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工作過的煤礦經歷了四次大的改革,這一次將徹底結束作為一個煤礦的歷史。 秋秋是這個煤礦的一位普通女工,她所經歷的四次下崗的遭遇,詮釋了一個資源枯竭型國有煤礦三十年來的衰敗與結束。 早在上個世紀九十年代初,國有煤礦企業與其他行業的國有企業一樣,剛剛從計劃經濟轉入市場經濟,老的機製已不能適應新的經濟形勢。過多的機構、過多的人員使這個煤礦已無法維持繼續生存。煤礦隻有減人提效。 那時秋秋參加工作不到四年,和所有其他家有幼兒的女工一樣,第一次下崗了。 下崗職工每月隻能領取本人標準工資的百分之六十。記得當時秋秋每月隻有六七十元錢的下崗生活費,好在我每個月工資還能拿個兩三百元,一家人日子才勉強過得下去。 那段時間,秋秋總是愁眉苦臉。為了安慰她,我說,這有什麼辦法,企業有困難,合並這麼多基層單位,多出了這麼多人,又不隻咱們一個人,還是安心在家吧! 是呀,這又有什麼辦法呢?那個時候打麻將還沒有成風,秋秋隻好成天待在家裡,做做家務,帶帶小孩。記得當時我的一個侄女也在我家,多一個人在家幫著,也顯得熱鬧許多。 有一天,秋秋對我說,還是出去看看,能不能找一份工作。我問她,你行嗎?她說,行。 其實,秋秋和我都是家裡最小的一個,加上從小一直在讀書,也沒做過多少家務,畢業後就直接參加了工作。我們的基本生活能力相對都較差,就是最起碼的炒菜做飯都不熟練,對她能出去找工作我很懷疑。 果然,她在上海不到一個月就回家了,當然可能是想家的緣故吧! 正當世人以充滿自豪的感覺進入二十一世紀的時候,煤炭行業依然沒有走出困境,全國所有的資源枯竭礦井實行資源性破產重組,我工作過的那個礦山同樣經歷了那個時段,進行了徹底的破產重組。秋秋第二次下崗了。 這時我已借調至省政府機關工作,一個星期才能回家一趟。一個下崗女工拖著一個不滿十歲的小孩,丈夫又長期不在身邊,不難想象,那日子過得說有多難就有多難。好在當初破產時職工身份轉換,有一點經濟補償,盡管不到兩萬元,也總比沒有的好。 煤礦企業經過十年“瘋狂期”之後,本來在“瘋狂期”也並不怎麼景氣的那個煤礦,又一次麵臨更加嚴峻的生存考驗,加上那個煤礦井下地質條件極差,五大災害突顯,比其他礦井更困難。要想繼續生存,通過反復比較,最終確定壓縮生產規模,全礦職工僅保留原有職工總數百分之二十左右的崗位,職工又一次出現“大麵積”下崗,秋秋也是其中一個,這也是她第三次下崗。 秋秋說,經歷了這麼多次的下崗,她的感受很強烈,不但是個人收入受到影響,更主要心理上受到了極為嚴重的傷害。但是不管怎麼樣,生活還得過下去。 今年春節前,秋秋再一次下崗了。 這一次是國家化解煤礦過剩產能,對屬於過剩產能的煤礦進行永久性關閉退出,所有的職工必須全部安置到位。關閉退出的煤礦采取再就業、企業內部退養、協保、一次性終止勞動合同等方式安置到位。煤礦都沒有了,也就沒有了職工,職工都沒有了,也就再也沒有下崗了。 秋秋自從參加工作以來,四次下崗。她目前是在家離崗待退,即將進入內部退養,還有一年就正式退休了,這樣也好。 人的一生都有起起落落,何況是一個企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