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逆行之人(1 / 1)

“如果【時空】這種抽象的概念能夠具象化的話,在【世界】這個範疇之中,大概就像是一棵樹吧,一棵不斷生長向著遠端無限延伸的樹。”來自未來的道格拉斯一點一點的抽著萊茵分給他的煙,這種對於神秘側存在來說無比舒爽的感受甚至讓他有點上癮,“當然,時空的本質是更加復雜不可名狀的東西,我這麼說也隻是勇最簡單的比喻來進行模擬。   “至於我們人類……或者說,一切處在【時空】這個概念體內的東西,就像是沿著樹乾爬向樹梢的蟲子。當然了,嚴格來說應該是樹枝本身的內容物,不過為了方便理解就說是蟲子吧。”身為【時空】的代行者,道格拉斯這個存在的本質也已經不再是凡人,他的視角和眼界內的東西,自然也和凡人不再相同,他甚至也隻是能夠借由自己所信奉的主,隱約窺見那麼一絲絲的真相,但即便窺探到了,以他的體量終究無法真正理解那些概念的本質,而無法理解,就意味著也無法正確的將自己看到的東西描述出來。   更何況,那些貼近這個世界根源的知識,本身就帶著密度超高的汙染,如果道格拉斯成為一個無情的轉述機器,那麼當那些帶有“分量”的知識經由他的口中傳播之後,他就會快速逼近失控。畢竟他哪怕成為了【代行者】級別的存在,終究也隻是被神選中的螻蟻,可能個頭稍微大了一點,但依舊還是螻蟻。不僅是轉述者,就連傾聽者乃至於周圍承載萬物的媒介,也會因為過量的信息而崩潰。   所以,他也隻能用這種抽象且不準確的描述來給萊茵解釋,才能避免最壞的結果。而萊茵對於此也十分理解,畢竟若不是人類無法直接承載言靈,又何至於讓十三賢者創造出銘文。道格拉斯現在在做的也是類似的事情,利用一種中間內容物進行過濾,來轉移掉知識本身帶來的汙染。   “當然了,這隻是相對而言的東西。”道格拉斯繼續抽象的胡謅八扯,“就像是西洋棋裡的士兵,蟲子的一生是沒有回頭路的,隻能向著樹梢的方向不斷前進,遇到分叉的樹枝,就選擇一條繼續前進。而並不是每一條樹枝都能夠無限向後延伸,也不是每一條樹枝的‘粗細’程度都一樣,不同的選擇支後麵的世界,也大不相同。   “就像是自然界的樹,同樣的樹種長出來的形態大致趨勢都是相同的,正是因為【世界】本身也會像樹木這樣,自然淘汰掉廢棄的枯枝,將營養輸送給更重要也更強大的枝乾……跑題了,這方麵的知識不太重要,畢竟一般人沒有能力也不會作死的要去對時間下手。   “回歸正題吧,我就是那一隻,有能力又作死開始逆著樹枝的方向往回爬的蟲子。”   萊茵瞇起眼睛,略微思考後沉吟:“那如果按照你的說法,你的時間和我們相反,你和我眼中的時間應該是完全倒流的才對。”   如果如同道格拉斯所說的那樣,他是逆著時間倒流的話,那麼他眼中的世界應該是一個時光倒流的世界,而正常世界的人看到的他,也是一個時間逆流的人,因為二者的時間是相對運動的。如果真的是這樣的話,他根本沒有能力去完成任何和人相關的布局,因為這種完全迥異的時間走向,會讓他在第一時間就被盯上,而且這種徹底時間倒流的人也沒辦法和任何普通人正常溝通。   就更別說像現在這樣,完全正常的和萊茵進行交談。   “沒錯,但那樣的話任何事都做不成不是嗎?”道格拉斯伸手拿過桌上的沙漏,“我能夠這樣正常的和你交談,能夠正常的完成一切安排,自然是依靠了外力。畢竟為了這一次的逆行,我準備了很久很久,又怎麼可能留下這麼大的破綻呢?”   