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琳坐在輪椅上,恒星的光輝撒在臉上,刺痛不了她的眼睛。 因為她沒睜眼。 反正係統成像在眼球上,完全不用睜眼。 她的手中捧著一隻老鼠,一隻全身雪白,鑲嵌著兩顆紅寶石般的眼睛,它乖巧的趴在卡琳的手中,用觸須蹭著她。 在這隻小鼠看不到的地方——卡琳的腿上放著一個白色的托盤,各種剪刀、鑷子和刀具擺在其中,在恒星光芒的照射下反射出光,光輝追尋著某個弱小的生命,卻被一雙手擋住道路。 小鼠沒有感受到危險,卡琳亦沒有管托盤裡的東西,仿佛那些解剖用具隻是恰巧放在這裡。 “噠,噠,噠。”刻意的腳步聲從卡琳背後傳來,受驚的小鼠想要逃竄,卻被卡琳熟練地一把抓在手裡,動彈不得。 卡琳抓著小鼠遞給身後那人,然後慢慢悠悠地轉動輪椅轉過來。 她看見另一個自己正在檢查小鼠的情況,於是她打了個招呼:“你回來了,老卡琳。” 對方的動作一停,抬眼看了一眼卡琳:“你從哪學的?哦,乾陳剛才聯係你了,不要學他們,你真想區分一下的話,可以叫我赫爾肖夫。” “好的,老赫爾肖夫。” “看來你的心情真的不錯,都會開玩笑了。” “病好了,心情當然好。”卡琳微笑起來,把腿上的托盤遞給她。 赫爾肖夫接過托盤放到一邊,提溜起小鼠檢查一番,那隻小鼠毫發無傷,卡琳沒有在她離開的這段時間對這隻小鼠做些什麼。 “有感覺到破壞沖動或急躁情緒等心理變化嗎?” “沒有。” “真好了啊,我還以為多多少少會有些後遺癥呢。” “你又沒有給我留線,能讓我解剖完縫回去,剖完放那看它爛掉也太可惜了。”卡琳的臉上依舊笑著,她沒有看赫爾肖夫,也沒有看她手裡的那隻小鼠,她幾乎用本能說出了這段話。 赫爾肖夫看了她一眼,想起作為人類時的經歷,人性化地嘆了口氣:“不要再用這種思維方式了,你的病已經好了,不用再費力催眠它了。” “是……嗎。”卡琳呆滯的瞳孔顫抖了一瞬,隨即恢復正常,“我已經習慣了。” 卡琳自記事起就要不停提防自己,防止自身對活物的殺戮沖動付諸實踐。 即使定期殺一些動物可以緩解這種沖動,仍不可避免某種精神上的缺陷驅使她做些什麼,特別是對人做些什麼。 她最常做的事情就是在心中假設行為的後果來說服自己,這對卡琳來說不是什麼虛無縹緲的心理安慰,而是真實有效的“催眠”,幾十年來麵對眾多生命她都是這麼過來的,已經習慣了。 “我收回剛才的話,看來後遺癥還是有的。”赫爾肖夫知道情況,也沒什麼辦法。 她想了想,從上衣的兜裡翻出一袋東西,遞給卡琳。 卡琳接過看了看,是一袋血。 她疑惑地看著赫爾肖夫:“你不是來給我治病的嗎?” “如果你能心情好些的話,留下點小癖好也沒關係。”赫爾肖夫笑了笑,“順便測試一下,你現在喝還會不會和以前一樣興奮。” 卡琳喝了一口,砸吧砸吧嘴:“冰過的吧,不對,也不像。” “合成的。”赫爾肖夫一邊觀察卡琳的表情一邊說道,“你要是不喜歡,和以前一樣抽自己的?” “可以,定期抽血有益身體健康。”卡琳又喝了幾口,味道確實不怎麼樣。 “現在你還不能抽,等什麼時候能站起來再說。走吧,你還有培訓呢,乾陳那邊已經開始了。” …… 老乾領著眾人走進電梯,醫院的電梯比一般地方大一些,足夠四個行動不便的人坐著輪椅進出。 等到人都進來了,也沒看見老乾按電梯,電梯就動了起來。 二樓,一樓,負一樓,負二樓。 直到屏幕上隻剩下一個向下的箭頭,電梯仍沒有停下。 “怎麼感覺有點像電影裡的橋段,電梯裡的未知樓層。”宋倩看著那個箭頭,戳了戳葛葉。 “確實。”葛葉點頭,然後看了一眼老乾。 他隻是下意識看了一眼,沒有什麼意圖,老乾卻接了話:“這是儲備倉庫的入口,很久以前的設計了,要是有其他人好走的入口,也不至於把你們安排在醫院,開個酒店多好。” 電梯停了下來,抵達的並不是眾人猜測的巨大空間,而是一條走廊。 他們從走廊一側的門內走出,看著兩邊望不到頭的白色走廊。 這裡的墻壁有一點弧度,整個地下大概是一個環形結構。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走廊兩側有許多房間,房門上用橙黃色的門牌寫著數字編號。 頂部的燈都亮著,也不知道是一直亮著,還是老乾提前打開的。 老乾領著他們走了一小段路,來到一個門沒關的房間,門牌上寫著927號。 巨大的機櫃占據了房間的絕大部分空間,隱隱的水流聲和機器低沉的翁鳴聲在擁擠的室內回響。 老乾拎著一個黑色的箱子往深處走去,調試一番後走了回來。黑色箱子被留在了深處,老乾則把腦機頭盔遞給四人。 與他們最初醒來時戴的那個是同一個型號,隻不過多了一根長長的纜線連接著機櫃。 四人找來椅子坐下,戴上頭盔,乾陳趁著老乾給他們檢查的時候問道:“這是什麼,記憶傳輸嗎?” 老乾回頭看了他一眼,露出一個笑容:“你要的奪舍。” 不等乾陳回話,老乾便啟動了設備。 眼前驟然一片黑暗,乾陳感覺房間裡的翁鳴聲忽然清晰了起來,那些聲音鉆入他的腦海,沖散他的思緒,溶解他的感知,一切突然模糊起來,他不再認知自我,時間的流逝被忽略。 在破碎的意識中,一幕幕畫麵浮現,一段段回憶湧出,乾陳無法認知他們,他們兀自在心智中蔓延。 在某一個短暫的瞬間,乾陳仿佛清醒過來,他意識到那不是自己的記憶。來不及有更多思考,他的心智又迷失在生長的自我裡。 在沸騰的意識冷卻之後,更新的自我重新凝聚,思緒再度連貫,理智重新運轉—— “乾陳”蘇醒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