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意已決,此戰,孤將領軍親征,馳援秦州,敢諫者斬!” 張重華斬釘截鐵道。 此前勸說他,請以謝艾為將的前涼大臣們無不變色,但眾人也不敢冒死直諫,隻得偃旗息鼓。 實際上,早在麻秋第三次進攻前涼之時,張重華麵對十三萬趙軍,就已經想要親征,是謝艾與時任別駕從事的索遐力勸,才讓張重華改變心意,選擇坐鎮後方。 今日受到張祚的挑撥,謝艾又不在武威,哪怕是索遐,也不能再使張重華回心轉意。 然而,無論是以何人為將,前涼與略陽戰場相距甚遠,除非桓熙與王擢、楊初陷入僵持,否則,必定是趕不上這場大戰的。 王擢也正是打算據城而守,等待前涼援軍抵達。 起初他與楊初還計劃在河穀設伏,但桓熙一路上走得極為小心,先鋒大將也由勇猛但急躁的鄧遐變為了同樣驍勇善戰,行事卻更為沉穩的鄧羌。 每過一地,必以斥候仔細搜尋,方能通過,如此,晉軍每日行軍不過四十裡。 可盡管如此,自清水縣南下,160裡的河穀,晉軍也僅僅走了四天,即兵臨略陽城下。 略陽城池並不高聳,但足以讓防守方占據優勢,桓熙在鄧遐的護衛下,騎馬繞城一周,屬實沒有發現防禦薄弱之處。 王、楊聯軍總計三萬四千人,這麼多的兵力,防守一座縣城,可謂綽綽有餘。 桓熙回到軍營之中,召開軍議,問計於諸將。 鄧遐率先提議道: “主公,還請撥付末將三千騎兵,末將繞開略陽,直取天水,城中守軍得知天水失陷,必然軍心大亂。” 話音剛落,鄧羌便出言反對: “不可!敵眾我寡,若再行分兵之策,豈不是要將主公置身於險境!” 鄧遐惱怒地看向鄧羌,嗆聲道: “那你又有什麼妙計!” 不成想,鄧羌還真有想法,他看向桓熙,獻策道: “主公,末將以為,分兵可以,但不能直取天水,應該佯裝西進。 “王擢見我城外兵少,必然出城來戰,主公可使騎兵回援,前後夾擊。 “主公若是信得過末將,請留末將看守略陽,待王擢出城,主公再引騎卒回身而戰。” 桓熙朗聲笑道: “破胡愛我,因而甘願以身為餌,但若想誘使王擢出城,非得桓某親自坐鎮略陽不可。” 顯然,桓熙認可了鄧羌佯攻天水,誘敵而出的想法。 但麾下將佐紛紛勸說桓熙,希望他不要以身犯險。 桓熙正色道: “縱使騎兵西進,我身邊尚有精銳步卒一萬五千人,何險之有。 “此事無需再議!” 桓熙之所以堅持留在略陽,是因為隻有他在,才能穩定軍心。 鄧遐是戰將,並非帥才。 鄧羌有帥才,卻是降將,除了獻出安定以外,寸功未立,威望不足以驅使三軍奮戰。 辦法已經有了,又該如何讓王擢上當受騙,認為晉軍真的是要襲取天水。 若是派遣騎兵從王擢的眼皮子底下繞行,對方必然生疑,不一定會上當。 桓熙苦思冥想,終得一計。 翌日,晉軍移營略陽城西,桓熙也不攻城,就是在西側結寨自守,與略陽守軍僵持。 仿佛等候前涼援軍的不是王擢,而是他桓熙,這讓王擢大感蹊蹺。 楊初同樣起了疑心,他找到王擢,說道: “晉軍兵臨城下,卻不思攻城,好似在坐等涼王東出,此中必有陰謀,還請將軍警惕。” 王擢何嘗不為此絞盡腦汁,他沉吟道: “仇池公所言,某又怎會不知,可這桓熙葫蘆裡究竟在賣什麼藥,一時半會,實在難以分辨。” 楊初道出心中的疑惑: “略陽四麵皆可安營,桓熙起初也是在北麵立寨,為何如今非得繞去西側,他就不怕天水援軍由身後殺出?” 聽聞天水二字,王擢立即醒悟過來,他合掌一擊: “哎呀!正是天水!” 楊初不解其意,王擢解釋道: “桓熙移營,駐軍於城西,便是要阻斷我們與天水的聯係,若我所料不錯,晉軍已然分兵,奔襲天水去了。” 楊初驚呼道: “這可如何是好!” 王擢卻展顏笑道: “仇池公無需為此驚慌,晉軍本就兵少,此番分兵,營中必然空虛,正可使我逐個擊破。” 楊初其實已經被王擢的判斷說服,但他還是提醒道: “事關重大,當以小心為上,不如將軍在夜間派遣斥候出城,經由小道繞過晉軍營寨,往其營後察看,確認是否有大隊人馬通過的跡象。” 王擢深以為然,當天夜裡,便派遣斥候翻過山間小路,躲藏在晉軍營後,果然看見一支運糧隊伍從營後而出,往天水方向行去。 