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所能看到的宇宙都不是真實的宇宙。”在等待基地的回復期間，艾森向“祝融號”全體宇航員說。“我們眼前的一切，並非是由客觀世界所決定，而是由我們意識中存儲的經驗和認知決定的。我們麵前的‘雲體’應該也不僅僅是我們看到的樣子，它很可能屬於來自高維宇宙智慧生命的‘投影’。我們基於三維宇宙的視角無法認識它的存在形式，也無法與它交互。隻有進入到‘雲體’內部，我們才知道那裡是否存在更高維度空間，並且尋找與它們平等交互的方式。” 　　“如果‘雲體’內部是高維空間，那我們將會以什麼形態存在？如果我們都變成了碳和水的分子，我們的意識還存在嗎？”丁雨詩問道。 　　“我相信到那時，我們的意識還會存在。意識本就是高維世界的一種結構——舉個例子，我們的意識在三維世界中能根據形狀判斷那是一個球狀物體，但在二維世界中卻隻能判斷那是一個圓形圖案。所以，如果我們隻是留在三維世界，就無法發揮意識對高維世界的認知。從‘伏羲號’、‘夏至號’和‘快遞1號’的失聯，到後來我們還能看到它們的影像、接收到它們的信息，說明它們無論是以實體形態存在、還是以分子形態存在，都沒有從宇宙中滅失。它們即可能存在於高維空間，也可能存在於三維的平行空間。此時，對於鄧凱和卡茨來說，生命還在延續。” 　　“生命本就是一串信息波，無論長短，其價值都是為了在宇宙時空中留下痕跡！”勞倫斯說。 　　“勞倫斯先生說得對！”高天駿說。“我們今天的使命，就是為了讓人類文明留下更長的痕跡！” 　　不久後，飛船接到了來自X基地控製中心的回復： 　　“延少君同誌暨‘祝融號’全體宇航員，指揮部批準你們進入‘雲體’的請求。現在，人類生存與文明的延續正麵臨前所未有的威脅，你們肩負著神聖的使命！你們的行動是全人類的最後希望！我們為你們的大無畏精神和英雄氣概而驕傲！你們的麵前將是無數的未知和不測，萬望小心！祝你們好運！等待你們的歸來！無論你們是成功、還是失敗，哪怕你們將化作塵埃，都會在廣袤無垠的宇宙中留下永恒的、高光的瞬間！人類生命雖然渺小、雖然微不足道，但人類的文明將因你們而偉大、因你們而自豪！你們的戰友，李戰雄。” 　　延少君宣讀完李戰雄的電報後，“祝融號”船艙內一片沉靜，仿佛時間也凝固了。所有人的眼神中都透露著一種莊嚴和堅毅，齊刷刷地注視著延少君。 　　“‘新企業號’報告！”張南的聲音打破了艙內的寂靜。“NASA的木星探測器‘蜂鳥號’已經抵達土星環上空10萬千米位置，沃克上校已向‘蜂鳥號’發出指令，讓它進入土星的‘雲環’！” 　　“沒有用的！”艾森說。“‘蜂鳥號’即使有超強的人工智能，也根本無法與‘雲體’進行意念的交互。讓他們放棄吧！” 　　延少君打開對講機與沃克通話，建議他暫停讓“蜂鳥號”進入土星“雲環”。但沃克卻認為，“蜂鳥號”是迄今為止世界上最先進的無人探測器，具有高於人腦數萬億倍的超強運算能力，無需質疑它的作用。 　　“而且，我們已經對‘蜂鳥號’進行過上千次的模擬訓練，它的表現堪稱是難以置信的完美！希望你們在采取冒險行動之前，先欣賞一下這隻‘蜂鳥’的表現。或許，它會帶給我們驚喜！”沃克補充說到。 　　“NASA想得太簡單了！”艾森斷然道。“‘雲體’根本不會按照人類的意識交互，它等待的是來自高維的意念。我不否認‘蜂鳥號’具有超強的學習和運算能力，但它采集的數據和運算邏輯仍然是以人類現有的認知為基礎。與‘雲體’交互，需要有顛覆性的意識。如果這時候由它來承接使命，恐怕隻會給我們帶來災難！” 　　“為什麼會是災難？”高天駿問道。 　　此刻，“祝融號”已將外部攝像機鎖定了“蜂鳥號”，對它保持著追蹤。艙內的宇航員都能在各自座位前的顯示器上看到它。 　　