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麼柔軟!多麼安全!房子在行走,房子在主人的腰間。 我把頭伸出來,外麵的世界很廣大,外麵的時間很迷離,外麵的空氣很駁雜。我把頭伸得更高了,我把眼睛瞪得大大的,我感覺到自己的眼珠子都要脹出來了。 我趕緊把頭縮了回去,迎麵形形色色的燈向我射來密密麻麻的箭,嘈雜的市聲是無數的巴掌,要扇我的臉。 “你看你,一見到人就害怕得給龜孫子一樣。旺財,乖!他們不會傷害你的。” 女主人輕輕拍著房子,在給我加油打氣。 旺財,我知道主人給我取這個名字的含義。我不爭氣,我不配這個名字。我多少次說出了我的想法,主人不知道是不理解,還是就喜歡這個名字。 看著女主人一個月幾千塊幾千塊地花出去,看著女主人吃藥時痛苦的樣子。我也很痛苦,想自己代替女主人吃藥。每當女主人把藥放在茶幾上的時候,我都會趁她不注意跳上去,男主人看到了,一巴掌把我扇了下來,我就再也不敢上茶幾了。 男主人買的股票也在天天跌,特別他重倉的京運通,好像故意和他作對似的,先是破6,接著又破5。主人天天罵京運通不要臉。我也很急,蹲在男主人的電腦邊,我都想一頭紮進大盤裡,叼著那根K線往上飛,5元、6元、7元一直到100元、200元。我跳不進去,隻能陪著男主人一起唉聲嘆氣。我知道,男主人在寫長篇小說《草地木天》。令我高興的是,男主人寫到第九十一回,第二次寫到了我的家族。那天下午寫完後,主人很興奮,我也很興奮。前麵寫的我也不關心,這一回全麵寫到我的家族了,我耐心地讀了起來,讀到最後一段,看到雪球從窗戶上摔下來的時候,我還擔心得不得了。後來文字發了上去,沒有屏蔽,男主人先在PPT上讀,很正常,後來又到百度上讀,忽然發現隻剩下《靚靚嬌》的回目了,文字沒有了!男主人再次回到寫作平臺,裡麵消息通知:作品內容涉及色情或低俗違規,被屏蔽!男主人當晚氣得隻顧喝酒,直到把自己喝得酩酊大醉,一個字也沒寫。是啊,古代連那個金瓶什麼都能寫,而且成了不朽的名著。今天的小作者,隻不過寫了生活日常,直播,就違規了?不知道這是進步還是退步?要麼就是男主人沒有名氣?換了莫言也許就是經典了吧?我越來越看不懂了。 所以,主人啊,我不想要旺財這個名字了,給我換個名字吧,哪怕叫狗蛋豬蛋馬戶蛋又鳥蛋都行,實在不行就叫人蛋! “下來吧,旺財。”女主人到了公園,把腰間的房子取了下來,放在花園的臺子上。 我伸出頭來,左看右看,看到那麼多老年女的在跳舞,她們跳得忘我投入,我看到她們一個個仿佛回到了十八歲。旁邊還幾個小孩在跑來跑去,喊著叫著。 我嚇得又把頭縮回房子裡。 男主人把我從房間裡抱出來,拍著我的頭說:“旺財,乖!別那麼膽小,簡直連公園裡的小孩都不如,你看,他們玩得多開心!。下去玩吧。”男主人說著,把我放到了花臺下。 花臺下雜草叢生,和家裡麵相比簡直是一天一地啊,家裡的地麵光滑清涼,我收放自如。這裡,腳下怎麼忽然高低不平起來,而且有什麼東西刺得我的腳生疼生疼的。我小心翼翼地邁開腿,一下一下,我走到一塊沒有草的地方,拉了一泡屎。 耶!和在家裡拉屎的感覺不一樣啊!在家裡,主人給我買的筐裡拉屎,用沙米蓋上後,還是臭不可聞。主人每次給我清理的時候,都是戴著口罩。今天的屎怎麼忽然不臭了? 男主人跨進公園,抱起我,把我放在石榴樹上。我嚇得蹲在樹杈間一動不動。我一動,樹枝上的刺刺得我身上癢而疼。 “哈哈,它是個膽小鬼。老家的貓都能上樹逮鳥吃,旺財要是遇到了老家的貓,它都能把旺財掐死。”男主人對女主人在數落著我。 我忍著刺痛,開始慢慢移動。樹上的石榴一個個像小燈籠一樣,青色的燈籠,燈籠裡有清香。我把鼻子靠近這些燈籠,燈籠裡飄散出更多的清香,這些清香朦朧而且柔軟。 多麼柔軟的燈籠!多麼柔軟的秋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