斥候原本想要跟上去,一探究竟,但沿途晉軍搜查甚嚴,實在難以通過,隻得原路返回,將此事報知王擢。 王擢、楊初再無半點疑心,畢竟若不是分兵攻打天水,何以要有糧隊西行。 桓熙還在西側道路設置哨崗,派人巡察,這分明就是要斷絕略陽與天水的聯係。 實際上,糧隊西行,是為了給藏身在河穀之中的五千騎兵運送糧草。 派人攔截道路,也是不想這支伏兵被人發覺。 晉軍行事遮遮掩掩,試圖掩人耳目,王、楊二人完全想不到這是桓熙有意為之,就是為了讓二人通過蛛絲馬跡,自己生出晉軍已經分兵的判斷。 畢竟,如果是明晃晃的派遣一軍西行,王擢或許還會起疑,但如今他自以為看穿桓熙的意圖,又怎會察覺晉軍分兵是真,但攻打天水是假。 翌日,王擢、楊初選擇在黎明時分傾巢而出,統率將士向晉營出發。 晉軍哨騎望見略陽守軍出城,匆匆回營報信。 桓熙撫掌笑道: “好!不枉我在此等候良久,今日引蛇出洞,必將摧敵於營前。” 說罷,他當即下令道: “杜胄,速速派人為我傳信應遠(鄧遐)、破胡(鄧羌),命二人率部東出,埋伏於後方,待見得狼煙升騰,著二人一左一右,領騎卒包抄,尋找敵軍帥旗所在!” 杜胄聞言,朗聲應諾。 隨即就有三名哨騎在杜胄的安排下,由營後而出,策馬疾馳,趕赴鄧遐、鄧羌的藏身之所。 桓熙集結軍中將士,訓話以激勵士氣,晉軍蓄勢待發,隻等著略陽守軍前來。 晉軍立營於略陽城西十五裡,因而,當王擢、楊初領兵趕來時,天色已然大亮。 望著眼前的營寨,王擢突然發笑: “哈哈哈哈!” 楊初詫異的看向他,問道: “將軍何故大笑?” 王擢指著前方的晉軍大營,輕蔑道: “我笑那桓熙空有盛名,卻不知兵。 “古來宿營,皆選依山傍穀之所,不曾想,桓熙在此空曠處安營,這不正好方便我軍攻營。 “果然,乳臭未乾的豎子,竟連行軍布陣之法都未曾通曉。” 楊初提醒道: “桓熙能夠奪占關中,必有其不凡之處,將軍不可掉以輕心。” 麵對好意提醒,王擢完全不放在心上: “若非石苞愚昧,桓熙焉能襲取雍州。” 言下之意,便是在說,並非桓熙多麼出眾,而是石苞過於拉胯。 王擢常年鎮守隴右,與石苞多有接觸,對於石苞,他素來是看不上眼的。 說著,王擢看向楊初,問道: “仇池公可願先攻?” 楊初笑著回絕道: “仇池兵寡,而將軍勢眾,況且我為客軍,自當由將軍先攻。” 二人如今雖是友軍,但終究不是一條心,楊初又怎會為了王擢拚光自己的家底。 王擢倒也不甚意外,派出五千將士,向晉營進發,嘗試發起第一波的進攻。 五千將士在本方弓手的掩護下,冒著晉營中射出的箭雨前進,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眼見晉軍營寨不過咫尺之遙,隻見前方的木墻轟然倒塌,揚起漫天灰塵。 灰塵落下,隱約中出現的,是嚴陣以待的一萬晉軍,他們踏著整齊的步伐,從營中殺出。 營中還留有五千弓手,以箭雨傾瀉來犯之敵。 原來這木墻是晉軍自行推翻,桓熙根本就沒想過守營,隻有亂戰在一起,他事先埋伏的騎兵才能最大限度的發揮他們的優勢。 突如其來的變故讓王擢的前軍措手不及,晉軍沖營而出,氣勢洶洶的殺來,更使他們驚慌失措,一時間,前來攻營的五千將士狼狽後退。 逃亡不及,被晉軍追上斬殺,以及身後中箭而死者不下千人。 王擢見到這一幕,不怒反喜,他就怕桓熙堅守營寨。 如今對方主動出擊,自己光憑人數優勢,也能吃掉這支晉軍。 王擢拔劍高呼: “擂鼓!全軍向前,敢退者斬!” 晉軍並未走出多遠,就地背營結陣,桓熙望見王擢大軍陣線整體前移,並未命人立即焚燒狼煙,隻是呼喊道: “放箭!放箭!” 高貴的名門,行軍作戰,總得要帶足了箭矢。 直到兩軍將士短兵相接,殺得難解難分,正在後方指揮的桓熙這才大吼道: “升狼煙!” 所謂狼煙,並非是狼的糞便,而是以蘆葦、紅柳等雜草燃燒。 雙方箭矢對射,不時有火箭引燃某物,致使黑煙升騰。 但隨著桓熙一聲令下,一股灰白色的筆直濃煙由晉軍大營沖天而起,分外惹人注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