茫茫的“雲體”充斥著整個畫麵，宛如一片橙紅色的光霧作為畫麵背景，探測器如同一支小得不能再小的蚊蠅，懸浮在光霧的前邊——此刻，龐大的“雲體”相對於渺小的“蜂鳥號”，已經很難作為判斷其運動的參照。 　　“‘雲體’極有可能會將‘蜂鳥號’視為一個低等的、帶有攻擊性使命的異類生命體。”艾森說。“如果是那樣，它們不僅會摧毀‘蜂鳥號’，而且還會連帶著‘新企業號’一起消滅……不過現在可能已經無法挽回了！” 　　“什麼意思？”高天駿追問。 　　“我看到了結果……”艾森閉上了眼睛。 　　除了艾森，“祝融號”上還有一個人也預見到了這樣的結果。那個人就是勞倫斯。作為已經擁有幾百年生存經歷的永生人，勞倫斯更是對未來事件擁有超強的預知能力。就在艾森跟高天駿在討論“蜂鳥號”時，勞倫斯也已經看到了接下來將要發生的事情。 　　“20分鐘後，‘蜂鳥號’和‘新企業號’將被摧毀！”勞倫斯的聲音很低，但他這句話的分量令人為之心顫。 　　“為什麼？艾森，你不是說‘雲體’沒有敵意嗎？”延少君問。 　　“因為它們會將‘蜂鳥號’發出的探測信號視作攻擊性行為。”艾森回答。“‘蜂鳥號’上搭載的是有源偵測雷達，從最開始就被設置為主動查證和識別，它會自行向‘雲體大腦’連續不斷發出探測電波，而這種交互方式幾乎都是單向的，所以必然會激怒‘雲體’。” 　　延少君半信半疑地盯著艾森看了片刻，隨即用對講機呼叫：“‘新企業號’沃克上校，‘新企業號’沃克上校。我是延少君。請接受我們的建議：在‘蜂鳥號’進入‘雲體’前，先不要啟動有源偵測雷達。” 　　“尊敬的延上校，”沃克不無傲慢地回答，“請恕我無權更改NASA的指令，‘蜂鳥號’也不屬於‘亞馬遜蝴蝶計劃’的任務單位。事實上，我們已經接到了來自‘雲體’的一串符號，證明交互是卓有成效的！” 　　“問問他‘雲體’回復的是什麼符號？”艾森低聲對延少君說。 　　“‘雲體’回復的符號是什麼樣的？請傳給我們看看。” 　　“抱歉，這是‘蜂鳥號’獨立獲得的信息，所以，未經NASA授權，目前不能公開！”沃克禮貌地回絕了。 　　“你能感知到那是一串什麼符號嗎？”丁雨詩問艾森。 　　艾森搖了搖頭。“我以前在和‘雲體’的意念交互時，接收到的要麼是影像信息，要麼是語言信息，從未見到過符號。” 　　“我們可能首先得想一想，‘雲體大腦’為什麼會向‘蜂鳥號’發送這些符號？”高天駿思索著說，“這是否意味著，它對艾森和‘蜂鳥號’持有不同的態度？” 　　“因為‘蜂鳥號’的主觀意識根本達不到跟它們交互的能力，卻又在機械地向它們連續發送探測電波，已經惹惱了它們……它接收到的是警示、甚至可能是最後通牒！”艾森回答。 　　大家都默默注視著顯示器上的“蜂鳥號”，像是在靜靜地等待著什麼…… 　　突然，畫麵中心一道閃光，“蜂鳥號”消失了！ 　　“確認‘雲體’已發起攻擊！”揚聲器裡傳出了沃克的叫喊聲。“‘蜂鳥號’已被摧毀！‘雲體’不再安全！電磁炮準備！” 　　“果然是這樣！”艾森沮喪地說。 　　“艾森，勞倫斯，你們能製止沃克嗎？”高天駿想到艾森和勞倫斯兩人都具有憑借意念實現對人遠程控製的能力，打算讓他們來阻止沃克。 　　“他們可能做不到。”丁雨詩說。“永生人的遠程意念控製能力，是建立在事先跟被控製者有過深度交流基礎上的。他們倆都沒跟沃克見過麵。” 　　“‘祝融號’需要立即脫離艦隊編隊！”勞倫斯對延少君說。 　　“它們會首先消滅‘新企業號’……” 　　艾森話音未落，“新企業號”已經從太空聯合艦隊的編隊中消失！ 　　事件發生的非常突然，眾人幾乎什麼也沒看清，原本“新企業號”的位置瞬間就空了，仿佛它壓根就沒存在過！ 　　對講係統中傳出薇拉和尼爾森的呼叫： 　　“‘新企業號’消失！這是怎麼回事？！他們去了哪裡？！” 　　“沃克上校！沃克上校！