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大先生在發覺葉九體內那中正純和的真氣時,便心中驚駭,又被地上喊殺聲擾亂心神,竟在剎那間放開了按在葉九身上的手,他的眼中方才出現那一抹雪亮的光華,卻感覺喉嚨處傳來疼痛和微風吹拂般的冰涼感覺,那是喉嚨處被劃開,接觸空氣帶來的微微涼意。 “咳....咳咳。”葉大先生喉嚨被劃開,再無法言語,隻能咳出幾口血,他將手捂住喉嚨,另一隻手往懷中取金瘡藥,欲要自救,卻被葉九再一刀紮在手上,這時他才看清楚,葉九劃破他的喉嚨,用的不過是一把小匕首,各處鐵匠鋪中,十個銅板能買幾把的小匕首,可這把廉價的小匕首,卻要了他這秋蟬山嫡傳的命。 何其可笑?! 葉大先生還想說些什麼,從喉嚨處源源不斷流去的血液,也源源不斷地帶走他的生命,葉大先生隻是從喉嚨處發出“赫赫”的出氣聲,不過多時便麵色灰敗,死不瞑目。 葉九見葉大先生死去,立刻轉身出門,回到自己房間取刀,他不知道到底地上到底發生了什麼,但他還記著自己和那青袍道士的約定:殺掉葉大先生後逃離秋花樓去往蜀州道源山,對葉九而言,武器是重要的倚仗,自從被秋花樓帶回訓練開始,他就不曾讓武器離開自己。 葉九來到地上,便覺喊殺聲震天,秋蟬山斥巨資在杭州西湖旁購買的這處莊園竟然四下裡冒出滾滾濃煙,火舌四竄,空氣也灼熱起來。葉九在那一瞬,心中有所動搖,他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也看出來有人在攻打秋花樓,可以趁此時的混亂逃遁去,不理會那青袍道士,也不再是秋花樓的殺手,從此是個自由之人。 但葉九雖然是個殺手,但卻知道接了定金,便要完成的道理,故而來到地上便要往外逃去,忽而聽得一句高喝:“此處還有漏網之魚!” 這聲高喝出口,一道箭矢已然破空奔襲,撕開灼熱的空氣,向葉九射來,葉九猛地側身躲開箭矢,向殺手地下居所出口所在的後院圍墻奔去,圍墻之後便是西湖,若能跳入西湖,葉九也有逃生之機。 葉九方才奔出,一道長劍如月下寒潭的秋水一般清澈,卻帶來死亡般的冰冷,刺向葉九肩頭。葉九豁然抽刀回身格擋住這一劍,也回身看見了刺來這一劍的人,那是一個穿著月白色武服的女子,看上去比葉九大個三四歲,不過雙十年華。 在這個女子身後,還站著幾個江湖人士,葉九此刻隻想遁逃,也就沒多看,他用力劈出一刀,向女子斬去,女子身法輕靈,如月下謫仙,輕輕巧巧地踏步,便避開了這一刀,又是一劍斜裡刺出,自下而上刺向葉九咽喉。 這女子容顏艷麗,武功上乘,劍招也是狠辣,招招奪命。葉九擰身轉腕,將長刀樹立在咽喉前,格擋住這一劍,旋即玉仙真氣噴薄,震開長劍,真氣運轉,葉九拿出殺手逃遁的本領,一瞬間快如閃電,就要越過圍墻。 那女子見葉九過了幾招便要逃遁,心中慍怒,運足真氣,將長劍拋擲出去,葉九正運氣遁逃,雙腳方才蹬踏在院墻上,也來不及大幅度避開,隻能最大限度側身,讓那柄秋水長劍貫穿自己的左肩,當下就借著長劍來勢,躍下院墻,隻聞水聲“噗通”。 等女子來到院墻上,黑夜之下放眼看去,西湖湖麵當真黑沉沉,除了近處的水麵漣漪不斷,茫茫湖麵,哪兒還有葉九所在之處?那幾個站在女子身後的人也適時來到院墻之上,其中一人低頭道:“公主,要追嗎?” 女子銀牙緊咬,道:“能讓道源山當代山主李神天如此看待的,絕不是什麼尋常角色,便請王先生追一追,一定要找到他。” 幾人之中一位皮膚粗糙,穿著如同沿海之地打魚的漁民一般的中年男人低頭領命,道:“是。” 夏夜的西湖,水微涼,以常理言,正是夜遊的好時候,但對於一個左肩受了貫穿傷,流血不少的人來說,冰涼的湖水隻會帶走更多的溫度,葉九隻覺得全身冰冷,腦袋也暈起來,隻能以本能辨認方向,奮力向岸邊遊去,他去的那處岸邊,隻要上了岸,就能趁勢進入岸邊的山上,遠遠遁逃。 