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陵郡王看了眼蕭均朔臉上難以言喻的表情,嗤笑道:“是不是覺得難以置信?可事實就是如此。當今皇帝尚未騰飛之際可沒少受這些皇子甚至他們子孫的輕視和怠慢,可當上九五至尊之後卻還得將他們將大佛一樣供著,想想就憋屈。 不過,如果他們甘願做個醉生夢死的富貴閑人也便罷了。可問題是,這其中總有人認為如果不是順宗皇帝猝死,如果不是當今皇帝運氣好,他怎麼可能有機會君臨天下。 而正是這種不甘心,驅使他們明裡暗裡給皇帝使絆子。也正是這種不甘心,讓他們一步步走到了皇帝乃至大齊的對立麵。” “他們都做了什麼?”蕭均朔忍不住問道。 “做了什麼?”廣陵郡王冷笑一聲,“你該問有什麼是他們不敢做的!買賣人口、私挖礦藏、私造兵弩、打造私軍等等,這哪一項不是殺頭的大罪?可隻要他們一日不樹反旗,當今皇帝便一日拿他們沒有辦法! 十二年前那樁事很可能就是他們的手筆,可就算查出來了,也不過是死幾個替罪羊而已,他們還是毫發無傷。這些年皇帝之所以一直不上朝,一方麵是因為他的確因為遇刺中毒傷及根本,需要靜養才能慢慢恢復,另一方麵則是為了集中精力查清那些人的勢力範圍,積蓄力量從而能夠將他們一網打盡。 不過,對方肯定也不會坐以待斃。這些年也一直蟄伏,就是為了有朝一日能夠抓住機會改天換日!而明遠祖父這件事就是雙方決戰開啟的序幕。我不曾直接參與其中,所以並不知道皇帝、韓競他們布局的全貌。 但盧鬆毅一定是知道的,我猜測定國公府的覆滅半真半假,這其中那群人大概率是始作俑者,可皇帝他們怕也在背後推波助瀾。畢竟等了這麼多年,誰也不想再繼續拖下去了。 隻是執行的過程中,可能被人鉆了空子,導致盧鬆毅幾乎被廢。不得不拚上性命來替他們這一方挽回局麵! 這場紛爭一經觸發就再難停止,世間諸多勢力都將主動或被動地卷入其中。太過靠近漩渦的中心勢必兇險萬分,所以無論是盧鬆毅還是老夫我都不願意看到明遠主動投身進去。 可惜他現在已經長大,已經不是我能輕易勸得了的。” 蕭均朔點頭表示認同:“的確如此。明遠此番從北境歸來頗有長進,不再像之前那樣好打發了。 可是,既然勸阻不了他,為何不將這些和盤托出?也免得他在什麼都不知道的情況下被人暗中算計。” 廣陵郡王搖了搖頭:“不妥,他現在人手不足,也沒什麼實權,能查到的東西十分有限,一時半會兒也不會接觸到宗室中的那群瘋子。可若我主動把這些都告知他,他勢必立即著手調查,反而很可能驚動那些人,一旦被那些人視作眼中釘,必將兇險無比。” “您說的也不無道理!”蕭均朔無奈道,“看來接下來我得多盯著些明遠還有他那幾個弟兄的動向了。” “我正要與你說此事。”廣陵郡王正色道,“明遠他們年少輕狂,容易不知輕重、沖動魯莽。放任他們行事,我不放心。所以,往後你需得時時關注他們,掌握他們的動向,盡量不要讓他們受到傷害。 我知道這個任務不輕鬆,可眼下能做到這些的人也隻有你了。為了我,也為了你姑母,你就多辛苦些吧!” 蕭均朔直接應下:“這本也是孫兒該做的,哪有什麼辛苦不辛苦的,交給我您放心就是。”而後他話鋒一轉,“您身體尚在恢復中,今天又折騰了這麼久,快先躺下歇息吧。我這就去派人盯著明遠他們。” 說完,他讓管家過來服侍廣陵郡王躺下安歇。而後,便回到自己的書房,喚人將王府的侍衛首領秦冰喊過來,讓他從王府侍衛中挑一些武藝不錯、善於潛行和刺探的好手遠遠地跟著盧明遠他們,既是監視也是保護。 而盧明遠對廣陵郡王祖孫的安排一無所知,他現在最關心的隻有一點,那就是怎麼洗掉祖父的一身冤屈,還他一生清名。 他帶著胥琰和錢不棄他們離開廣陵郡王的小竹樓後,並未直接出郡王府,而是回到了他在郡王府的住處。 到了正堂,盧明遠對胥琰抱歉道:“阿琰,我不喜歡身後跟著成群的仆從服侍,所以這處院落幾乎沒幾個下人。有招待不周的地方還請見諒。” 胥琰看著盧明遠憔悴許多的臉色,輕聲道:“明遠,你不必強打著精神招呼我。我們不是說過不用在意這些虛禮嗎?還是你打心眼兒裡還沒有承認我這個朋友?” 盧明遠趕緊否認:“怎麼會呢,是我失言,你自便就是。看看錢不棄他們,已經來過不少次了,現在到我這兒都能自己找茶喝了。” 