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玉凈花明(1 / 1)

岱海 倚夢乘風遊 8951 字 2024-03-19

三人數著日子,終於到了黼熒星君大壽的這天。   這天仿佛成了全城所有人的節日,星光城內到處張燈結彩,喜氣洋洋,真像凡間過春節一樣。   不過,沒有請帖的人也就隻能在一旁看熱鬧,而收到請帖的人才有資格參與到狂歡之中,去製造熱鬧。   一大早,三人便打點整齊,換上華衣美服,帶上精美賀禮,懷著激動的心情,赴宴去了。   因為黼熒星君豪擺千桌、大宴賓客的緣故,所以宴會地點設在可容納十萬人的星穹棚中。   星穹棚乃是星光城內最大的瓦子勾欄,不過卻不是看戲聽曲的,而是賭鬥之所,即簽下生死契約的修士或妖獸,在場內以命相博,場外觀眾則下注聚賭,著實是個充滿了金錢和鮮血腐臭味的鮑魚之肆。   然而,今時不同往日!   今日在這裡舉行的是聲勢更為浩大,更具看點的盛典。   棚內的決鬥設施盡皆被拆除,地麵鋪上了一層厚厚的紅毯,每一根柱子也都掛上了大紅燈籠,四處充滿喜氣,位於棚頂的星穹圖也跟著映下星光點點,為喜慶的會場再添一股迷離氛圍。   “道友煩請留步,可否出示一下請帖,報明身份。”一位身著星紋長袍的青年男子,在入口處攔下林城危、藍莽、程風遊師兄弟三人。   “我等來自方外門派,在下林城危,這位是在下的師弟藍莽,這位是在下的師弟程風遊。這是我等的請帖,道友請查看。”林城危先是介紹了一番,接著拿出請帖遞給那人。   由於隱宗聲名不外現,所以隱宗弟子們在外行走之時,一般都自稱師從方外門派。   青年男子接過請帖查點了一番,確認無誤後,笑臉相迎道:“原來是隱宗高徒,失敬失敬!道友請進,按請帖上安排的位置就坐即可。”   世上所有修士,修煉的功法無非隻有兩種,一種是還未有人以此功法沖舉飛升的,而另一種則是已有先輩修煉得道,羽化升仙了的。孰尊孰卑,毋須多言。   林城危他們三人自然是屬於後者,所以他們能得到請帖一點也不奇怪,這也是迎賓男子對他們笑臉相向的原因所在。   “星君大壽,普天同慶。此乃我等的小小心意,不成敬意!”林城危雙手呈上賀禮,雖然黼熒星君老前輩不一定瞧得上這點些末物什,但敬意一定要有所表示。   “有勞道友費心,在下就先替星君大人收下了。”青年男子收下賀禮,放到身後的禮臺上,那裡大大小小的各式賀禮早已堆積如山。   ……   星穹棚占地極廣,棚內空間極大,正中央原是決鬥擂臺,現在卻搭成了喜氣洋洋的慶典舞臺。   而看臺則是圍在外邊的七層圓樓,每層樓都相當寬廣,空間極大,且有高低分階,再加上星穹圖的投影,使得無論坐在何處,都能看到星穹棚正中央的表演。   此時,星穹棚內已來了不少人,盡管黼熒星君不知還要多久才會露麵,但大多席位都快坐滿了。畢竟,若非身份極尊貴或者修為極高深之人,一般的受邀者怎敢托大後來。   林城危他們三人到座位時,座位上已有兩個男子在坐著了。   除了那些大人物是一人一席外,其他人都是合桌為宴,十人一桌。   桌前兩人,一人劍眉星目,身穿星紋袍,和入場處負責查點請帖的青年男子是相同款式,但其胸前交領處卻多了五顆金絲繡成的華美星辰。   另一人身著幽色長袍,麵容冷漠,薄唇緊抿,一看就是不茍言笑之輩。   “斯筠兄,冼幽兄,這麼早?”林城危含笑招呼,似乎與二人是熟識。   “我在星光學府中,其實算是個閑人,得到的幾張請帖,也都隨便派給你們了事,叫我去迎賓我是懶得去的,乾脆早早來這邊看熱鬧。至於冼幽,他就更閑了。”星袍男子一麵嗑著瓜子,一麵懶洋洋道。   藍莽大大咧咧地走到星袍男子身邊,挨著他坐下,從桌上抓了一大把瓜子,邊嗑邊道:“你倆真夠閑的,一大早就來嗑瓜子了。