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處厲鬼,報上名號。”許雙安從車上抽下脊骨,作鐵棒豎於胸前。 “揚州烏氏,無名。” “速速現形,莫要偷偷摸摸,藏影隱蹤。”許雙安努力回憶搏鬥秘技,但武校沒多少錢宣傳,廣告幾十秒就播過去了,不如挖掘機。 “何談現形,再復舊日殘像?逝者如斯夫,東水難西,不過一時假象,惟江上之清風,與山間之明月,耳得之而為聲,目遇之而成色,取之無禁,用之不竭,是造物者之無盡藏也。” “汝...我呸,跟我裝什麼蘇軾字子瞻,會不會說普通話。” “也還行。” “那你直接跟我裝脫口秀演員不就得了,我要是文化程度沒跟上我現在是不是還得請教你魚日怎麼追的四公主。”許雙安怒吼道。 “然也。” “你再繼續放厥詞!” “逗逗你的呀。”蒼老之音顯出頑皮。 “要殺要剮,出來決鬥。”許雙安緊張到額頭布滿細汗,但聲音仍舊中氣十足。 “我不過枯骨半段,早就在你眼前。” 啊? 脊骨嗎。 “你是活物?”許雙安反復轉看脊骨,不見眉眼。 “殘緒罷了,真我早已化塵堆沙,倒是剩這幾縷幽魂,知我識我者,寶貝的不得了,茍活至今,全憑運好。” “我怎麼沒見過陳繁用你?” “那臭小子,”脊骨憤怒道,“我流落到他手裡後,他拿我煮湯當營養骨煮,我一氣之下,沉睡了。” “就睡一覺?沒了?” “當然,我隻是殘緒,沒什麼功法,不得反抗,真我決定讓我活著我也不能自我消亡,那我便隻能選擇,要麼清醒的活著,要麼沉睡的活著。” 許雙安看著脊骨,腦子裡廢鐵般的想法像被扔進塊強力吸鐵石。 繁狗怎麼會不給我備手“以防不測”呢。 許雙安開口道:“沒錯的話,你是,兇妖——暗羽。” “那隻還差些血肉滋養就能讓周身永化為焰,從借邪,進至惡源,不生不死,但永遠,痛海無邊,”許雙安平靜說道,“第一個不想當妖魔想當妖仙的,烏鴉。” “回憶起來,可能我走錯路了,怪不得前麵的妖才們紛紛踏至妖魔道,我傲慣了,修了妖仙道。”蒼老之聲隨意得很。 “怎麼稱呼?” “你都知道我是隻烏鴉了,那就叫我....” “鴉老?” “感覺在哪聽過,叫我烏仙吧。” “老烏仙,我這有個故事。”許雙安讓強力吸鐵石滾動,吸上更多廢鐵。 “想說什麼?”烏仙警惕道。 “故事是,您,烏仙,遁於西南三百二十三座山中的陰凝山,身至地底,自覺行路,至地底長洞堵十六堅實巖石,隻為靜修。” “可惜,神法未成,毀於一旦。” “拿到這段脊骨後我有個結沒想明白,千古歲月,人滅兇妖,從來都是乾乾凈凈,毀屍滅跡,不留一物,為何會留你段脊骨,那怕是你獨修妖仙道,人類滅妖,怎會管你那般。” “所以,我想,是你同伴們殺的你。” “踏步妖仙不是你修的最後一道,品嘗背叛才是你修的最後一道。” “老烏仙,今日你醒得不早不晚,正是晚輩大難之際,而對手,正是你的同伴們。” “你也想解解千年來沒解開的疙瘩吧。” 許雙安單持脊骨,大步流星趕路去迎接勁敵。 “你想利用我?”烏仙說道 “成鬼因為怨,真我留殘緒,難道不是因為恨嗎。” “讓我們試試我們想做的事情吧。” “若你沒把我猜透多好。”烏仙若有所思說道,“不過,不是這鬼氣,我大概還要再睡去上百年。” 可是我今天恨得睡不著啊。 沖天陰怨透遠山,孽業滿城萬物啞。 若要成鬼,先毀。 先毀掉正常,混亂像臟布蒙住嘴巴,像鐵銬捆住手腳,像繩索束在脖頸,希望是遠處篝火,絕望是世間寒冬。 寒冬越來越冷,鐵銬越來越冰,繩索越來越緊,篝火越來越小。 但你看別人都在陽光裡,就是,就隻,就你,附近結冰,落雪,嚴寒,烈風。 此刻,苦難不是束縛,活著才是束縛。 死。 但死不是為了解脫,而是為了報復。 我要籠罩嚴寒,我要比嚴寒還寒,我要凍碎那銬住我的鐐銬,我要讓那塊破布乾到被風輕輕一吹就紛飛作粉,繩索恨不得自己立馬投於火海。 那具屍體,那具讓我隻能沉淪的軀殼。 千刀萬剮,粉身碎骨,挫骨揚灰。 再把篝火撲滅。 成鬼。 鬼就是無法釋懷的念,報復沒有回報,但意義就是報復。 報復,不斷的報復。 溫暖裡的人憑什麼享受溫暖? 沒有分享給過我溫暖的人,也配享受溫暖? 隻要你是人,你就要比我擁有更多的溫度。 那你就該,死去。 當世間第一個無辜的人因為鬼祟死去,那股怨念首次沾到和自己沒有任何關係的血液,這世間便就出現了厲鬼。 厲鬼就不單單再是那不甘的魂。 一個又一個,一代又一代,不同的人在某處相同的地方被迫害,相似的恐懼與死相是無盡的營養,培養著虛妄。 厲鬼品嘗到了快樂。 那怕這快樂的味道是用不可商討的暴力去使用別人無法挽回的代價去換取,但快樂依舊是快樂。 一開始是最輕快的快樂,甚至厲鬼都沒有感覺到情緒的波動,就像是深夜裡風吹落了砸向人的花盆。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漸漸,漸漸,厲鬼發現自己會笑。 越多生靈喪生於自己手下,微笑就越發自然甘甜。 快樂就是建立在別人的痛苦之上。 厲鬼不隻有了恨欲,還有歡欲。 兩種欲望生成,厲鬼便有了鬼格。 舊日裡的認知,很陌生的語言,又復活的沖動。 以極度自私的方式形成了扭曲的思想。 厲鬼睜開了眼睛。 他們看到自己要走的路。 得道,成妖。 更多的殺戮。 更美的快樂。 附近地區厲鬼,遠道而來的厲鬼,附身於人,成群結隊。 他們離開了自己的土地,將鬼格占據肉身,來到了遠山公園。 鎖在一具肉身裡,很痛苦,不能自由的施展鬼氣,一切手段隻能在肉身上變化,若原能翻江倒海,那現在隻能滄海行舟。 不過沒事,隻要能成為兇妖。 無盡的快樂便能唾手可得。 散著黑煙的軀體,白日夢般的欲望。 前行,前行。 廣場,石凳,雙安,脊骨。 鬼群們終於看到美味的根源,當終點的美麗真正呈現在眼前時,不自發定住腳步,蠢蠢欲動。 “烏仙,他們來了。”許雙安說道。 “你不覺得林宛瑜跟六仙女長的很像嗎?”烏仙像老年癡呆般聊了句題外話。 “儂瓦特了?” “嗬。” 脊骨開始發燙,環身繞起旋風。 烏仙不屑說道。 “儂蘇北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