範誌恒聽聞之後,不滿道:“還不是你老是把郡王爺安排的侍從往外趕,讓我們想喝口熱茶都得自己來。” 盧明遠無奈地解釋,“那不是在涼州時習慣了什麼事都要自力更生嘛。突然讓一大群人圍著服侍好像生活不能自理一樣,我一時沒辦法接受。” 範誌恒見成功轉移了他的注意力,便再接再厲,“胥琰殿下,你是沒見到,之前大哥每次從北境回來都會被康慧郡主壓著到郡王府學習世家貴胄的公子做派。 明明被人服侍是一件極為享受的事兒,到大哥這兒卻跟上刑一樣。也就是康慧郡主那樣的人物,才能把他這別扭的性子稍微往回掰一掰!” “你小子,還不住口!”盧明遠惱羞成怒,“說這些陳芝麻爛穀子的事情做什麼?” 範誌恒躲到胥琰身後沖盧明遠眨了眨眼:“你做得,難道還讓人說不得?” 盧明遠火氣上來,當即沖過去要抓住他暴打一頓。不過被胥琰抱住胳膊攔了下來,“這又不是什麼丟人的事情,說與我聽也沒什麼的。難道你不想我多知道些你的過往?” “我……”盧明遠語塞,“算了,看在你的麵子上,這次就饒了他。” 他頓了頓,神情一肅道:“正事要緊。阿琰,達勒這次險些攻下天武城的消息一旦傳出,定會在新京引起軒然大波。 這是促成你父王與大齊合作的最佳時機。機會稍縱即逝,你不要再在我這裡浪費時間了。趕快回去與你的部下商量看下一步該如何走。” 胥琰沒想到盧明遠說的第一件正事居然不是他祖父的事!明明此時他心裡最牽掛的應該是他祖父才是。可他還是真心實意地為一個新結識不久的外族朋友出謀劃策。這份赤誠真是讓人不知道該怎麼報答才好! “你說的這些我都明白。可……”胥琰遲疑道,“你現在麵臨著一個更大的難題,我希望在你身邊能給你一些力所能及的幫助。” 還沒等盧明遠回話,一直跟隱形人一樣默不作聲的呂晏海突然插嘴道:“殿下的心意我們心領了,隻是你畢竟身份特殊,若一直跟著我們恐怕會引人注意。我們在查盧大帥的案子時需要盡可能地保持低調。所以……” 他看了一眼盧明遠,尋求對方的認同:“大哥,你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盧明遠愣了一下,但很快反應過來,點頭道:“晏海說的沒錯,我祖父的案子案情錯綜復雜。稍有不慎,就有可能打草驚蛇,讓暗中之人察覺毀滅證據。 而現在大齊與北漠的戰爭是世人最關注之事,你這個北漠王庭之子若是一直跟著我們,難免驚動新京中的各種勢力。到時候我們的一舉一動都在別人的監視之下,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再想查證恐怕就難上加難了!” 以胥琰的智計,如何不知道跟在盧明遠身邊會引起什麼樣的後果。隻是,一來他的確關心盧明遠,想要幫他實現為祖父沉冤昭雪的願望;二來,無論是盧明遠本人還是他結交的這些兄弟都與大齊朝廷權力的中心相距不遠,在他身邊能輕易探得很多大齊朝堂之事,而這些信息恰恰是蝶衛最難獲取的。 所以,胥琰才甘願冒著風險一直與盧明遠相交。 不過,這種事情並非他能單方麵決定的。 一如在呂晏海看來,與胥琰一直來往的風險過高,所產生的後果很可能是他們難以承受的。所以他才會斷然出口勸說盧明遠與胥琰保持距離。 話說到這份兒上,胥琰也不好繼續強求,隻好退一步道:“二位言之有理,是在下考慮不周了。那我就預祝明遠能夠得償所願。還有,如果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千萬不要有顧慮,盡管來找我,在下一定鼎力相助!” 盧明遠略帶歉意道:“辜負了阿琰的一片心意,真是不好意思。不過,我們雖然不好一直當麵來往,卻可以書信往來或派人傳口信。 這樣,一會兒我讓修林去送你回鴻臚寺。到了那裡,你讓阿莫出來與修林見上一麵。日後,我們可以通過他們二人互通有無。” “沒問題!”胥琰當即同意,“如此再好不過,還是明遠想的周全!” 接下來,胥琰很是知趣地告辭。盧明遠堅持將他送到了郡王府門外,目送他離開後才又帶著錢不棄他們回到自己的住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