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1條大河波浪寬(1 / 1)

三月初二。   夜裡戌時三刻。   逃戶村已是漆黑一片。   隻有那兩間窩棚的其中一間,門縫微微漏出些許燈火。   這間窩棚不住人,平日隻陳初一人進出。   窩棚一側架了幾張簡易苗床,上麵蓋了一層起保溫作用的稻草簾。   草簾下的淺淺細沙裡,埋著土豆、紅薯等種薯。   土豆芽眼中已萌發出一厘米左右的芽尖,促苗過程基本完成,下一步就可以按芽點分布切塊往田裡移植。   另一張苗床上的西紅柿種子經過催芽,也已紛紛露白。   窩棚中間,用幾塊石頭架起了塊木板,變作一張簡易工作臺。   此時陳初正湊在油燈前,搗鼓著一臺電瓶.......   這些天裡,陳初不但把廂貨內的種子、工具都搬上了山,還費了好大工夫拆掉了車載電瓶、線路,甚至點煙器。   線路一端連接著電瓶正負極、一端連接點煙器,再以車載充電器插入點煙器,最後接上手機充電線......   12V的鉛酸電瓶想要給額定電壓3.7V的手機電池充電,需要穩壓器。   讓陳初手搓穩壓器,他肯定做不來。   幸好,他有點煙器轉換USB接口的充電器。   “呼~”   充電線插頭插入手機充電孔前,陳初長出了一口氣,稍稍有些緊張。   隨後,手機發出‘叮咚’一聲輕響.......   一束不屬於這個時代的微光自屏幕漸漸亮起。   陳初望著‘死而復生’的手機,忍不住笑了起來。   給手機充電的念頭,源於楊震、長子等人日日懇求再講《西遊記》。   但他能記請的章節早已講完,剩下的隻能胡編亂造,可總有編不下去的時候。   這時陳初想起了手機裡有中華書局版的四大名著、金庸全集甚至網文小說等電子書。   不過呢,他費了這麼大的勁又不止是為了給楊震等人講故事。   更重要的是為了營銷正在培育的蔬菜.......   一種全新蔬菜從出現到被人廣泛接受,過程短則三五年,長則上百年。   想要推廣開,需要引導、需要宣傳。   但當下既沒有網絡,也沒有電視。   所以陳初急需一個宣傳平臺。   而大家喜聞樂見的《西遊記》不失為一個好載體,一個優秀故事具有自發性、病毒式的傳播特性。   西遊記大概率能在周邊傳播開來。   如此一來,陳初能做的手腳就多了,比如把孫猴子偷吃鎮元大仙人參果那一章《五莊觀行竊人參果》,改成《五莊觀行竊西紅柿》.......   接下來,若陳初再趁勢推出書裡號稱萬年才得熟的西紅柿......   想來會引來不少好事者嘗鮮。   和皇帝、神仙有關聯的宣傳,自古以來便是商家慣用手段。   君不見,後世眾多街頭小吃鋪內的噴繪布上,言必稱康熙、乾隆和慈禧,說必提曹國舅、張果老與呂洞賓.......   比起他們的生搬硬套,陳初這種植入廣告,無疑更高級些。   不過呢,12V60ah的車載電瓶隻有720wh;他的手機電池4000毫安,3.7V* 4ah = 14.8 wh。   如果不考慮可能存在的電瓶虧電,以及點煙器、轉換充電器等電路的能量消耗,可以完成近50次充電.......   當然,這是假設的完美狀況。   如果運氣不好,充個三五次電瓶就沒電了,也有可能。   為了珍惜電量,陳初一目十行快速翻看後,趁著記憶清晰,以大綱的形式把西遊記謄寫在了紙上.......   亥時末。   陳初起身伸了個懶腰,把寫滿字的紙張收了起來。   為省電,手機關機。   望著漸漸暗下去的屏幕,陳初不知想到了什麼,站在原地發了一會呆。   隨後打開門栓走了出來。   外邊空氣清冽,漫天繁星。   一道銀河自東北向南橫跨夜空,如奔流大江,一瀉千裡。   陳初仰頭看了一會兒,卻沒有拐進旁邊的另一間窩棚,反而折身往逃戶村東側的斷崖走了過去。   或許是因為手機重新開機帶來的影響,一些矯情念頭止不住冒了出來。   陳初坐在斷崖前的一塊大石上,手裡摩挲著一支十孔口琴,自嘲般的笑了笑。   他媽媽是位音樂老師,喜歡演奏、喜歡聽戲,耳濡目染下,陳初同樣有這些愛好。   