萊茵已經習慣了，習慣了每天從睡夢中蘇醒的第一件事情是確認當日的日期。 　　或許應該感謝日新月異的技術，自從近些年的機械鐘表都有了記錄日期的功能之後，他就不需要每次在旁人詫異的目光中詢問日期。畢竟這個世界的日期看著手指頭都能算，比起某個毛球所描繪的每年十二個月三百六十五天甚至還分陰陽歷法要輕鬆的多。如果不是因為他的右臂從某種意義上算是他的一部分，他一定會讓奧菲萊特給他加個計時功能。當然，也是由於同樣的因素，他也基本不戴手表。 　　“十八號。”萊茵沉吟一聲，然後默默穿好衣服，從床頭拿起入睡前放在那裡的信封，走下樓便看到已經將早報和牛奶拿進家門的毛球在津津有味的看報紙。 　　【早啊。】洛河的精神狀態似乎很好，至少比起萊茵剛從那怪物身上把他拽下來的時候好很多，甚至情緒層麵有明顯的漲幅。 　　對於其中的原因，萊茵自然也有猜測，隻不過因為這個猜測的內容，他看向洛河的目光愈發的憐憫。 　　他沒有直接去廚房做飯，而是先走到玄關邊上。那裡有著一個直徑大概在二十厘米左右的金屬管道，從地下直接延伸而出，在離地兩米左右的地方封閉，距離頂端半米左右的位置有一個帶把手的小門。 　　【這是什麼東西啊？】萊茵的舉動吸引了看包的洛河，他從辦公桌上彈到沙發背上，位置剛好能夠看到萊茵的動作，【說起來無論是時代差異還是世界差異，都讓我在這個世界看到很多奇奇怪怪的東西，所以這個是什麼？】 　　“郵筒。你們的世界應該用不到這東西吧，你們好像可以通過那個神奇的裝置即時通訊，沒見過很正常。”萊茵拉開那個小門，裡麵是一個圓柱形的內膽，就好像打開了一個艙室一般。萊茵將信封塞進去，並用內部的夾扣固定住信封的四個邊角，然後將小門關閉。接著搖動管道頂端的搖桿，轉了幾圈之後仿佛到達了臨界點，伴隨著一聲尖銳的氣鳴聲，管道裡發出有些沉悶的低響。 　　【不不不……郵筒我還是見過的，我小時候還沒那麼發達的技術，或者說現在拿東西也存在於郵局附近。但你這個……是什麼原理？】洛河的語氣帶著些許的驚訝和疑惑。 　　“原理？通過搖桿增強管道內氣壓然後將內艙送出去？”萊茵有些疑惑，這個僅僅靠眼睛看應該也能理解的吧？又不是多麼高深的技術。 　　【送到哪？】 　　“分揀中心唄，分揀完就會送到對應的地址。”萊茵指了指玄關另一側，那裡也有一個類似的管道，不過末端是橫過來的，下側半部是完全敞開的，開口下方放置著收納盒，盒子底層還鋪了緩沖用的軟墊，“送到了就會從那個口子裡出來了。” 　　毛球晃動了幾下，似乎被這一套龐大的體係震驚到了：【你之前給威廉姆斯教授送去的拜帖也是這個流程？】 　　“是啊。”萊茵點了點頭，“因為某些原因，我無法提前安排日後的規劃，隻能在當天早晨做出決定。這也是我之前選擇這裡租住的原因，哪怕是敦蘭也不是每家每戶都有這麼便利的通訊裝置。當然了，直接登門拜見會更有誠意一點，而且這種方式也不太適用於陌生人的第一次通話……聽說好像有些商家會用這種方式隨機投放廣告。” 　　【你們……那個分揀中心，是純靠人力來進行分揀運送的？】洛河的確被這個簡單粗暴的鋼鐵裝置驚訝到了，他不清楚在自己那個世界的蒸汽時代是否有類似的設施，但這種設施很顯然需要一套十分精密的運轉體係，哈德遜太太隻是一個中產階級，在敦蘭和她差不多的家庭占據六成，六成敦蘭住戶都能夠享用這種便利的送信方式，那到底要構建怎樣一個錯綜復雜的管道體係？難道在這座城市建築附近隨處可見的鋼鐵管道，都有著這種看上去十分極端的功能？ 　　