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堰也不掩飾自己的狐疑,不住地打量著薑芷雪。 薑芷雪銀牙一咬,沒好氣地一拳搗了過來:“你又在胡思亂想些什麼呢?” “我能想什麼,我隻是個關心妹妹的好哥哥。”薑堰揉了揉自己的心窩,疼的倒抽了口冷氣。 這一拳是真沒留手啊。 “肖誌大哥就是常來幫忙而已,每次做完事就走,哪有你想的那些事,也就隻有你這種身邊都是蝴蝶的人才會這麼琢磨吧。”薑芷雪翻了個白眼。 這下薑堰老實多了,筷子落個不停。 一處略顯寒酸的小院中。 很難想象,當朝戶部郎中李夢陽便居住在這麼一處看似尋常的小院裡,雖不能說荒涼,卻也同他堂堂五品官員頗為不協。 但李夢陽自己倒是毫不在意。 “昌穀,先前我便聽聞你在南京認了個恩師,這我就得說說你了,此事未免太過莽撞,那人還是個錦衣衛,這對你的聲譽可是不小的打擊。”李夢陽眉頭緊鎖。 不難看出,他的確是真心為徐禎卿著想。 徐禎卿卻正色道:“並非如此,恩師雖是出身錦衣衛,但並無廠衛權奸之色,是個有底線的好人,況且亦是的確文化內斂,每每交流,常有驚人之言,絕非你所想的無能之輩。” “我看你就是被那人洗腦了,他的詩集我也看過,我承認的確不俗,但是若說比起唐宋,卻又不足了,依我看來,若想要讓詩詞真能再續輝煌,還是得復古才行。”李夢陽拍著大腿,長籲短嘆。 作為復古運動的倡導者,李夢陽自是不會動搖,更對自己戰友的背叛痛心不已。 徐禎卿深知自己這哥哥脾性頑固,倒也不以為意:“我這恩師寫的詩詞,可比我仿唐宋詩詞做出來的好出不知凡幾,當然,復古我也仍信,不過拜他為恩師一事,無需多談,我意已決。” 李夢陽又是一陣長籲短嘆,頗有種看著自己後輩誤入歧途的遺憾感。 不過就如徐禎卿所說一般,無論兩人是否產生了什麼分歧,多年相交他們的感情卻不會改變, …… 夜色逐漸深沉,如同暈染一抹難以沁開的墨色。 又矮又小的小屋中,昏黃的燭火努力地散發出熹微的光芒,照亮著不多的地方。 床上一位中年男子趴在上麵,時不時發出幾聲呻吟。 他臀部地衣服掀開放在一邊,血肉模糊一片,看著頗為揪心,不過仔細看看,卻也都是皮肉傷,未曾傷筋動骨。 “輕點,哎呦,疼死我了,你這個婆娘,就不曉得動作輕點嗎。”躺在床上的不是別人,正是白日裡的那位小販。 婆娘卻是手上動作再慢幾分,時不時擦掉臉上的淚水,心疼地說道:“看給你打的,這幫錦衣衛下手也太黑了,怎麼就對你下這般狠手。” 小販看婆娘眼淚巴差的模樣,反倒是安慰起來:“哭什麼哭,那幫錦衣衛說的兇狠,其實也就隻是教訓了一下我而已,用不了多少天我就又是個好漢,倒也是個好人。” “那你還偏要招惹他們,這次是遇見個心還好的,若是遇見個心不善的,你還能有命嗎?”婆娘邊擦拭藥膏邊說道。 “你懂什麼,要不是有人給了我不少銀子,這虧本的事我哪能乾,現在事也辦了,錢也到手了,回頭買上幾畝地,咱也就不用這麼操勞了。”小販忍著臀部上的疼痛感,低聲說道。 既然知道自己婆娘會因為自己的呻吟聲而心疼落淚,作為個男人,當然得有點擔當,無論再怎麼疼,都得忍著點。 細微的喀嚓聲從房門那邊響起。 養著的狗剛叫了聲,便再無聲息。 “奇怪,婆娘,你去看看怎麼回事,平安怎麼不叫喚了,莫非有賊進來了?”小販擰著眉頭說道。 他貧窮慣了,大家也都知道他沒錢,誰會閑著沒事來他這行竊。 何況在道上他多少有幾分名頭,更不會有人來找他麻煩。 婆娘哎了一聲,便站起身,推開屋門。 屋門剛一打開,手掌從黑夜中伸出,捂住了她的嘴巴,刀刃透胸而出,鮮血染紅了刀尖。 “怎麼回事,”小販扭頭看過來,頓時目眥欲裂:“踏馬地你敢殺我婆娘,我跟你拚了。” 他好似渾然忘記自己還受著傷,抓著手邊的木棍便挺身而起。 刀光一閃而過,小販冒血的脖頸鮮血狂噴,踉蹌幾步,卻還是用力地抓住來人,好似從地獄裡沖出的惡鬼。 來人皺了皺眉,一腳踢了出去,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砰地一聲,那小販被踹倒在地。 小販腦袋用力地轉向他的婆娘,淚水混著血水灑落,他緩緩地咽下最後一口氣。 屋門再次關上,好似將世界重新隔絕,屋內原本便熹微地燭火抖動幾下,便擁入到黑暗之中。 房間再無聲息,無論是那些期待的未來,還是樸素的情感,都歸於寂靜。 一日之計在於晨,薑堰推開屋門,揉著惺忪的睡眼走進院裡。 打了個哈欠,薑堰盤算著一會出去買點什麼早點回來。 剛剛打算好,屋外便響起了急促的敲門聲。 拉開房門,肖誌便快步走了進來,盡管他麵色如常,但是眼中卻透著股緊張。 他剛要開口,薑堰卻是用眼神打斷了他的話語。 “哥,大清早的,出什麼事了?”薑芷雪也打著哈欠走了出來。 薑堰換上副笑臉:“能有什麼事,一會去點卯就是了,你在家好好待著,別到處亂跑,想吃早點叫人出去買就是了。” “我又不是沒胳膊沒腿,自己就去了。”薑芷雪也沒多想,順勢便關上屋門。 薑堰這才走出家門,回身關上家門。 “怎麼了,說吧。”他深吸口氣。 肖誌壓低聲音:“昨天碰瓷的小販你還記得嗎?” “記得,我不是讓你們教育他一下,放他走嗎。”薑堰眉頭微皺。 “他死了,全家都死了。”肖誌眼神有些復雜。 薑堰沒有開口,他抬頭看向天空,隻覺得雲彩竟是如此壓抑,竟然好似要從天際壓落,直教人喘不過氣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