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閻烈(1 / 1)

“我叫閻烈,門臽閻,列頭烈。”   酒館不大,墻卻極厚,窗戶邊仔細塗了白泥,偶有冷風自房簷縫隙滲入,旋即被劈啪燃燒的火紅爐膛蒸個乾凈。   臉盆大小的黃陶酒鍋煨在爐上,酒花咕嘟,暖呼呼屋中酒氣來回蕩漾,夾雜著熱油炒菜的焦香。   圍爐緊挨著七八個酒客。   “若是客人,便請落座,燒刀八文一盞,不賒賬,下酒肉食另算。”   算盤不停,劈裡啪啦的脆響聲中,枯瘦的中年掌櫃瞥了眼年輕的高大人影   他大概十六七歲,黑衣蒙塵,身形勻稱,頭戴一頂破了邊兒的黃竹笠,筆挺五官硬得像後山上那塊凍透了的覆雪頑石。   “啪”   八文大錢排在桌上。   扯過條板凳,閻烈斜對著掌櫃坐下,左手肘撐在櫃臺上,另一隻手從懷裡摸出三張皺巴巴皮紙,頭尾對齊,一字擺開。   皮紙邊緣滿是毛刺,表麵白痕皴裂成片,墨跡有些失真,使那幾張兇神惡相的麵龐更加抽象。   手中一頓,掌櫃的眼眸微微瞇起:“客官,何意?”   “趕路受潮,借屋裡火氣用用。”   掌櫃沒再說話,隻是起身取了碗酒,額外拿一碟醃蘿卜,一並堆在閻烈身前:“客官打哪來,又往哪去?”   捏起根冰涼的邦硬蘿卜條,閻烈目光玩味:“怎麼說?”   算盤聲再次響起,掌櫃低著頭:“若是路遠,隔墻尚有通鋪,若是路近,便盡早下山。”   方圓千米內隻這單間酒屋,隔壁是一窩積年破敗的舊墳圈子。   “後半夜風高雪厚,回去的路可不好走。”   閻烈抻了個懶腰,手肘離開櫃臺,沖定定注視他的掌櫃呲出一嘴白牙:   “無妨,我這人,最喜的便是頂風搏雪,最愛的便是逢山開路。”   掌櫃的臉色垮了下來,同時停止動作的還有那窩酒客。   “這個,不對,太瘦了……唔,這個年齡對不上…”   手指從左到右拂過兩張畫像,在最後一張瘦削人像上點了點:“啊,這個,毒算盤趙鬆,搶劫,殺傷,畏罪潛逃,嘖嘖嘖。”   “……”   瞥了眼緩緩後退的掌櫃,閻烈嘴角一咧:“不演了?”   話已說開,再演下去就不禮貌了。   嘶!!!   頭頂尖銳風嘯,一鑲鐵算盤當頭砸來,掌櫃麵色猙獰,雙眸冷厲。   噗嗤!   閻烈不閃不避,右手自大腿皮鞘抹出把尺長短刀,挽個刀花後往上一挑,刺穿掌櫃左手手腕後翻轉刀頭,作勢往桌麵壓去。   “啊!”   血花飛濺,掌櫃悶哼著泛起滿額冷汗,左手往旁一扯,骨骼斷脆聲響起,皮肉豁開,鮮血不要錢似的濺紅大片櫃臺,竟是以斷掉半個手腕的代價掙脫了短刀。   這般兇狠果決,便是閻烈也稍稍對其刮目相看。   “上!”   沖那幾個酒客厲聲喝道,趁著閻烈移眸,掌櫃完好右手閃電般探向掉到桌麵的算盤,卻在即將得逞時被犬牙般咬下的短刀釘穿在桌上。   折凳板磚有的是,老惦記你那逼算盤乾嘛。   一手把住刀柄,閻烈腳跟一挑,身下板凳炮彈般砸出三四個滾地葫蘆,接著腳下不停,啪啪幾腳將剩下之人通通掃飛出去。   堂內為之一空。   呼——   門簾被撞破,冷風呼嘯灌入,侵蝕溫暖酒氣的同時也沖刷掉快濃鬱成實質的血腥味。   “閣下,好本事,不…”   正欲討饒,趙鬆雙眼一突,一行血線自其脖間泛起,而後有大片血霧噴灑。   “啪嗒嗒”   血液洇透的皮紙上,墨跡鮮艷些許,好似早已乾透的烏黑血漬久等了這層新血似的。   “放鬆,放鬆,畢竟是第一次死,頭暈是很正常的。”   單掌化爪,閻烈攥住趙鬆天靈,漠然看著其眼中神光消散乾凈。   撲通   沒搭理那群跑到門外雪地的打手,閻烈自顧自尋到個乾凈匏鬥,在沸騰酒鍋裡舀了半瓢,先傾倒小半洗了洗手。   紅線嘀嗒,溫熱酒水濕潤著逐漸泛黏的掌心,接著自指縫淌下。   腥甜的酒香撲鼻。   就這幾個人,占著這麼大口酒鍋,多少有些浪費了。   