“不全是人工分揀，聽說幾個核心區是由自律機械裝置分揀的，那些機械能夠識別數字。”萊茵隨口說到，送完了信之後他便走到廚房準備早餐，“最高級別的話，應該是圓桌騎士基地那邊用的通訊裝置。總部內的話是能夠通過分析機處理一些情報和內部通訊的，聯係城裡各節點的都是高壓蒸汽管道，還是單獨開辟的保證兩點直線相連的特殊通道，就是為了保證這個最特殊的部門能夠最快處理一切工作。” 　　【分……分析機？你們這裡有這東西？】洛河整個毛球都蹦躂起來，似乎相當的興奮，【原來那種存在於天才構想中的東西真的存在啊！有機會的話我能看看嗎？】 　　“你要想看的話今天就能看到，那玩意是奧菲萊特發明的。”萊茵將簡單的早飯端上桌，“不過奧菲萊特本人對這方麵的技術不太感興趣，他更喜歡實用功能性質的東西。所以他那裡隻有一個簡單的原型機，後續的版本都是王立研究院在搞，畢竟這東西的主要目的還是數理計算。” 　　【暴殄天物！暴殄天物啊！你能不能勸一勸他，如果是那位機巧鬼才的話，如果他夠集中精力研究差分機的話，這個時代的技術還能再推進起碼五十年啊！】 　　“關我屁事啊？” 　　【……啊？】 　　“這個時代能不能快速發展，和我有關係嗎？”萊茵已經三兩口的把早餐解決了，端著牛奶杯瞇起眼睛，“奧菲萊特那小子也一樣，你以為他真的很喜歡那些人安在他頭上的名號嗎？他打造出一個龐大的機械帝國，隻是因為他熱衷於那些精密的機巧工藝；他組建未來工坊，隻是需要一個龐大的後勤支持他在這條道上毫無顧忌的向前。至於那些報紙上宣稱的‘引領時代’，‘造福社會’……你看看未來工坊那追求極限的特點，你真的覺得每個人家裡都需要一個能夠扛著在戰場上沖鋒的浴缸？” 　　洛河閉嘴了，倒不是被說服了，隻是突然覺得自己也沒什麼資格去說。畢竟，印象中自己穿越前也不是那種無私奉獻的人。將自己的一切奉獻給社會，那是偉人；自己什麼都不做要求他人奉獻社會，那是弔人。 　　雖說的確有句話叫能力越大責任越大，但擁有才能並不是進行道德綁架的理由。你有才能，那份才能屬於你個人，你如何支配那是你的事。就如同萊茵一樣，他可以成為王都的守護神，清理那些隱藏在王都角落裡的怪物。但那是因為他想，他也需要，而不是因為他應當這麼做或者必須這麼做。 　　就好像這次因為自己的條件不允許，所以他會乾脆利落的拒絕鮑斯的請求。至少在完成升華之前，他不能再繼續接觸超凡。他又不是承載著萬眾期望的英雄……他年少輕狂的時候或許是，但經歷的多了，他的想法也變了。所以當初薇薇安在暗巷中看到的並不是“勇者鬥惡龍”，而是“惡龍間的廝殺”。 　　承載期望，便會被民意裹挾，去維持那違背本心的形象，最終變得不再像自己。 　　一人一球都沒再說話，直到早餐結束，萊茵又翻看了一下筆記本和最近的晨報，大概過了一個小時左右，玄關處傳來沉悶的聲響。 　　回信到了。 　　———————————————————————————————— 　　塞恩納斯集團的總部位於敦蘭東部，中城區的邊緣。 　　敦蘭的城市結構有著環形的特點，上城區位於中心，是整個王國的核心。中城區圍繞上城區而建立，主要的職能是居住區和商業區，以及作為行政部門的次級節點。下城區就較為混亂一些，城內的河道雖然彎曲，但大致將爭做城市分為東西部。 　　北部的河岸入海口西側是海港；東側則是工業區，建有大量工廠；南部的西側是農田；東側則是居住區。很顯然，下城區的職能都是需要大量低端勞動力的，所以也造就了對於整個城市而言臃腫的貧民窟。