四野漆黑,即便葉九的眼力經過專門訓練,也隻能看見前方一小塊區域,視野中忽然飄入幾道細長黑影,葉九定睛看去,才看清楚那是柳條,知道自己已經接近岸邊,葉九顧不得傷勢,奮力遊到岸邊,全身力氣都要散盡,他隻能手腳並用爬上岸邊草地,半躺半靠在柳樹上,不停地喘著粗氣。 那女子的一劍貫穿葉九肩膀,這一路流血,葉九已經筋疲力盡,雖然頭腦發昏,雙眼不受控製地要合上,他還是強打起精神,抬起右手伸到左肩上,抓住劍鋒奮力將長劍扯出,隨後立馬運轉玉仙真氣,封住肩膀處的經脈,不讓拔劍的二次創傷再帶來失血。 做完這些,葉九感到玉仙真氣在體內緩慢流淌,知道傷勢在慢慢療愈,正鬆了口氣時,卻聽聞身前不遠處的西湖上,傳來嘩啦啦的遊水之聲,葉九能聽出來那是有人正在快速遊過水麵,他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站起,將方才遊泳時便不曾丟手的長刀和拔出的長劍一齊握在手中,強迫自己麵色沉靜下來,凝神注視聲音來源。 即便葉九的身上還不斷滴落下水珠,麵色慘白,但沉靜的雙眼依舊未曾動搖。 王先生從湖水中起身,在湖水和柔軟的泥沙中行走,如在平地上一般平穩,他在水中時就盯著岸邊休息的葉九,此刻見他如臨大敵,心中好笑,麵上卻不顯山露水,冷著臉道:“你是自己跟我走,還是我擒下你,吃吃苦頭?” 葉九沉默不言,眼神不變,左手反握長劍,護在身前,右手執刀,刀鋒直指王先生,開口問道:“你是誰?我與你無冤無仇。” 王先生聞言,隨手拂開飄蕩來的柳枝,笑道:“世上原沒有恩怨,人人之間便如你我互不相識,但既然有江湖,那麼你我有無恩怨便不重要了,我也許隻是看你不舒服,也許你的身份對我家主人有所用處。” 王先生言語平淡,葉九聞言卻有些惱怒,他前半生所為的便是逃出秋花樓得到自由,這不知是誰的來人竟然要帶他給所謂的主人,葉九很討厭“主人”這兩個字,當下不打算再拖延,玉仙真氣流淌,便要殊死一搏。 今夜的西湖上,隻有一輪昏黃的圓月,照的大地昏昏冥冥,在這不起眼的柳樹下湖岸邊,一抹雪亮光芒撕裂昏暗,王先生隻覺勁風撲麵而來,長刀已經到了頭頂要劈砍而下,王先生心中嗤笑,腳下發力,側身避過這一刀。 然而,一點冷光已經悄無聲息地自下而上劃過王先生側身而暴露出的右臂,王先生右臂如閃電般抬起,那冷光長劍已然止住,竟是被王先生以大拇指和食指夾住劍刃,再無法向上一點。 左手長劍被夾住,葉九心中並不驚惶焦急,劈下之刀趁勢一轉,橫砍向王先生腰腹,同時鬆開左手長劍,反而擒拿向王先生右臂。 王先生見著看似修為無幾的小小殺手竟然能有這等應變之力,當下收起輕視,滿運真氣一腳踢起,踢在葉九腰腹之上。 葉九隻覺得一股巨力襲來,沛然不可阻擋,身形倒飛撞在柳樹上癱坐下,腰腹處傳來劇痛,再無法提力半分,隻是兇狠地盯著王先生靠近的身形。 王先生看著那眼神,隻在公主府上豢養的那些猛獸身上看見過,微微皺眉:他不喜歡這個眼神。 “早便讓你乖乖跟我走,何至於受這皮肉之苦。” 王先生見葉九依舊一副恨不得生吞活剝了他的樣子,左掌真氣勃發,一掌隔空按出,掌力將葉九震暈,隨後來到葉九身旁,將葉九扛在肩上,走入岸邊樹林中。 葉九迷迷糊糊間,被一陣嘈雜的人聲喚起神智,正是迷糊時,隻聽得一個悅耳的女聲道:“何大人,這人什麼時候能醒過來?” 一個聽上去年紀不小的男聲回道:“回稟殿下,他左肩的劍創,已經用了還玉膏,並無大礙,他丹田處被你那位門客所傷,但這人所修心法不凡,真氣自如流轉,想來不過半個時辰便要醒來。” “多謝何大人。”悅耳女生道謝。 那何大人連忙回聲,語氣謙卑:“卑職不敢,公主殿下,卑職告退。” 隨後便是一陣腳步和開關門的聲音,一切似乎又安靜下來,葉九在靜謐中再度沉沉睡去。 