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字10元，八萬字的稿子就是800元。 　　800元在1980年是個什麼概念？ 　　燕京全聚德飯店的一隻烤鴨8~10元不等，三級豬肉9毛4分錢一斤，家庭三大件即單車、手表、縫紉機合計400元，結婚彩禮也才100~200元不等。 　　單算彩禮，林海升手裡的錢，已經夠他結婚三四次了。 　　稿費到手的當天，林海升帶著倆小孩兒準備下趟國營飯館，再去百貨商場置辦幾身入秋的新衣服。 　　“老爸，我們也叫上小徐姐姐一起吧！” 　　說話的是林建設，圓嘟嘟的小臉蛋泛著健康的紅暈，顯然被這一連幾日的油水滋補的不錯。 　　林海升欣慰地摸了摸他的小腦袋瓜：“你和姐姐去請你們的小徐姐姐來。” 　　兩個小人精歡天喜地的小跑道隔壁樓，就在此時，一位不速之客找上了林海升。 　　他的大嫂，柳紅梅。 　　相比十年前剛嫁給林日升的時候，柳紅梅人至中年，腰肢粗胖了不止一圈。 　　按說膀大腰圓的人通常不拘小節，柳紅梅卻是反麵案例，麵相微含精明之色，眼角眉梢流露著市儈的小氣勁。 　　“哎喲，海升啊，這是預備出門去哪兒啊？” 　　一把尖利的嗓子一響，頓時吸引了街口幾個老大媽的注意力。 　　林海升麵色不變，客套說道：“嫂子來了，準備帶小孩出去吃個晚飯，您一起麼？” 　　“喲，能下的起館子了，照理說手頭也不缺這仨瓜兩子的，怎麼一天到晚給你哥哥添麻煩呢？” 　　柳紅梅把手臂一圈，抱臂站著，絲毫不客氣： 　　“你們親兄弟，平常打個照麵也沒什麼，可我們家也是有三個娃娃要照顧，我自個兒頭上還有老爹老娘要孝順不是？” 　　“你說自打你整出離婚這事兒，你大哥三天兩頭往你這送東西，昨兒送雞，後兒送蛋，就說前天我從老娘家拿來的一小籮筐土雞蛋吧，眼錯沒一會兒，就沒了影子。” 　　“我時常也跟你大哥說，海升又不是沒手沒腳，非得他充這個胖子做什麼？我說老二弟弟，你也心疼心疼你大哥，也心疼心疼你嫂子我，就把昨兒你大哥給你的東西拿出來，啊。” 　　巷子裡就剩下柳紅梅尖利的嗓音，街口圍著一小撮人，此時正在竊竊私語。 　　小徐護士不知什麼時候帶著兩個小孩兒到了林海升的身後，見狀想要打圓場： 　　“柳姐……” 　　她還沒說完，就被林海升抬手攔住了。 　　“嫂子，東西我已經做給兩個小孩兒吃了，這樣吧，您開口說個數，我把錢補給您。” 　　柳紅梅一臉眉開眼笑，刻薄口氣卻不蓋：“喲，那麼些雞蛋都吃了？也行吧，咱們雞蛋是7分錢一隻，老母雞1塊3毛一斤，你就按……” 　　倏然，柳紅梅瞪大了眼睛，音色戛然而止。 　　隻見林海升從口袋裡掏出一遝厚厚的紙幣。 　　1980年，10元的再版人民幣在市麵上仍屬少見，他手中的紙幣仍以時新的5元、1元、5角為主。 　　林海升帶了四十塊錢出門，幾張1塊、5塊的疊起來，也有小小一遝。 　　柳紅梅對林海升一家是熟悉到不能再熟悉，林日升這個不成器的弟弟，月工資也就聽個響，下頭兩個小孩子正是要花錢的時候。 　　每月褲兜乾凈的叮當響，哪來這麼一筆積蓄？ 　　“嫂子，就按你說的，昨兒我大哥送的東西，湊個整，一起攏共算5元，你看夠不夠？” 　　5元錢，足夠5個人上一家中等飯館大吃一頓的了。 　　站在林海升身邊的小徐護士同樣十分吃驚，不過礙著這麼多人的麵，她沒有立即出聲詢問前因後果，反而是林建設大為吃驚地“哇”了一聲： 　　“老爸！你暴富了哎！” 　　原本劍拔弩張的氣氛，因為林建設這一嗓子弄的有點詼諧起來。 　　林海升摸了摸女兒的頭，把一張5元錢遞到她手裡，說道：“去拿給伯母。” 　　林幼蓓乖巧地點了點頭，拿著錢，兩隻手送到柳紅梅麵前：“伯母，請您收好。” 　　這回柳紅梅反倒騎虎難下了，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望了望街口圍觀的一群老嬸子，麵上無比尷尬地笑著：“好……好。” 　　林海升把錢收了起來，依然客氣地對柳紅梅說道：“大嫂，別站著了，我們正打算去你工作的那家國營飯館吃一頓，您給我們領個路吧？” 　　柳紅梅更尷尬了。 　　1980年，街區粉墻上的標語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從70年代的“吃飯不花錢，努力搞生產”，逐漸演變成“沖出亞洲，走向世界”，“堅決地試，大膽地闖”，“殺出一條血路來”。 　　建築樓房上的宣傳海報，也從各色的手繪的工人農民生產圖，變成了新時代電影宣傳海報。找書苑 wｗw．zｈaoshuｙuaｎ.com 　　國營飯館裡，柳紅梅站在收銀臺前，眼見林海升對著菜牌兒點了一桌好飯菜，終於沒忍住嘴問了一句：“你從哪兒弄來的錢？” 　　“自己賺的。” 　　林海升帶著兩個小孩兒在靠窗的位置坐下，小徐護士坐在他的對麵，輕聲問道： 　　“海升大哥，我也好奇，你這錢是哪兒來的？” 　　林海升今天請小徐護士一道吃飯，除了應倆小孩兒的要求之外，更多也是感謝。 　　離異之後，小徐護士對他們一家多有關顧，特別是大女兒林幼蓓，小女孩兒年紀漸長，很多事情即便是親老爹也不便插手。 　　“我給《青春》投了稿，編輯部收了我的稿件。” 　　小徐護士這才恍然大悟，抬手摸了摸安安靜靜坐在一邊的林幼蓓：“小蓓，你看我說什麼來著，你爸爸是個了不起的人吧？” 　　小林幼蓓甜甜一笑，徐護士轉而問起林海升：“對了，海升大哥，那天你落水之後，身體怎麼樣？需不需要開點藥？” 　　林海升起了點逗樂的心思，故意問道：“你想給我開什麼藥？” 　　“那肯定得看你是哪兒不舒服了，譬如要是咳嗽，有痰，就吃一點復方甘草片。” 　　看的出來，小徐護士的建議確實出自真心，然而醫藥經歷極其豐富的林海升，很知道復方甘草片的成分： 　　七八十年代，由力生製藥廠生產的這種藥片，看似是中成藥，實則隱含阿片粉，具有上癮成分，因此後來也被改成了處方藥。 　　林海升笑了一下，說道：“不用，我泡點紫蘇葉喝水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