來,我陪你們嗑!有酒沒,有酒咱們就再嘮嗑嘮嗑!”   “好你個藍大嘴,又想騙我酒喝。聽聞你們新多了位師弟,是這位吧,還不介紹介紹。”星袍男子沒好氣地笑罵道。   “沒錯,他就是我們新添的小師弟,叫程風遊。”林城危將程風遊拉到眾人身邊代為介紹,“小師弟,這位道兄名叫顧斯筠,是星光學府的菁英弟子,博聞強識,無所不知。這位道兄,冼幽,和師兄一樣,都是散修,不過冼幽兄一手幽寒刀法,聲動岱海,威名赫赫。小師弟,今後可要多向兩位道兄請教啊。”   “小弟程風遊見過兩位道兄,還請兩位道兄多多指教!”程風遊當即向二人行了一禮,朗聲說道。   幽袍男子淡淡一笑,點了點頭,卻沒說話。   顧斯筠則熱情洋溢地拉著程風遊坐到他身旁,“不必多禮!來來來,坐下嗑瓜子,和冼幽這個悶油瓶子坐了半天,瓜子嗑了不知多少,話卻沒說上幾句,可憋死我了。”   五人便閑坐在此,聊起天來。   不過,大多數時間都是這位顧斯筠道兄在侃侃而談。   此人見識極廣,博古通今,各類稀奇古怪的見聞,源源不斷地從其口中湧出,聽得程風遊驚嘆連連,絲毫感覺不到時光流逝。   一個時辰,轉瞬即過。   忽聞一聲鐘鳴,眾人皆心頭一顫,避席而起,又聞一聲嘹亮呼喝:“老壽星到!”   “終於來了!”藍莽精神一振,身子往欄外探去。   程風遊也照模學樣,往中央的舞臺上探首望去。   一陣迷蒙的星光在臺上憑空而生,星光搖曳之時,棚頂上的星穹圖也跟著光芒大放,棚內頓時敞亮通明。   比之星穹圖,更璀璨、更耀眼的是臺上憑空顯現的一道人影,恍若星光凝成的一般,發出奪目光芒,讓人睜不開眼。   直到光芒漸黯,程風遊才揉了揉有些刺痛的雙眼,定睛望去,赫然隻見一位金發老者站在臺上。   金發老者身穿黼圖星紋服,頭戴七星呈祥冠,更有淡淡星光浮於體表,閃亮不息,實乃鳳翥[zhù]龍翔,超逸絕塵!   “拜見黼熒星君,恭祝星君功參造化,壽與天齊!”這時,忽然有人恭敬行禮大聲喊道。   其餘人也跟著行禮一齊喊道:“恭祝星君功參造化,壽與天齊!”   聲浪浩大,排山倒海。   不過,眾人的賀聲再齊再響,也遮蓋不了黼熒星君溫潤低沉的嗓音,“老朽多謝諸位同道掛念,諸位同道請坐。”   眾人剛要坐下,又是一聲鐘鳴。   “天妖宗太上長老紫崇襄,攜天妖宗弟子來賀!”   隨後,鐘鳴不斷,各大勢力逐一登場。   “三清宮水鶴真人,率三清宮弟子來賀!”   “禎旦禪寺智行首座,前來祝賀!”   “靈羅城侖儀子,前來祝賀!”   ……   未多時,臺上便已站了十來位平日裡難得一見的大人物,無一不是聳壑淩霄,超凡脫俗之士。   看得出,臺上的大人物彼此間都有交情,雖然聽不清他們在談些什麼,不過各人相互問候時,臉上的笑容卻是能看得一清二楚的。畢竟以他們的身份,想要頻繁走動,恐怕殊為不易,借著黼熒星君千歲大壽的機會,與老友會上一會也是不錯的。   臺上的大人物談高論闊,臺下的小輩們也有自己的小日子要過。   正當程風遊探著脖子張望之時,林城危忽然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低聲說道:“天妖宗的道友來了,快來見禮。”   程風遊回首看去,卻見兩人款款而來。   來人一男一女,均身著紫色衣袍。   紫袍男子年紀稍長,麵容俊朗,山根挺拔,步伐沉穩。   另一位紫衣少女正值碧玉年華,雙瞳剪水,白肌欺雪,長發隨風飄颻,周身上下裊裊婷婷,委實是清麗無雙,宛若畫中人、水中仙!   程風遊定定地看著她娉婷踱來,一時竟癡了,呆立原地,心中隻有一個念頭,隻覺得眼前少女跟天上仙子似的,一切清規戒律都加不到她身上。   少女卻也不惱,淺淺一笑,仙姿佚貌。   