這支口琴就是陳媽送他的禮物,陳初一直帶在身邊。   舔了舔乾澀嘴唇,握著口琴送到了唇邊。   悠揚琴聲緩緩漾出。   隻是山河遠闊,再見無期,這琴聲終歸穿不破時空。   ......   夜深。   小窩棚內靜悄悄的。   貓兒哄睡虎頭後,左等右等不見陳初回來。   期間,她甚至聽到了陳初栓上隔壁窩棚門的聲音。   可隨後,陳初依然沒有進來.......   貓兒忍不住有些擔憂,便趿上鞋子走了出來。   借著星光,貓兒在寂靜村內轉了一圈也沒尋見人,直到聽見一陣縹緲樂聲,才循聲走了過去。   隨即看到了青冥夜色下的那道背影,在一塊大石上麵東而坐。   許是因為背影周身縈繞著的那股孑然遺世的孤獨之感,貓兒忽然覺著心口悶悶的。   大概是心疼的感覺。   “怎了?這麼晚還沒睡?”聽到腳步聲,陳初移開口琴,回頭看清來人後問道。   貓兒卻不答話,手腳並用爬上了大石,而後雙臂環膝乖乖坐在了陳初身旁,這才輕聲問了一句:“你......可是想家了?”   陳初嗬嗬一笑,既不否認,也沒承認。   “是想你那東勝神洲的兩位娘子了麼?”貓兒耷下眼皮又問。   “東勝神洲的娘子?我哪裡來的娘子?還兩位?”陳初奇怪道。   當初他就隨口一說,根本沒放在心上,哪裡還記得這句瞎話。   “上山那天,你給我看了兩張小畫,你說是你的娘子。”貓兒卻記得非常清楚。   “她倆啊......”陳初不由失笑道:“那兩位是動作明星。”   “甚是動作明星?”貓兒似乎對陳初有沒有娘子一事有著異乎尋常的興趣。   “動作明星就是.......”陳初想了想,解釋道:“就是會功夫的女子。叫深田的那個,善騎射;名為桃乃那人,精吹彈。兩位皆是殺人於無形的高手!”   “唔......”貓兒似懂非懂。   不過,知曉那兩位小娘不是他的娘子就行了。   貓兒仰起小臉望向深邃夜空,嘴角噙了一抹不易察覺的淺笑。   “貓兒,你父親是和伱們走散了?還是去世了?”陳初忽然問了一句。   眼下兩人是名義上的夫妻,等貓兒再大些,變假為真陳初是可以的,所以他覺著有必要深入了解一下。   貓兒依舊保持著仰臉看天的姿勢,就在陳初以為她不願說的時候,貓兒卻脈脈開口了:“七年前的丁未之難,金人破了東京城,挨家挨戶搜羅女子,爹爹為護我們,被金人害了性命。我和娘親、虎頭藏在井裡才逃過一劫......”   山風漸起,貓兒抬手把一綹吹散的頭發掖回耳後,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接著道:“後來,娘親帶著我們姐妹想要去往大周,可逃到桐山縣時,身上的盤纏使完了,也沒有法子越過周齊國境。隻能在雙河村落腳......   那時我們母女無人照拂,處處受人欺負。   娘親佃了兩畝田種麥子,麥子將熟時卻被潑皮無賴趁夜搶收了去。   後又種菜,同樣如此。   娘親被逼的沒了法子,才做了.......”   說到此處,貓兒忽然閉了嘴。   陳初奇怪的看了過來,道:“做了什麼?”   “唔......沒做什麼。你方才奏的曲子有詞麼?”   貓兒生硬的轉換了話題。   直到剛剛,她驀然想起,陳初在她們家住那幾日,家裡剛好沒來過人。   也就是說,陳初並不知曉娘親為世人不齒的營生。   所以她把這個秘密咽了回去,貓兒擔心陳初知曉後,會看她不起、會不要她.......   盡管陳初察覺貓兒有異,卻也沒有追問下去,反而順著她的話頭道:“有詞,我教你唱?”   “唔,好呀。”貓兒偷偷鬆了一口氣。   “一條大河~波浪寬,風吹~稻花~香兩岸.......”   這是陳初年幼時,媽媽教他的第一首口琴曲子。   貓兒剛才猜的對,他的確是想家了......   陳初唱一句,貓兒羞赧地跟著哼一句。   不過,貓兒很喜歡這首傲來小調,特別是那句:朋友來了有好酒,若是那豺狼來了,迎接它的有長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