攻打大齊到底有何訴求,看能否盡可能滿足他來直接消弭戰爭。 而這個時候如果與大王子達成合作,那就相當於完全站到了達勒的對立麵。想要靠談判讓兩國重歸於好的那群人勢必會阻撓這一方案。 可在裴文則看來,那些寄希望於達勒感念舊情的人簡直是腦子既蠢又壞。要知道朝中此前派去北境的以王衍之為首的隊伍中,就有身擔與達勒交流談判任務之人。 此人正是達勒的發妻賀氏的親兄長。他雖然未在朝堂之上任職,卻是賀氏一族執掌族中庶務的重要人物。達勒尚在大齊時與這位妻兄關係十分親近。所以朝廷才選了他作為與達勒溝通之人。 他們的隊伍在到達天武城之後第一時間派人送信給達勒,言明請見之事。可達勒的回復卻是當天晚上開始突襲天武城。如此情形之下,竟然還有人抱著與達勒和解的幻想真是愚不可及。 但仔細想想這些人有此想法也情有可原。他們都是曾經與達勒關係親厚之人。要麼是達勒妻族賀氏之人及其姻親故舊、要麼就是達勒的老師大儒鶴望先生的一眾弟子、還有一些則是達勒在大齊為質期間結交的王公貴族。 在達勒背叛大齊之前,每年北漠在向大齊進獻歲貢時,達勒都會派人跟隨進獻隊伍一起到新京將提前準備好的奇珍異寶送與那些與他交好之人。當然這些人自然也會相應的送上回禮。這樣一來二去,達勒在大齊朝中的存在感始終很強,而且在這些達官顯貴、世家貴胄的背書下還具有不錯的名聲。 但達勒一朝率軍進犯大齊,原本與他交好的那些人的地位瞬間變得尷尬起來。往深了想甚至可能被人扣上一頂私通外敵的帽子,那可是抄家滅族的大罪。沒看前定國公那樣的功勛人物都落得奪爵流放的下場嗎? 那些人中在如此巨大的危機感下作出了兩種截然不同的選擇。 一種是堅決與達勒劃清界限,在朝堂上顯得無比激進,隻要是涉及北境戰事,就全力支持。誓要把達勒生擒活剝,好像這樣就能洗脫他們與達勒之間勾連得嫌疑。 另一種就是靠往日的感情打動達勒,寄希望於感化達勒讓其幡然醒悟進而不費刀兵退敵。如此一來,達勒說不定能與大齊重修於好,他們之前與達勒的交往自然算不得什麼大事。 而那些此前與達勒無太多交流的朝臣雖然沒有可能會被清算的壓力,但在如何處理與達勒的關係上也因為背後代表的利益集團不同而有不同的態度。 代表五皇子一係的承恩侯府的態度是努力爭取達勒。五皇子背後的支持者多是舊都世家,其中不少世家都與達勒的妻族世代聯姻。有達勒這樣一個北漠王子作為女婿,讓很多根基在大齊西北地域的世家在處理很多事情時都便利許多。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所以,舊都世家中有一部分人認為不應該輕易放棄這樣的助力。讓賀氏族人去北境勸和就是這些人推動的。 不過,吊詭的是,作為舊都世家領頭羊的鄭氏和王氏在此事上一直態度曖昧。不說支持爭取達勒,也不說拿下達勒建功。可他們先後派族中年輕一代的佼佼者鄭子清和王衍之前往北境,不得不讓人懷疑他們在背後謀劃著些什麼。 可惜,能進入他們那個圈子的也就隻有十個手指都能數的過來的頂級世家。大多數舊都世家根本無從了解他們的打算,隻能要麼隨時準備聽從差遣,要麼親自上陣推動自家的謀算。 相較於五皇子背後的世家,七皇子背後的武將勛貴們就沒那麼多內部的勾心鬥角。他們的目標很一致,那就是積極迎戰、打敗達勒、收復失地、建功立業。所以這一派人應該是最支持胥琰帶來的北漠大王子與大齊合力搞定達勒這一提案的。 當然,除了這兩派之外,最不容忽視的就是追隨韓競的力量。某種意義上來講,他們才是真正決定朝政走向之人。可讓人無奈的是,他們偏偏在這件事上如一直神隱的韓相爺一樣保持了沉默。 裴文則雖出身世家,但並非那類秉持著先家後國思想的人。他屬於朝中的清流一派,不委身於任何一個派係,隻講求忠君愛國。 他也很希望胥琰所求之事能夠實現,讓兩國百姓早日脫離戰亂之苦。可在朝堂上混跡數十年的經驗告訴他這事兒怕是有得折騰,就是不知道北境等不等得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