呼——   屋裡屋外,僅剩一半的門簾船帆般進出,屋內忽明忽亮,就著冷風,閻烈將瓢中餘酒啜飲乾凈。   緝兇人,拿錢辦事,誅殺的都是大奸大惡,身負人命之輩。   冤有頭債有主,跑走的那幾個家夥沒犯殺孽,輪不到他來收拾。   倒是腳底下這毒算盤   閻烈心念一動,幾行銀白蛛網般的文字浮現空中,   [伏誅惡賊:趙鬆   殺傷人命:五條   伏誅獎勵:苦境時光,十五年   當前苦境時光:七十三年]   豁,似這般值錢惡賊可有小半年沒遇到過了。   人有八苦:生、老、病、死,求不得、怨憎會、愛別離、五陰盛。   人之一生,如苦海行舟,武者修行,更是如此。   所謂苦境感悟,便是將某門武學裝配給閻烈化身,再將該化身投影進苦境,度過相應時長後獲得的心得體悟。   本尊在現世觀想化身的苦境感悟,便能映照己身,反哺該武學的進境。   [當前武學   翻江刀法(大成)   穿林腿法(大成)   飛蝗石技法(入門)]   一條人命抵三年苦境時光,再抓幾個惡賊,差不多便能湊夠一百年了。   由於前世混跡各大手遊,閻烈養成了湊不夠十連絕不抽卡的壞習慣,穿越至今兩年半,他以絕大的毅力克服了單抽…不是,進苦境一探的誘惑。   苦境規則,每套武學隻能映照給一個化身,而每個化身隻能進一次苦境。   也就是說,一套武學隻有一次感悟機會,哪怕隻待了半年,脫離苦境後便再無重新帶進去的可能。   這種情況下,自然是狠狠積攢時間,進去後一波帶走的性價比更高。   三兩年的經歷能感悟出什麼,讓別人看到還以為我感悟不起呢,我說個數,一百年。   也仗著本身天賦不低,再加上前身還有一定基礎,閉關消化記憶小半年後,出山的閻烈一人一刀砍翻了不少惡賊,如今已在山陰這帝國北疆的小城站穩腳跟,成為了一個小有名氣的緝兇人。   替帝國捉拿要犯、收取報酬贏一次,給自己掙苦境感悟又贏一次,打一份工得兩份錢,閻烈贏麻了。   揪住趙鬆頭皮,閻烈正要下刀,忽的歪頭趴到地上,耳廓緊貼地磚。   “撲通通…”   沿著地麵,悶雷般急促的馬蹄聲自東南方鼓蕩過來。   規模約有數十騎,距離大概還有兩三裡地。   騎兵。   成群結隊的騎兵!   聽起來不算近,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但對騎兵來說,放開了跑的情況下這也就是撒泡長尿的功夫。   就閻烈所知,山陰縣縣兵和各豪紳家丁並沒有能拿出幾十騎的實力,能有這份家底的,除去西南翠江山上的翠江寨,整個山陰挑不出來第二家。   至於翠江寨是乾嘛的…人名字裡都帶個‘寨’了,從事啥性質的職業不已經很清楚了嗎?   土匪,別稱強盜、胡子,又稱響馬。   閻烈的視線轉向火爐上那碩大的酒鍋。   往好處想,現在至少知道多出來的酒是留給誰的了。   濃鬱的血腥味傳來,趙鬆仰麵朝天,死不瞑目的雙眸幽幽注視著閻烈。   既然與腳底下這家夥有約,閻烈可不相信那群土匪看到眼前慘狀時會聽他辯解,拔刀就砍才是正常反應。   更要命的是,閻烈前幾次斬獲的惡人賊頭裡,似乎就有翠江寨某個頭領一份……四當家還是五當家來著?   算了,不重要了,現在考慮這種問題,就和擔憂可能被剁成五截兒還是四截兒一樣愚蠢透頂。   留,還是跑?   留的話,時間問題,清理現場已經來不及了,再加上手邊沒有合適材料,他並無把握騙過那些土匪。   至於跑路,跑路是不可能跑路的。閻烈沒代步駿馬,被追上是早晚的事,而在雪地把後背露給一夥騎兵,稱得上人類迷惑行為。   那麼,便隻剩下一個選項了。   “苦境,給我注入百年時光!”   “什麼,不夠?”   “完蛋玩意,你不會先賒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