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1字之差,天壤之別(1 / 1)

一躍縱身,落入大堂客廳。   古參便正常行動,走向倚窗“看”海的陳鈺樓。   順便跟老友打個招呼。   可就是這一再不常不過的舉動,卻在陳鈺樓的腦海引起了驚濤駭浪。   要知道,正常人的世界,腦中畫麵主要以視覺構成。   眼睛所見即所現,連續而完整。   可在盲人的世界。   他們腦海中的全部畫麵,都是以聲音構成。   同樣完整而連續。   可此刻陳鈺樓腦海中的世界,卻並非如此了。   古參這突然出現的腳步聲。   斷檔。   突兀。   仿佛神兵天降一般。   要麼就是他這老頭上了年紀,耳朵開始不中用了。   要麼就是當年追在他屁股後頭,求著學本事的小屁孩。   如今已把一手輕聲功夫練到了至臻化境。   可若想達到能瞞過他這雙耳朵的境界,沒有著百十年的道行,恐怕是不行。   而眼前古參小小年紀,偏偏又能做到。   多半還是他身上那異於常人的東西在推波助瀾。   當真是江山代有才人出啊……   陳鈺樓感慨著搖了搖頭。   “神龍見首不見尾。”   “當年的宵小,如今已不可同日而語了。”   “隻是不知,古參小兄弟可還記得我卸嶺魁首陳鈺樓麼?”   放在往日,陳鈺樓隻不過自嘲一句陳瞎子。   可如今他不知道古參已經成長為何等參天大樹。   不報一報往日的名號,恐怕掂不夠斤量。   說完,陳鈺樓轉過身來,朝著古參來的方向,老神在在地一笑。   可下一秒,他的笑容便僵住了。   因為古參的聲音,居然出現在了他耳邊!!!   一瞬間?   又一次斷檔了!   他怎麼過來的?   我可是光憑聲音就能判斷溝壑深淺,探出暮道入口的陳鈺樓!!   “當年你教我本領的時候,可從不以卸嶺魁首自居。”   “今天這裡沒有外人,怎麼反而強調起這些虛名來?”   “一日為師,終身是師。”   “哪怕有朝一日,你淪落街頭而我人在高堂,你也是我古參的恩師啊。”   說著,便把陳鈺樓請到茶桌前,沏了他以前最愛喝的大紅袍。   極盡師徒之禮。   陳鈺樓汗顏。   他當年拿拐棍追著古參打,這小子死活不叫他一聲師傅。   如今他住著海景別墅,又有一身高深莫測的真本領。   正怕人家不肯認他這個落魄師傅時,他反而來了這麼一手?   真不知道是看走了眼,還是沒看走眼。   事實難料啊。   陳鈺樓端起茶來,卻隻喝半盞。   喝了這茶,表示陳鈺樓受了他這一禮。   隻喝半盞,表示雖受禮卻不堪受滿。   隨後道:   “古參小兄弟,老夫此番前來,不為別的。”   “正是為你那滿背的刺身花繡而來。”   陳鈺樓當年雲南獻王墓一行,敗光了整個卸嶺一脈,心中愧疚。   自忖無麵目見人,隻想茍延此生便罷,更別提什麼收人傳技,都是丟人現眼。   可他一來念在古參求學之心赤誠,二來一不小心摸到了他背後這一身精彩紋繡,耳邊瞬間濤濤水聲。   緊接著渾身通達,仿佛沐浴起海洋之氣,療愈效果幾天不散。   當下便知此子不似常人。   才豁出這張老臉,重拾當年卸嶺掘墓的本事,一一傳授。   而這小子,也不過隻用了個把月的功夫,便青出於藍而勝於藍了。   想一想也是的。   六七年不見,他若是在其他領域取得驚人造詣,也不足為奇。   “刺身花繡?”古參驚疑一聲。   是了。   早年間,古參對他身上流淌的恨天血脈,和傳說中消失在大海之上的恨天古國還一無所知。   隻管後背上的紋繡叫作刺身花繡,就像九紋龍那般。   可如今他外出八年遊歷,足跡遍布大江南北,遍訪高山名士。   但凡是跟“恨天”兩個字沾上邊的,他都要打破砂鍋問到底。   要說關於恨天古國的了解,恐怕不在任何人之下。   “您說的這個刺身紋秀,在恨天文化裡有專門的名詞。”   “喚作透海大陣。”   “身披此陣入海,鯨鯢不侵,海獸不食。”   “踏波逐浪,如履平地。”   “這番本事,您當年是瞧見過的。”   陳瞎子搓弄手裡三枚古銅錢,一口茶水差點嗆道。   瞧見?你當我沒瞎是吧?   當年老夫隻是聽你口吹能在波濤之間如何如何,全當是小屁孩的誇耀。   誰知道他居然說的都是真的。   “透海大陣……嗯……”   “不錯,這名字聽起來倒是很大氣。”   “隻是老夫才疏學淺,這恨天文化源出何處?”   陳鈺樓走南闖北,見多識廣,自認天底下沒有他不知道的事。   可這“恨天”二字,卻是頭一遭聽說。   這小子不會把他忽悠人的本事也給學了去,現在反過來欺師滅祖了吧。   古參想了想。   覺得這些信息也不算什麼不世之秘,便開口道:   “《列子·湯問》有雲:渤海之東,不知幾億萬裡,有大壑焉,實為無底之穀,其下無底,名曰歸墟。”   “南海中的深淵和無底洞,更是當代最尖端科技都無法探測的神秘存在。”   “偶爾出現在海麵的無底旋渦,則被漁民們稱為海眼。”   “南海歸墟正是處於復雜如迷宮般的海眼之下。”   “南海有一處復雜如迷宮般的珊瑚螺旋海域,據史書記載,其中曾有過一個青銅文明高度發達的恨天之國。”   “始於商周。卻自秦朝之後,相關記載徹底消失,恨天國也成了一個名副其實的迷蹤之國。”   “所以世間知道這些的人,並不多。”   “老師您沒聽說過,自然也在情理之中。”   陳鈺樓聽完無語了。   幾年不見,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當初那個滿口糙話的小子,開始給我講起古語了。   也不管我聽懂聽不懂。   好好好……   不講幾句場麵話,真當我這老頭子什麼都不懂了。   “如此說來……”   “你便是這七十二行之中的絕命行,南海采蛋之人,俗世之人口稱的蛋民了?”   古參搖了搖頭。   “不是。”   “我師傅阮黑是蛋人。”   “而我是疍人。”   “而且是身披透海大陣,背開龍脊的先天疍人。”   所謂蛋人,即是以下海撈蚌采珠為業的漁民。   因為“珠”字犯了海上忌諱,不吉利,所以又該“珠”為蛋。   采珠又稱采蛋。   代代流傳下來,這些漁民便成了口口相傳的蛋人。   隻是某一行業的普通漁民。   而疍人就完全不同了。   疍人是恨天古國原本的土著民,以海為家,自幼便在身上紋起魚龍透海圖,使水中惡魚不肯加害。   他們的後代眼睛進化出一層細膜,增加水中視物的能力。   而其中的佼佼者,更是能背開龍脊。   入深海潛底淵,宰蚌屠鯨,搏黿鬥鰲,來去自如。   “蛋人與疍人,雖然一字隻差,卻是天壤之別。”   “我便是這先天疍人,體內流淌著恨天血脈。”   聽著古參的解釋,陳鈺樓強忍淡定,喝了口茶。   但他手臂微微顫抖,拿起的杯蓋磕碰茶碗邊緣,發出一連串細小的碰撞聲。   直接暴露了內心翻滾的驚濤駭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