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調南越水師運送兵力北上支援北境並非什麼新鮮想法,朝中前些日子就有官員提過。 隻是,當時大多數官員對這個提議都嗤之以鼻。要知道水師可是南越的立國之本。正是靠著強大的水師在大齊立國之戰中立下的汗馬功勞,南越才能成為獨立於大齊之外的一方樂土。 同樣也是因為有著強橫的水上作戰能力,南越才能無懼海盜掌握數條海路,將海外的奇珍異寶源源不斷地運往大齊,獲取海量的財富。 南越上下將水師看得比什麼都重要,怎麼會輕易答應為大齊輸送兵力呢? 若是往前倒個數十年,在太祖年間,憑借大齊太祖和南越王的交情,南越說不定會幫這個忙。可經過太宗皇帝對南越的覬覦和打壓後,南越與大齊之間的信任基礎早已被破壞。即便當今泰和帝極力緩和,雙方的關係也很難回到最初了。 所以,大多數人對南越出動水師相助根本不抱希望。 但周厚德卻總不能在這種事上撒謊,可南越若真這麼做了他們又圖什麼呢? 不止乾元殿內的諸位文武官員百思不得其解,盧明遠和蕭均朔也無法理解。他們對視一眼,均從對方眼中看到了不解的神情。盧明遠想出聲詢問,卻在蕭均朔的眼神示意下噤聲。 盧明遠不問,自然有其他按捺不住好奇心的人開口。 靖寧侯當仁不讓地問道:“周大人,南越水師的確有能力在短時間內把將士們送達北境。隻是,這一來,南越向來對水師無比看重,為何會答應做這種風險極高的事情,畢竟從南到北這一條海路並未被南越掌握; 二來,就算南越顧念雙方交情,願意出手相助,這從派人前去請求幫助到南越同意再到派出水師運送將士,怕是會花上不少時間,敢問周大人時如何做到在這麼短時間內完成這一切的?” 靖寧侯話音剛落,殿內的群臣便紛紛出聲附和,這件事實在太過離奇,讓人難以置信。 周厚德清了清嗓子,而後稍提聲音喊道:“諸位!” 眾人見他發話當即停止了竊竊私語,翹首以盼地望向他。 周厚德也不犯怵,平靜地說道:“我知道在場的各位對這件事疑惑頗多。隻是,個中內情尚不好說與大家知曉。但南越相助是由恩師促成,這一點毋庸置疑。 這次運往北境的將士均來自前幾年朝廷為了剿滅南境諸州山匪專門成立的宣威軍。由於時間緊迫,準備匆忙,大概隻湊了萬餘人馬。領軍的乃是招討使、忠武將軍韓遂。 韓遂曾經長期駐守朔州,與如今天武城守將蔣易相交甚好,派他帥軍增援再合適不過了。不過,這次增援的人馬還是太少,隻能稍解燃眉之急。據悉,達勒已經得到北漠鷹、獅二部中多數部眾的支持,實力大增。 所以,接下來北境防守的壓力仍然很重,我已經在恩師的指示下請求南越派水師護送第二批將士前往北境了,希望能夠來得及。” 靖寧侯對周厚德避重就輕的回答並不滿意,他最在意的便是韓相爺一係是怎麼跟南越王扯上了聯係,還獲得對方如此不遺餘力的相助。 就在他準備繼續逼問周厚德的時候,一聲驚疑吸引了乾元殿內所有人的注意力。 “竇公公?” 眾人循聲看去,大殿之內竟是不知道什麼時候多了一個人。 再定眼一瞧,這不是當今皇帝的心腹大太監竇德嗎? 嘉和改元後,泰和帝長年不上朝,隨侍他左右的竇德自然也幾乎不再踏足乾元殿。這位昔日在朝廷內外炙手可熱的大太監也跟著泰和帝一同沉寂下去。甚至不如那些宣召上諭、懿旨的太監們在人前出現的次數多。 沒想到,他竟然在這個時候悄無聲息地出現在乾元殿內,是皇帝要有什麼大動作了嗎? 靖寧侯在看到竇德出現的時候心中一沉,直覺告訴他竇德很有可能是沖著盧明遠來的。 雖然心中擔憂皇帝插手,靖寧侯麵上卻帶著笑意朝竇德走去:“竇公公,許久不見,陛下龍體可還安好?” 竇德不慌不忙地跟靖寧侯行了禮,恭謹地回道:“陛下一切如故。” 說完徑直走到蕭均朔和盧明遠麵前,先是對蕭均朔道:“陛下對世子重視手足之情很是贊賞。不過,他也憂心郡王爺的身體,希望世子能盡快回到郡王爺身邊以盡孝道。” 而後不等蕭均朔回復便又對盧明遠說:“小將軍願意陪祖父去北境雁蕩山那等苦寒之地受苦,可謂孝心可嘉。陛下近日常常回想起年少時與您祖父一起闖蕩江湖的日子,便遣在下請小將軍過去一敘。” 蕭均朔和盧明遠聽完竇德的傳話後四目相對,明白皇帝這是想讓盧明遠單獨去見他。 