你聽得見嗎？！” 　　…… 　　“‘雲體’已經對我們發出了警告！”艾森說。“而且，我感受到它正在倒計時……現在我們沒時間了！” 　　“‘星球衛士號’正在脫離！”張南叫了起來。 　　眾人向“星球衛士號”望去，隻見它的尾部噴出淡藍色的火焰，高速向深空飛去。然而，在它前方的空間突然出現了一團透明的“漩渦”，背景中的星空沿著“漩渦”的圓周扭曲。“星球衛士號”像是沒有發現它，或是雖已發現但根本來不及反應，徑直沖了進去！ 　　緊跟著，“漩渦”迅速向中心收縮、一眨眼便不見了…… 　　高天駿和延少君被眼前這場景驚得目瞪口呆…… 　　“‘新企業號’和‘星球衛士號’……他們還在嗎？！”丁雨詩驚恐萬狀，聲音完全變了調。 　　“在宇宙中，人類隻能隨波逐流，誰也無法改變已經注定的命運！”勞倫斯說。 　　“倒計時還在繼續！”艾森說。“它們在等我！” 　　“準備行動吧！讓我們進入‘雲體’！”延少君果斷地說。 　　“請稍等……”高天駿離開座位，走到延少君跟前，心情沉重地說：“我有個提議。雖然大家早就將生死置之度外，但我們畢竟都有自己的家人和牽掛。此去進入‘雲體’，我們不知道將會發生什麼——也許我們能平安地回到這個世界，也許我們會在另一個空間重聚，但是也許……我們將就此永別、這是我們最後的時刻！所以，大家相互祝福、相互告別一下吧！” 　　他的聲音哽咽起來。 　　延少君眼裡閃動著淚花，伸出雙臂緊緊擁抱著高天駿，說：“謝謝你，天駿！我們一定會成功的！我們也一定能把鄧凱帶回來！” 　　“我相信！”高天駿回答。 　　隨後，延少君走向了張南，兩人彼此擁抱…… 　　丁雨詩也走向了艾森，將他緊緊抱住…… 　　這仿佛是個儀式，一個莊嚴的、悲壯的儀式。“祝融號”上的所有人，都默默地加入到這個儀式中來，輪換著擁抱隊友…… 　　艙內攝像機記錄著這沉重且令人窒息的場麵，將信號發回到地球、發回到X基地的控製中心…… 　　全球所有媒體幾乎都在同步轉播著從土星軌道空間傳回的圖像信號。 　　無論是在紐約的時代廣場、還是在尼羅河畔的休閑酒吧，無論是在安逸祥和的客廳、還是在臨時中斷了比賽的足球場…… 　　從東亞到西亞、從北美到南美、從歐洲到非洲…… 　　在這一刻，找書苑wｗw.zhaosｈuyuan.com幾十億人的目光全部聚焦在電視直播畫麵上！ 　　當原本滿懷期望的人們親眼目睹了遙遠太空中“新企業號”和“星球衛士號”兩艘飛船被“雲體”清除的場景時，幾乎同時尖聲大叫起來，驚愕、茫然、無助和恐懼剎那間充斥著整個世界…… 　　之前“雲體”降臨地球時所造成火山、地震、海嘯的巨大災難還沒有從人們的心頭抹去，如今匯集了人類最先進科技的宇宙飛船再次被“雲體”輕輕鬆鬆地消滅且連渣也不剩！ 　　遙遠太空中那片悄無聲息、迷幻多彩的“雲體”，正在向太陽係所有星球顯露出它至高無上、碾壓一切的威嚴！ 　　NBC的主持人麵對全球電視觀眾悲哀地陳述：“人類窮盡一切方式不遺餘力地去尋找外星生命，可是，當外星生命真正來到我們麵前時，人類文明卻成了它腳下的塵埃！” 　　不少媒體紛紛中止了電視直播，或許擔心這樣的直播會給觀眾的心理帶來更強烈的刺激並導致局麵失控。 　　然而，已經進入深夜的東京銀座、悉尼馬丁廣場、孟買印度門等地，LED大屏熄滅後，現場頓時陷入了一片騷亂…… 　　在X基地控製中心，李戰雄和所有監控人員都目不轉睛地盯著主屏幕。屏幕上正在直播著“祝融號”艙內宇航員們相互擁抱告別的畫麵。 　　此刻，那一個個熟悉的麵孔，在所有人的心中仿佛已化作一尊尊威嚴的戰神——這會是他們在這個世界上最後的留影嗎？！ 　　李戰雄感到自己的視線漸漸模糊了…… 　　他聽到了來自身邊的抽泣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