這一瞬,玉凈花明,剎那永恒!   ……   “咳”   林城危低咳了一聲,推了發愣的少年一把。   程風遊這才反應過來,察覺到自己失禮了,麵色登時通紅發燙,結結巴巴道:“抱…抱歉,在…在下失禮了……”   “哈哈,仙子,你別在意,小師弟他有‘恐美癥’,一旦看到美麗女子就會挪不動步,說不出話,女子越是美麗,他便越是如此。實則屁大孩子一個,剛剛出師下山,什麼都不懂的。”一旁的藍莽大大咧咧地開玩笑道。   被藍莽這一嘲弄,程風遊更是沒了主意,空張著嘴,唇瓣翕翕合合,卻沒有半點聲音發出。   “哈哈!你看,是吧?”藍莽毫不厚道地大笑起來。   “咯咯”紫衣少女也伸出纖手,掩麵輕笑,姿態優雅,仿佛花枝搖曳,又如回風舞雪。   程風遊頓時羞得無地自容,臉色紅得像是要滴下血來,隻好一個側身躲到三師兄身後去了。   “千山兄,好久不見!”林城危不再理會他的小兒行徑,沖著紫袍男子一個抱拳,彬彬有禮地打了個招呼。   “城危兄,一別多年,確實是好久不見。不過說來慚愧,讓我念念不忘的,始終還是城危兄的手藝,不知什麼時候才能再度領略一番?”紫袍男子回了一禮,含笑回答。   “會有機會的。”林城危麵帶笑意,瞥了一眼作為主家的星袍男子顧斯筠。   “對了,這家夥是我那不成器的小師弟,名叫程風遊,初出茅廬,處事不周,冒犯了仙子還望見諒。”林城危從身後拉出羞澀少年,替他唐突佳人的行為賠禮道歉,同時為他介紹道,“這位是來自天妖宗的紫千山道兄,不知這位仙子是?”   “小弟程風遊拜見紫千山道兄。”程風遊抱拳行了一禮,臉上潮紅未褪,卻已稍定了心神,不再那麼慌亂無措。   “初出茅廬,有些拘謹在所難免,小兄弟隻管放寬心,習慣了就好。”紫千山和善一笑提點道,隨後轉向紫衣少女。   “這是舍妹,紫千雪。”   “千雪,這位是林城危林道兄,這位是藍莽藍道兄,這位是顧斯筠顧道兄,這位是冼幽冼道兄。”   “小妹紫千雪見過諸位道兄。”   紫衣少女年紀不大,卻言行有度,舉止得當,極有大家閨秀的風範,落落大方地與同席的各位道兄一一見禮。   末了,她突然蓮步輕移,走到程風遊麵前盈盈一拜,展顏一笑,嗓音輕靈:“小妹紫千雪見過程風遊程道友,道友請了。”   當此一幕,真可謂是音如珠玉,笑靨如花!   但到了程風遊這裡卻是——傾盡天河水,難洗此時羞!   他的臉比之前又紅了三分,頭腦裡一片空白,怔了半晌,才顫顫巍巍地回了一拜,“在…在下見…見過仙子。”   引得眾人一陣輕笑。   ……   紫千山紫千雪兄妹二人落座後,眾人又開始閑聊,隻是程風遊變得木訥了許多,鮮有搭嘴,不知是在想些什麼。   紫千雪則悄悄附到紫千山耳邊,輕聲說道:“老哥,你知道嗎?他就是我上次說的那個傻子,還真有趣!”   “那你也不要作弄人家啊?”紫千山臉上露出啼笑皆非的神情。   紫千雪吐了吐可愛的小舌頭,嬌蠻道:“要你管!”   ……   一席十座,如今還剩三個空位,果然沒過多久,便又來了三人。   三人都是三清宮的弟子,兩男一女,皆身著素凈的月白道袍,全身上下並無華麗裝飾,卻有一股形容不出的凈潔自然。   免不了又是相互介紹一番,好在來的道姑麵容冷清,觀之肅然,程風遊也就沒再鬧出“恐美癥”的笑話。   人齊之後,臺上大佬也各自歸席落座,輪到一乾戲子伶人在鑼鼓聲中粉墨登場,臺下賓客宴飲觀舞,其樂融融。   不知不覺,宴已近半。   席間所呈菜色,水陸畢陳,盡是佳肴美饌,可程風遊卻表現得束手束腳,沒動上幾筷子,仿佛改了吃貨的性子;臺上珠歌翠舞,曼妙多姿,他也沒去欣賞,整副心思像是被什麼勾走了似的,“失魂落魄”明明白白地寫在臉上。   他無法控製住自己,總是忍不住偷偷瞄向同桌的那位伊人,她的一顰一笑,她的一舉一動,均會讓他心臟怦怦劇跳,難以平復。   