不過,聽竇德的話音,能大概判斷出皇帝對盧明遠的態度還算友好。蕭均朔雖然心中擔憂卻也隻能聽從皇命準備打道回府。 在離開之前,蕭均朔還是沒忍住跟竇德小聲囑咐了一句:“竇公公,明遠年少,行事恐有魯莽之處,還請您多多提點。” “世子放心,陛下不過是想見一見晚輩嘮嘮家常罷了。” 蕭均朔雖然拿不準竇德這句話有幾分真幾分假,卻也知道就算看在他祖父廣陵郡王的麵子上,皇帝也不至於太過為難明遠。 他告誡盧明遠道:“明遠,你老實隨竇公公去覲見陛下。見到陛下一定要畢恭畢敬,不能有絲毫失敬之處。” 盧明遠恭順回道:“我會注意言行,表哥放心便是。” 蕭均朔點了點頭,說:“好,有竇公公照看,我也放心不少。祖父還在家裡等著我們,我先回去讓他老人見安心,我們在府上等你回來。” “行!表哥慢走。” 蕭均朔走後,竇德也不準備多做停留,直接領著盧明遠出了乾元殿往泰和帝居住的垂拱殿走。 他們離開得太過迅疾,以至於殿內的官員反應過來時,人都已經沒影兒了。 多數的文武百官根本沒想到皇帝陛下竟然會主動召見盧明遠。雖然此前韓相爺的確說已經派人將相關的消息稟報給皇帝,可大家都以為皇帝最多派人宣個旨意就不錯了。 畢竟這十幾年來,皇帝主動頒布的上諭都沒有多少,宣召人覲見那更是屈指可數了。隻有涉及到影響大齊社稷的大事的時候,皇帝才會主動有所動作平定朝局。 但這次的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尚不至於到動搖國體的程度。皇帝卻派心腹太監宣召盧明遠,而且聽那話音兒,皇帝明顯還掛念著與盧鬆毅的情誼。 這樣一來,盧明遠憑借著盧鬆毅的功勞青雲直上豈不是毫無懸念?皇帝都決定的事情,下麵的人再怎麼反對,怕是也於事無補! 顏重燾想到這一層不由得憂慮更甚,他湊近周厚德身邊道:“周大人,剛竇公公說陛下隻是為了見晚輩一麵,那給盧明遠賞功一事是不是還是由咱們這些文武大臣來處理?” 周厚德根本不用想就知道顏重燾在擔心什麼,他對這個靠阿諛奉承、左右逢源上位的佞臣向來沒什麼好感,一直對他不假辭色。 這次也不例外,他直接硬邦邦地回道:“陛下的心思豈是我等可以揣摩的?顏大人有時間不如想一想該如何調兵遣將將達勒大軍從我大齊境內驅除,做好你自己的本職工作!” 顏重燾碰了一鼻子灰,悄悄拉開了與周厚德的距離。跟一直關注著這邊的靖寧侯使了個眼色,告訴他什麼也沒打聽到。 靖寧侯難免失望,看來通過顏重燾來獲得進一步消息的打算是落空了。 顏重燾這個廢物,真是太不中用了! 盧明遠這個當事人被竇德帶走後,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乾元殿內的官員們都心照不宣地不再提及為其賞功之事,轉而開始商議北境的邊防。 靖寧侯隻得先將此事放下,專注於北境三州諸城的排兵布陣上。 承平二十年後戰事再起,雖然給北境邊城的百姓帶來了巨大災難,可對那些隻能在軍中苦熬資歷的將士們來說卻是建功立業的大好時機。 靖寧侯便是在二十年前那場北漠與大齊的戰事中從貧賤之身一躍而起,躋身大齊頂尖勛貴。如今,他正準備借助這場戰事讓自己這一陣營的將士升官發財、壯大勢力,好為接下來的奪嫡之爭積蓄力量。 乾元殿內有他這種想法之人不在少數,大家都在為自己這一方爭取機會,有利益沖突再正常不過,因此沒過多久又重回唇槍舌劍、互不相讓的熱鬧場麵。 而在這樣的喧囂之中,唯有端坐養神的韓競和陪侍在一側的周厚德所處的那一方天地最為清凈。 “老師,看這宛如市井街頭一般熱鬧的場麵,這好似商人一般錙銖必較的官員,學生真的很擔心我們的目標能不能實現。 因為這些各懷鬼胎的官員,我們已經失誤過一次,得了慘痛的教訓。他們實在太不可控了!” “不可控?”韓競閉著眼慢悠悠說道:“世上最不可控的便是人心。這滿朝文武心思各異,便是再有十個你我也做不到掌控一切。 但隻要是人,就有欲望。我們隻要知道他們最迫切想要得到的是什麼,就能因勢利導,讓他們為我所用!記住,不要試圖掌控人心,而要學會利用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