萊茵低頭看著那個沙漏,擁有【時間】言靈的他對於任何和時間相關的東西都十分敏感,他的手不動聲色的按在衣兜裡的筆記本上,是那本“諾裡奇的圖書館”,萊茵一直都把這玩意當成鑒定術來用。隻不過這東西用起來的話多少是有些顯眼,在這種對話場合中突然掏個本子出來看多少有點不禮貌。   “這個是【傑拉德的時間】,我花了不少功夫淘到的‘遺物’。”道格拉斯倒是沒打算瞞著萊茵,大大方方的介紹了眼前的道具,“它的作用就是以一天為周期,對持有者的時間進行設定。大部分人拿到它的通常用法就是將自己的時間定格並存儲,然後設定在時限結束的時候進行重置,以此來進行以天為周期的死而復生,無論當天受到了怎樣的傷害,都會在第二天返回昨天早上?”   畢竟是以為古神代行者花了些功夫弄到手的“遺物”,其本身的價值可謂是相當高。畢竟按照洛河的世界觀來看,這玩意就是一個存檔器,每天早上進行存檔,要是出了事就等待第二天復活。又這樣的保命神器在手基本等同於擁有不死之身,當然了,打鐵還是自身硬。一來這樣的“遺物”想要使用也有諸多限製和條件,若是自身實力太差連使用的資格都沒有;而來即便以天為周期的重置,也不是一點破解之法都沒有。   時間重置,也不過是可以規避死亡選項,抓住那極低的生存概率。若是遇上避無可避的絕對死局呢?重置了時間也不過是折磨罷了。   當然,存檔器也不過是【傑拉德的時間】的淺顯用法,這種用法泛用性很強,估計也是一代一代持有者都是這麼用的,但這東西的本質是對時間進行操縱,定格存儲不過是其中的一種罷了。   因而在道格拉斯的手中,他將自己每天的時間設置成為倒流,以此來抵消他身上本身就存在的倒流現象。所以在萊茵對“時間”的觀測中,在道格拉斯那條逆向的時間線上,呈現出的是無數繞出來的圈。不得不說,這的確和道格拉斯最為相配的“遺物”,可見道格拉斯為了這個計劃進行了相當周密的準備。   萊茵看著眼前的老人,雖然都是道格拉斯,兩人還真是一點都不一樣。現在還在治安局當差的局長,身材魁梧脾氣火爆,不過心思縝密粗中有細,並且心中有底線,是個很優秀的治安局長,也算個不錯的損友。而眼前的這一個,就像是活了太久的老人喜歡拉著年輕人扯淡一樣,一說話就停不下來,但本身又散發著一種久經沉澱的穩重,就好像看透了一切也看淡了一切。   這並不是一件好事。   正常人會逆著時間爬回二十年前嗎?他說的看似雲淡風輕,可誰又知道他到底付出了怎樣的代價,才獲得了能夠沿著時間逆行的資本。而現在這種看透一切看淡一切的態度,就好像是該做完的都做完了,所以一點也不著急也不在意了,之後隻要等待就可以了,至於等待的是死亡還是別的什麼,不重要。   而且和這樣的存在交手很難纏,因為他的“過去”在你的“未來”,如果他要做什麼大事,那麼你的“開端”不過是他的“終局”,他的所有準備工作,你能夠插手阻止的事情都在未來,身處“現在”的你什麼都做不到。   【不對啊,如果按照這個理論。這種逆行之人也不是沒辦法對付吧?】   變成本體塞在萊茵的衣兜裡,這種幾乎直接貼貼的狀態,對於本就是靠著肢體接觸傳遞精神波長的特爾修斯來說,基本就跟直接開口沒什麼區別。或許更加深層的,被藏於潛意識的思想,以及那些臨時閃過的無關緊要的念頭,沒辦法獲得太多,但最為主流的某種想法,還是能夠知道個大概的。   【“過去”和“未來”本就是相對的,他的過去是我們的未來,這也意味著我們的未來是他的過去。如果他的努力全部發生在未來,那如果現在我們已經知道了應對的方法,在未來找到過去的他,阻止他的努力,然後他的一切準備就會失敗不是嗎?】   世間萬物都是相對存在的,一切都存在正反兩麵。