反觀那位紫衣少女,卻像是根本沒有注意到他的小動作一樣,看也不看他一眼,更不用說回應了。   這也使得本該是輕鬆樂淘的宴會,如今在程風遊的觀感之中,竟變得萬分煎熬起來:我偷偷看她是不是被她發現了?她為什麼不理我,難道是她討厭我?不不不!非禮勿視,我要把持住,我可是修道之人,不能再看她了!   好吧,再看最後一眼,別人沒發現吧?   ……   酒至半酣,顧斯筠突然清了清嗓子,朗聲說道:“在座各位都是本人好友,不瞞諸位,顧某是特意安排各位到此落座,一來是為了相聚一敘,二來顧某心中存了一個不情之請。”   “哦?願聞其詳。”一位喚作“袁蕪”的三清宮弟子放下酒杯,抬起頭看向顧斯筠。   “一年前,顧某到岜山探險,意外發現了一隻望星獸的巢穴。觀此獸氣息,修為大概相當於洞虛後期水準,略高於我,也就未敢輕舉妄動,悄悄退了回來。如今,顧某的主修功法《星羅昱宇功》恰好遇上瓶頸,若能得此獸內丹相助,突破瓶頸就有了把握。所以隻能厚著臉皮,懇請諸位道友拔刀相助,助我拿下此獸,顧某一定重謝!”顧斯筠臉色期盼地掃了一圈。   “唉!”袁蕪嘆了口氣,苦笑出聲,“要是其它時候,倒不成問題。怎奈如此不巧,再過數月便是三宮大醮,我等幾人要代表本觀去參加排名比試,一直被師長們督促著修煉不停,脫身不得。就連前來參加星君大壽,如此難得的盛事,也是求爺爺告奶奶,苦求之下才能到此一遊。道友這個忙,我等實在是有心無力。”   “無妨無妨,道友為師爭光,奪個好名次更要緊。”顧斯筠並不失望,把目光投向紫千山。   “紫某跟隨運送靈礦的寶船前來,一時並無緊要之事。煉鑄靈石、交易貨物應該要花上半年時光,若是此行耗時不長,紫某自然無從推辭。”紫千山正色回答。   “岜山此去不遠,來回一趟最多不過三四個月。”顧斯筠眼前一亮,馬上說道。   “那便算紫某一個。”紫千山微微頷首,答應下來。   “不對,是算紫某兩個,如此有意思的事,老哥你怎麼能不算上我?”紫千雪興沖沖地搶著說道,秀顏上露出了獵奇的神色。   “你別胡鬧!岜山這種險地,豈是你一個小孩子也能去的?”紫千山板著臉,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毫不客氣地一口回絕。   一聽此言,紫千雪黛眉倒蹙,粉麵含嗔,頗有憤懣不平之意,隨後又不知想到了什麼,突然化怒為笑,附到紫千山耳邊,低語傳音了幾句:“你若不讓我去,我就告訴霖兒姐,說你喜歡她!”   歷來沉穩如山的紫千山聽了這話,登時麵色大變,露出為難的神態,小聲囁嚅道:“啊?!這…你小孩子懂什麼喜不喜歡!…唉,那也要看斯筠兄同意不同意啊!”   “顧道兄,可否讓小妹也跟著去見識一番?”紫千雪音容甜美地請求道。   “呃……”   看樣子,你老哥都拿你沒有辦法,我又能怎樣?顧斯筠微微一怔,隻好笑著回答:“能有仙子陪同,實乃顧某之幸,怎會不同意,敲鑼打鼓地歡迎還來不及呢!”   “那就多謝道兄了。”紫千雪歡呼雀躍,一臉歡騰,活像一隻剛出籠的金絲雀。   “反正我師兄弟二人閑著也是閑著,能幫到斯筠兄,當然樂意之至。”不等顧斯筠再開口,林城危就已一口應下。   “隻要小顧子你管酒管肉,藍某的大斧就願意為你效勞!”藍莽把酒持螯,豪氣乾雲。   “去!”冼幽惜字如金,表明立場。   “好,諸位道友高義,顧某在此謝過。相信有諸位道友相助,此行定能手到擒來!來,乾了此杯!”顧斯筠站起身,舉杯勸酒,心憂已解,自當開懷暢飲。   程風遊也跟著眾人一齊舉杯,一口悶下。   然後,他醉了,不知是因酒而醉,還是因伊而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