得益於中城區的天然高低差，王國在中城區外圍建起高墻，和下城區分隔開。 　　按照洛河的觀點來看，王國現在的體製差不多就是封建統治餘韻未消，資本勢力蓬勃發展……總之怎麼看都必然是貧富差距極大的時代。塞恩納斯作為勢頭正盛的新貴，本不該呆在這種距離下城區僅有一墻之隔的地界。但這個時代的通訊並不便利，萊茵家裡那種便捷的傳訊管道不存在於下城區，所以工廠的情況信息之類的，要匯總匯報給上級的話基本還是靠人力解決，因而為了把控集團發展，調度各個工廠協調，塞恩納斯伯爵自然將總部設立在距離工廠區近一些的位置。 　　這也是一些大集團總部的選擇，大部分實業集團的總部都設立在中城區的東北側邊界。 　　塞恩納斯集團總部的大廳裡，薇薇安和鮑斯坐在沙發上，好整以暇的等待著來自總裁辦公室的召見。集團總裁當然是塞恩納斯伯爵本人，這位伯爵最近的日程可謂是排的滿滿當當。而鮑斯和薇薇安現在的身份又很特殊，想要麵見塞恩納斯伯爵還是比較難的。 　　畢竟這位伯爵最近正帶著自己陣營的新貴們跟一眾傳統貴族周旋，企圖從後者手中攫取更多話語權。如果這個時候他被王國特殊部門登門拜訪，那這件事就會變成那些傳統貴族們手中的武器，用來針對塞恩納斯伯爵這個新貴領頭羊，擴充議席的提案就會被一拖再拖。 　　這就是政治最惡心人的地方，你的敵人總是十分擅長對你的任何行為進行過度解讀然後從某個側麵進行歪曲解釋，然後讓你陷入不利的境地。所以之前鮑斯才頭疼，在這種敏感時期，突然要他們展開調查，簡直是要煩死人。 　　當然了，畢竟是國家特殊部門，特權還是有的。問題在於，留守敦蘭的是鮑斯，作為十二圓桌中基本墊底的存在，要不是處於總部留守需求，他或許都會被外派到村鎮去解決問題了。但凡高文或者蘭斯洛特這種強勢且強大一些的超凡者在這裡，基本就是帶人硬闖直接擄走伯爵關進地牢審訊的流程了。 　　至於為什麼敦蘭留了鮑斯這樣一位，那自然是因為有兇獸在側。找書苑 www．ｚｈaoshuyuan．com以往若是遇到這種事情，基本流程就是圓桌騎士直接出價，然後萊茵就會在某個月黑風高的夜晚毫無顧忌的殺穿伯爵府把伯爵一家老小從床上叫起來，在伯爵麵前排排坐，然後根據伯爵的態度考慮要不要隔幾秒就宰掉一個…… 　　不得不說，當個惡勢力要比當正派人物輕鬆多了。 　　可惜這次那位方便好用的偵探突然撂挑子不接活了……鮑斯倒是不怪萊茵，畢竟圓桌騎士跟這位已經打了上百年交道，知道他身上的一些秘密。也知道萊茵做出成為超凡者的選擇意味著什麼，某種程度上來說，如果現在強製要求那位去接觸超凡解決問題，那將會引發更加恐怖的災難。 　　所以鮑斯寧可忍受狗屁倒灶的政治，也不像讓王都的守護獸失控。 　　而在鮑斯唉聲嘆氣不時看表的時候，一旁的薇薇安有些恍惚。她最近的時間也並不清閑，正式成為超凡者之後，她已經開始學習【銘文】，這倒是不難，畢竟銘文可以看做一種單純的外語。但之後的【言靈】就不一樣了，需要用銘文去對應言靈，同時還要遏製自己的腦子，不要讓言靈直接翻譯出來。 　　【銘文】是十三賢者為人類大腦設計的屏障，阻隔來自【言靈】的侵蝕。 　　但唯獨超凡者的核心言靈沒有這個障礙，也是超凡者可以清楚認知並解讀的字符。 　　同時，這也是超凡者靈魂和命定的表征，某種意義上是等同於超凡者本身的本質概念。 　　而薇薇安·萊恩哈特，護國公爵的孫女，象征著她的命定是—— 　　【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