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座城市的暴雨終於降下來了,大雨連綿而下,雨水流經街頭巷尾,找不到一處乾燥的地方。 猴臉男站在狹窄的小巷子裡,仰頭直視天空,兩側的住宅樓如同黑色的山峰,天空在這裡被擠作一條白線,暗淡的光中落下無數的雨水,他像站在兩個世界的夾縫裡,那麼地渺小。 “向源點生命總部報告,任務在執行過程中遭遇阻礙,經‘本源’運算判斷,任務無法繼續進行,已及時撤出任務地點,任務已確認執行失敗,現對已執行任務作如下分析: 一、目標對象已確認,與檢索信息匹配,且在任務地點未能取得目標物品。 二、受道德與秩序限製,在與阻礙者簡短地交鋒後,本源判斷不可與其直接對抗,遂放棄原定目標,及時撤離任務地點。 三、目標物品已確認流落他人手中,通過對阻礙者的信息進行判斷,目標物品在半徑50公裡內。 以上為已執行任務分析。 ……信息已傳達,請下達進一步指示。” 短暫的等待後,一段聲音湧入猴臉男的腦海裡。 “是麼……‘潑猴’,你的任務失敗了?真是不可思議那種地方竟然會出現能夠對抗你的阻礙者,不過你的‘本源’本就存在軟弱的性格,也許是對上了軍團裡的精英編隊吧,才讓你覺得不可直接與其進行對抗。”對方回話的方式不緊不慢,卻又給人不怒自威的感覺。 “罷了……新消息顯示已經找到了“聖體”的位置,具體地點馬上發送給你,盡快將其回收,這個任務很重要,不要再失敗了……” “收到。”猴臉男簡單而平靜地回應。 之後沒有再收到對方的消息,他收回望向天空的目光,頑皮的猴子笑臉看不出此刻麵罩下他的表情,他看了眼巷子外麵,此時從額發上梢滑落一滴水,在水滴與視線平行的一瞬間,時間似乎被放慢了,水滴在視野中被無限放大,透明的表麵映出了巷子對麵的小食店,隔著暴雨小食店裡煙霧升騰,一個男人在店裡忙前忙後,完全沒有注意到他的身影。 猴臉男時常會記得小時候的畫麵,那時他坐在自家早餐店的一張小板凳上,麵前是父母忙碌的身影,還有那方方正正的窗,貨臺前蒸汽氤氳,人來人往,父母在人群中吆喝與易貨,猴臉男乖乖地坐著,場麵十分溫馨。 可直到他成年那天,一切都發生了變化,他的記憶忽然間出現了很大的斷層,他猛然發現自己站在一間全白的房間裡,裡麵空無一物隻有他自己,而在麵前出現的是一扇玻璃方窗,方窗外也有形形色色的人影,他們穿著白大褂偶爾靠近對著他指指點點或記錄著什麼,他那時不明白這一切的變化,也無法順應自己的心聲和身體,隻覺得自己遊離在這個世界之外。 水滴最終還是落了下去,化入地麵的雨水中,猴臉男撓了撓頭頂上濕漉漉的毛發,一言不發,轉過身朝著巷子的深處走去。 * 飛雲巷105號,誌悅記憶影像店門前流淌著雨水,暴雨劈裡啪啦地打在店門上。 原本遇到這種惡劣的天氣時,宇小悅都會將店鋪給關閉,畢竟沒有人會在這樣的天氣下跑進來挑選記憶影像卡。 可她這天莫名地就是不想關店,任由雨水沖刷店鋪大門,店門是虛掩著的,為了不讓外麵的雨水飛進來,但如果有人從外麵看到店鋪還亮著燈就會走進來,這會成為一種奇妙的邂逅。 這是哥哥離開家裡的好幾天了,宇小悅想念他,這種想念的感情很復雜,作為唯一的親人,哥哥對她溫柔體貼,百般嗬護,隻是越多的想念,就會越顯得自己一無是處。 她時常想哥哥就像一麵堅韌的盾,把她守護在一個無形的圈子裡,在他們因戰爭奔波期間,她曾想要過一副VR眼鏡,那個時候起她就對虛擬影像感興趣了,但這種東西是在當時是很難獲取的,哪怕維雅阿姨當時也責備過她,可哥哥當時還是為她弄來了一副這樣的設備,盡管哥哥將VR眼鏡擺在她麵前的時候已經遍體鱗傷,哥哥總是如此珍視她並順應著她的喜好,好像她想要做什麼都能夠得到滿足。 而哥哥也並不是那種控製欲極強的人,從不限製她的社交,反而因為她不善於言談,總是鼓勵她多跟人交往,因為他很相信自己的能力,當發覺有人想要傷害她時,他將會化作一把淩厲的劍,所有人都會被他的鋒刃擋開,誰要想靠近就會遭到劈砍,哪裡有將她置於危險的苗頭都會被他掐滅,他一直在不斷地揮劍中經受磨礪,此後變得越來越鋒利,越來越兇猛,有時甚至會讓她感到害怕。 可她依然想念哥哥,想念這個唯一的親人,她總這樣坐在櫃臺後麵守候著店鋪的正門,那個時候會在店裡坐上一整天,看著零星的顧客在店鋪內走走逛逛,而她則期待著下一位走進店鋪裡的客人就是突然歸來的哥哥。 宇小悅呆呆地望著門口,門外狂風獵獵,好像要把什麼東西從她心中吹走,從曾經緊閉在心中的地方吹散出去。 這時,伴隨著一陣“哢噠”聲,店鋪門被從外拉開,一隻手穿過門簾伸了進來。 宇小悅渾身一震,腦海中閃過一個人影,但隻有那麼一瞬間,她就拋棄了這樣的念頭。 走進來的隻是一名素不相識的顧客,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這個人走進來收了雨傘,抖了抖上麵的雨水,又拍了拍肩上的水珠,然後走進店內裝模作樣地對著擺放記憶影像卡的櫥櫃觀察起來。 緊接著又有好幾個人走了進來,好像一頭領頭的羊帶進來了一片羊群,他們悠悠哉哉地在這個地方啃食著名為記憶影像的“青草”。 宇小悅放鬆下來,重新縮回椅子上,她清楚這些人進到店裡來隻是為了避雨的,因為有價值的影像卡並不擺放在那些人所觀看的位置,而是擺放在她的身後,真正的行家會一眼看見並徑直走過來。 她經營店鋪幾年了,很少見到這樣的人,直到一個名為童計堂的男人掀開店鋪的門簾匆匆走進來,進到店鋪內她可以清晰地看見這個男人的眼睛在發亮,突然間不顧身後的淒風苦雨了,一眼就相中了那些最有價值的記憶影像卡,興沖沖地走到宇小悅麵前。 這個男人完全不顧她的驚慌失措,大談她身後那些記憶影像卡的價值,他說他很喜歡《起始者》中塑造的偉大人物,他們開創了一個偉大的時代,他又說《銀翅醫生》中的醫術猶如妙手回春,甚至勾引了他對未來醫學知識的探索。 他在宇小悅麵前侃侃而談,不斷地贊嘆著宇小悅的記憶影像收藏品味。 宇小悅剛剛開始靜靜地聽,心底樂開了花,他對那些能夠附和她喜好的人很有好感,後麵甚至與這個男人攀談起來,話閘一打開她有點驚悸於自己對此產生的驚喜、愉悅、歡樂的情緒,這些情緒讓她發現,自己第一次從心中脫離了自己的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