涮羊肉的湯鍋店裡,相約出來的同學興致高昂,隻有夏彌一臉不爽。 舒熠然事到臨頭突然不見放鴿子就算了,可能是家裡有什麼事,但夏彌總覺得有種莫名其妙的心慌,就像是自己的什麼貴重物品被賊惦記上了一樣,而且這種感覺還經久不衰。 這種感覺確實有些糟心,但來都來了夏彌也不好直接離開,隻能是和同學們一起入席,這裡的羊肉味道確實不錯,讓夏彌的眉頭舒展開了一些。 直到飯局快要結束時,夏彌忽然感覺到了某種波動,那種波動太過於熟悉,她猛地站起身來向著西郊看去,某種莫名的怒氣從她的眼底升騰而起,像是煮沸的開水。手指微微用力之下,木製的筷子在她手裡應聲而斷,嚇了旁邊的同學一跳。 此時的廠房內,狂亂的雨聲中響起了某種低沉的調子,像是被壓低了聲音的某種合唱,完全不符合韻律,有些亂人思緒,這聲音又像是有許多人正站在雨中竊竊私語,他們看著保安室中的三人,發出了低聲的嘲笑與不懷好意的議論。 最先聽到這聲音的是蘇茜,她差點以為有別的人來到了這座廢棄的工廠中,隨後是舒熠然和酒德亞紀,亞紀重新將槍握在了手中,另一隻手從腰間拔出一柄鋒利的匕首,她感覺到了這聲音中似乎蘊含了濃濃的惡意,第六感為她敲響了警鐘。 透過窗戶看出去,瓢潑的大雨外是模模糊糊的廠房和堆積起來的鋼鐵廢料,沒有看到任何生物的蹤影,但三人的麵色都開始逐漸變得蒼白起來,因為雨中的雜音正在逐漸串聯,像是調音之後各部分正在組成一首完整的歌曲,那微弱的響動逐漸和他們的心跳合拍,所有人都感覺像是被人捏住了心臟。 酒德亞紀如臨大敵,哪怕她隻是個大四還沒畢業的學生,某種職業上的敏感也讓她知道遇到了大事。這雨中的不知從何而來的聲音讓她想起來三年半前的入學考試,裡麵混雜了絕對不屬於正常人世的發音。 那歌曲隨著時間流逝愈發明晰起來,蘇茜突然倒在了床上,雙眼無神地看著天花板,舒熠然也感覺呼吸困難了不少,像是置身於高原雪山上,但他畢竟還能思考,蘇茜的狀態看上去就很不好了,任憑舒熠然怎麼叫她都沒有反應。 酒德亞紀拍了拍舒熠然的肩膀,示意他不用太慌張:“這是靈視現象,看來你們真的會成為我們的學弟學妹了……她沒事的,這對她而言或許是個好的改變,你應該也快了……待會我讓你跑你就帶著她往外跑,不要管我,往之前的地鐵站跑,會有人接應你們的。” 她喘著粗氣,瞳孔中有金色的微光明滅不定,雨中的歌曲顯然也給她造成了不小的壓力。不過正常人的眼睛怎麼會發光?舒熠然有些被嚇到了。 歌聲還在進一步加大,幾乎要掩蓋住了雨聲,酒德亞紀不清楚是誰弄出的這一切,但她明白這絕對不是什麼好事。幾分鐘後,她看到雨中終於出現了人影,像是被電腦強行加上去的圖層,沒有靠近的過程而是直接出現在那裡。 這宛如白天見鬼,那些沉默地站在雨裡的黑影帶給她不祥的壓迫感,偶然露出的蒼白皮膚像是泡了幾天水的死人,幕後的人終於圖窮匕見。 她過去隻在前人執行過的任務記錄裡見過這樣的東西,那是所謂的死侍,被龍血所吞噬卻隻能遊蕩在人與龍的邊界之間的不詳惡鬼,他們渴望力量,卻永遠無法成為真正的龍,更像是介於生與死之間的傀儡。她的搭檔葉勝曾經把死侍的圖片發給她看用來嚇唬她,結果就在這麼輕鬆的一次日常任務裡,她看到了這些來自地獄的鬼魂。 蘇茜感覺自己彷佛跌入了深淵中,全身上下都是失重引起的失控眩暈感,隻有頭部疼的像是被人拿著錘子在砸。無數淩亂的線條像是群蛇一樣舞動,又扭曲交叉成象形文字一樣的東西,那些文字她完全看不懂,但其中描述的畫麵卻鋪天蓋地的朝她砸來。 血液匯聚的湖泊裡有人魚般的東西在遊動,它的全身上下都閃爍著金色的光,瞳孔如同星辰般閃亮;肌肉虯結的漢子將威嚴的巨獸舉在頭頂,痛飲流下的鮮血,他的身上長出和巨獸身上如出一轍的青黑色鱗片;山一樣巨大的王座鎮壓在世界的盡頭,那王座窮盡了世界上的所有珍寶,附近卻空無一人,隻有還沒乾涸的血跡匯聚成河…… 那些蛇用淩亂的舞蹈對她講述神話,她卻隻感覺像是臨近死亡,從眼中流出猩紅的血淚。 舒熠然此時已經無暇去管蘇茜了,一座輝煌的宮殿不斷在他的腦海中閃現,並且不斷完善著自身的細節。他好像曾經對那座宮殿如此熟悉,他甚至能想起來其中的每一條通道具體的模樣。 畫麵一轉,熊熊的烈火像是直通蒼穹,他似乎聞到了火焰燒焦東西的氣味,還有新鮮的血味,他所看到的一切世界都在被烈火所吞噬,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不留分毫。某種因果在他的腦海裡炸開,他似乎在躲避什麼東西,他對一切都充滿了怒氣,卻好像又在希望什麼人能夠得償所願。前方出現了一望無際的風雪,但火焰已經追上了他,黑暗就此降臨。 “如果你死了,他們也都會死。” 某種有些稚嫩的話語還刻在他的腦海裡,但舒熠然不知道這是誰說的,甚至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說過的話,他又看到了那座宮殿,同樣熊熊燃燒起來,像是象征著舊時代的隕落。 他感受到了目光,威嚴著俯視一切的目光,他從未體會過這樣的注視,像是神靈從高天上俯瞰大地。但這目光的深處又熟悉的讓他害怕,像是潮水洗乾凈一切的灰塵,空靈而遙遠。 某種熱流匯入了身體,於是目光消失了,他看見了像是要席卷世界的狂風,連天與海都被其吹亂,連同他僅存的意識一起。 “哥哥?”像是有清脆的女聲響起,在呼喚他的靈魂,他曾聽見過這樣的聲音,但他應該沒聽見過類似的稱呼才對。熟悉感難以抹去,他好像很久以前就認識這個人,久到滄海桑田。 “該醒來了。” 舒熠然睜開了眼睛,無數的雨線從天心而降,落在他的身上,差點迷了眼睛,而他自己正躺在露天的平地上,旁邊是還沒徹底回復正常的蘇茜。他掙紮著坐起來,發現了保安廳的殘骸,那間小屋子已經被毀掉了,酒德亞紀躺在另一邊的地上,身旁都是被雨水稀釋了的血。 他還沒反應過來眼前的景象,呼嘯的風聲便從背後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