當葉九再度恢復神智時,已經不再是昏昏沉沉的狀態,他睜開雙眼,入眼是白紗帳頂,聞到一陣沁人心脾的芬芳,葉九卻聞不出那是什麼味道,身下身上是柔軟溫暖的床鋪,葉九很少覺得被窩如此溫暖,如此讓人沉醉。 “醒了?”一道聲音將葉九從溫暖沉醉中喚醒,他似乎一瞬間變回了那個殺手,瞬間坐起身來,看向聲音來源的同時手還習慣性地去床頭拿刀。 葉九拿刀的手撲了個空,尋覓的雙眼卻找到了發聲的人:是昨夜那個阻攔他的女子,此時女子已經換上一身翠綠色的衣裙,安然坐在離床邊不遠處的桌子旁,雙手拿著葉九的那把普普通通的長刀仔細打量。 葉九緩慢從床上挪下來,穿上床邊一雙嶄新的布鞋,這時他才察覺到自己的衣服都被人換過,貼身衣物換成了白色絲綢裡衣,穿在身上隻覺得說不出的貼身舒適。葉九頭不動,眼珠一轉,迅速掃過全屋,這屋子裡裝飾頗為豪華,墻邊放了個小桌子,上麵有一個香爐,正裊裊地升起輕煙。 “你是誰?”葉九打量完全屋,心中略略有所計較,直接開口問道。 葉九這般直接,也不提其他,那女子也絲毫不驚訝,將刀收入一個漆木刀鞘中,丟給葉九,見葉九迅速將刀撈入懷中,拔出長刀查看,女子搖搖頭,給自己倒了杯茶:“你不好奇我是誰嗎?或者,你不好奇你抓你做什麼呢?” 在檢查後確認長刀無恙後,葉九心神略略安定,看著那女子,尚有些蒼白的麵容上冷笑一聲:“嗬,左右不過又是一個秋花樓,但你要逼我我為你賣命,卻也得問問這把刀。” 女子輕抿一口茶水,搖頭笑道:“我派去的擒拿你的人不費吹灰之力便將你帶到我麵前,你不覺得此時說這些,未免可笑?” 見葉九並不氣惱,女子繼續道:“且秋花樓隻將你作一個小小的江湖殺手,真是愚不可及,我的確在你身上有所圖謀,但絕不是簡簡單單的殺人拿錢。” “我不在乎!” 葉九語氣冷冷回擊,見那女子兀自品茶,長刀自方才拔出檢查後便再未曾回鞘,此時葉九踏步上前,重重一刀劈下,出手毫不留情。 葉九這一刀運起玉仙真氣,當真赫赫生風,長刀尚未到達女子頭頂,女子一頭裝束好的秀發已經有些四散飄飛。 但這一刀所帶來的,也僅僅隻是將發絲吹起,一隻手從房頂倒垂而下,隻用食指中指,便將長刀緊緊夾住,再無法向下半分。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葉九在長刀被人夾住那一刻,並未抬頭去看是誰夾住自己的長刀,而是立即將刀舍棄,握手成拳轟向女子麵門。 那女子放在身前的左手閃電般成掌轟擊在葉九胸膛,葉九隻覺得一股沛然掌力襲來,當下隻得連連倒退四五步,方才化去那一掌之力。 葉九凝視著那女子,卻見一個男人從屋頂輕巧落下,將長刀放在桌上,對著坐著的女子躬身行禮:“殿下。” “多謝文先生。”女子向男人點頭致謝,又道,“文先生先出去吧。” 文先生看了眼葉九,顯然並不放心,女子卻道:“我多次能取他性命,卻都不曾下殺手,想來這時,他已經能安然坐下和我聊聊。” “在下告退。”文先生聞言點點頭,躬身退出門外,還將房門拉上,但葉九知道這位文先生並未走遠,而是在門外蓄勢待發。 “坐下吧。” 葉九對這等有些發號施令的語氣不太滿意,但還是走到桌邊,在女子對麵坐下。 女子見葉九終於肯聊聊,輕笑兩聲,給葉九倒了杯茶,道:“我叫趙青凰,你叫什麼?” “葉九。” 趙青凰點頭道:“葉九,真是秋花樓能取出的名字。你與蜀州道源山的李神天是什麼關係?你那一身內功修為,是他教給你的吧?” “李神天是誰?”葉九雖然知道那青袍道士姓李,也知道多半就是趙青凰口中的李神天,卻仍是裝作不知。 “前些日子與你同吃一家水餃的青袍道士,道源山當代山主,當今江湖武林公認的天下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