“過去的萊茵”無法阻止位於未來做準備的“過去的道格拉斯”,但是“未來的萊茵”卻可以做到。更別說,對於道格拉斯來說,萊茵以及其他所有人都是逆行的,所以這種逆行所帶來的優勢,雙方都有。   但一切的前提,便在於,萊茵能夠前往未來。   或者說,這一場相對而行的博弈,勝負的關鍵,就在於二者交匯,也即是順行者知曉逆行者存在的這一節點。因為隻有知曉存在,才能意識到自己可以在未來改變對方的過去。   亦即是,此時此刻。   看著眼前這個毫無疑問已經賭上了一切的老人,萊茵下意識的活動手腕:“說了這麼多,你還沒告訴我,你如此不計代價,從二十年後回到現在,回到這一刻,甚至你可能也清楚,或者計劃著在你的未來我的過去,找到這個時代的你自己,以此來找上我……這一切的目的,究竟是什麼?”   說實話,雖然萊茵看上去一點都不著急的樣子,但他的確覺得眼前的敵人……倒也不一定是敵人,反正眼前的這個道格拉斯很棘手。因為作為相對逆行之人,他們知道彼此的未來。如果今天的兩人相會便是關鍵的節點“現在”,那麼之前局長道格拉斯被代行者道格拉斯找到的事情,就是對方的未來,而這也就意味著,如果今天的局麵是不死不休,那麼這個代行者道格拉斯,一定不是死的那個。   所以時間來到了最關鍵也最致命的節點,在這之後隻會有兩種結果。   要麼,兩人爆發沖突,不死不休的那種,然後萊茵失敗、死亡;要麼,雙方達成了某種共識,並沒有直接起沖突。   對此萊茵也不是太擔心,畢竟他自己本身沒有什麼立場傾向,也不是什麼聖母。尤其是在已經成為超凡者,和忒雯絲之間的較量進行到一個全新的階段,起碼在這段時間裡,他並沒有什麼在意的東西,也沒什麼遠大目標。隻要不是道格拉斯直接要他死,或者毀滅世界,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基本上都觸犯不到他的利益,他可不是鮑斯那樣的圓桌騎士,圓桌騎士直接對王室負責,對國家負責,要考慮的東西很多。   相比之下,萊茵就十分的自由。就算這個道格拉斯把敦蘭炸了,問題都不是很大。畢竟從他幾百年人生的某個時間段開始,就隻有封印忒雯絲一個執念了。甚至嚴格來說,萊茵早在幾百年前就已經不是人了,他能保留人性到現在都是個奇跡,畢竟他的本質是一個封印術式,目的就是為了封印忒雯絲。   當然了,當初他返回家族駐地承擔責任的時候,還是很正常的那種“我要保護這個美好的世界所以我要封印忒雯絲”,但時間長了,目的和手段便會逐漸混淆。   永生是詛咒。   看不到盡頭的壽命亦是如此,萊茵在這麼長的時間能夠保持不瘋,很大程度上是因為他那日漸扭曲的執念。當然了,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他也算是瘋了。當“守護世界”的念頭逐漸淡化,“封印忒雯絲”的執念愈發深刻,到了最後,他基本上可以說是能夠封印忒雯絲就不擇手段。   甚至如果再偏激一點,如果殺光世界上所有人能夠讓忒雯絲永遠封印,甚至不用跟她扔骰子決定誰出來,那他估計也不會有多少猶豫。   隻不過因為他目前的封印剛進入新階段,還是比較牢固的,所以他才會有充足的餘裕去在乎別的東西。   這老家夥,可從來都不是什麼善類。   道格拉斯沒有第一時間回答萊茵的問題,直到他享受完了那根煙,臉上終於有了一絲認真的表情:“我要救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