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叢被賈矢拽著領子走,在賈矢看不到的時候,悄悄的把鼻涕往賈矢的衣袖上抹。 隻不過這點小情況陸叢肯定是看不到,要是看到了非得揪著陸叢揍不可。 賈矢嫌他走的慢,拽陸叢袖子的話又顯得小娘們唧唧的,便索性揪他的領口。 “賈……賈矢,你說餘瞎子真的會把許先生家的大黃狗引去解決掉……” 賈矢回頭大喝道:“怎地,你是不相信我還是不相信餘瞎子,就單說許先生家裡的雞鴨狗和誰最親,就隻有餘瞎子。 上回我無意間在餘瞎子家門口如廁,那想剛不久餘瞎子就領著大黃來了。” 陸叢怯懦地偏過腦袋,隻是漲紅著臉,現在可沒太多的心思去思考到底會怎麼樣。 雖然先前跟著賈矢挨了許先生幾板子,但是早就忘得一乾二凈,也就賈矢這個小心眼兒還成天惦記著怎樣討回個公道來。 如今更緊要的大事,給他一種宛如蟒蛇纏身之感。 “可……可是我還沒開屁股……” 賈矢瞪大了眼睛,一雙小眼睛先是瞪得如銅鈴那般大小,又瞇成一條線,笑意濃濃:“陸叢你記住,自古以來成大事者當不拘小節,我們可是要乾大事學大能耐的人。” 陸叢不傻,成大事者當然得不拘小節,於是擺著一臉的嚴肅,沉重地點了點頭。 “那咱倆現在怎麼辦?” “當然是靜等大黃偷吃了。” 說著又拽緊陸叢的領口四處奔跑。 “賈矢你慢一點……” 小雨卷濕簾子,屋頂垂下來的布簾有一部分都換上了另一層淺淡的顏色,似墨似黑。 暖爐徐徐散發著熱氣,中年文士儒袍披身,手中的茶盞在輕輕抿了一口後便放了下來。 對麵的客人手持文書,輕搖蒲扇,藍色衣袖無風自動。 “許兄監察至此,多有勞累。” “勞累算不上,不過此種境地同自困也無什區別。” “天地間自然本就是一座監牢,小監牢與大監牢又有何不同?” 中年文士沒有開口,隻是眼睛望向遠處青山,仿佛堅牢立柱,畫地為牢。 想到什麼似的搖頭嘆氣道:“烏先生真乃大才,施展如此通天手段,果真為此地畫地為牢百年之久。” “許兄能受旨臨身此處,本來就是陛下大材小用了,許兄自是不比百年前的烏慶差到哪去,隻不過術業有專攻,他烏慶能畫地為牢,許兄不是亦可奏青雲曲?” 藍袍客人說完,放下文書,便自行飲酒起來。 許青識微笑不語,靜靜眺望青山,雲蒸霧繞,將喝得見底的茶輕輕一撒,雙手開始環抱起來。 “你說若是如今我翻起整個雲臺鎮,將你一並羈押扣留,你能有幾成把握逃脫。” 藍袍客人麵露苦意道:“那就難辦了,許兄隨便羈押我肯定是不成問題的,隻不過這監牢底下早想翻覆起身的人,會不會趁此機會打出一個窟漏?難說,難說嘍。” 許青識再次微笑不語,沒有給旁邊這位做什麼解釋。 隻是說了句題外話題:“聖人有言:有教無類。我倒是挺喜歡這個地方的。” “那想來如我這般,罪大惡極之人是不是也可以教化,那我可得在這個小地方聆聽許兄教誨,可是你說我這麼罪大惡極的人怎麼沒被關進來呢。” 藍袍客人低眉沉思,仿佛有真想悔過一樣,又做雙手合十的佛家禮數,低聲誦念佛經。 許青識視而不見,雲臺囚牢,說是監察使,但和那些人一同被羈押軟禁其實也沒什麼區別。 隻不過是他一時間也相當於是這個地方的小老天爺,掌控著一方門內開合。 見許青識沒什麼興趣看自己故弄玄虛,那藍袍客人倒是將酒杯裡的酒一口飲盡。 藍袍客人手中擺弄杯子,鑲金鉗玉,一眼看來便是價值不菲之物。 而反觀許青識這裡,簡陋石器製成的茶杯還因為前幾日學生的貪玩磕壞了一個口子。 “許兄當真不想聽聽我為何來此處?” 許青識從始至終對這個當年同窗亦是同門之人,不會做過多想法,不管他來次有什麼目的,許青識都不會多問上半句,也不願聽上半句。 “師兄,你還是老樣子,如此一成不變墨守成規,得虧是陛下開恩,不然師兄就真是階下囚了。” 許青識並未生氣,“墨娑,何時墨守成規便成了罪過?你我早已不是同門,又何必稱我為師兄?” 隻是一瞬間,墨娑周身氣機舞動,連同衣袖一起飄搖,根根發絲若劍氣順流不止,坐著就好像神祇怒目,厲聲不止。 “你能修成自己的法,難道我墨娑就修不出自己的法來?” 自己這個曾經的師弟從來就爭強好勝,也從來不認為自己要比自己這個師兄差,總喜歡用攀比來惡心一下。 隻不過次次碰壁,次次吃閉門羹,卻仍舊不死心,最終因為後來某些事情,雙雙被逐出師門,當然兩人被一同逐出師門也說不出是誰的問題。 墨娑倒是對許青識還惦念著曾經哪個老家夥的師徒情誼唾棄不已,都是被逐出師門的喪家之犬,做假惺惺的態度既惡心自己,還不是也惡心別人? 突然院外探出一個腦袋,樣貌憨厚,瞇著眼睛渾厚聲音說道:“許先生,是有惡賊來犯嗎?俺可以為先生排憂解難。” 許青識笑道:“孫前輩,不礙事,隻是故人來訪,多說了句激動的話。” 那麵相憨厚的男人撓了撓腦袋:“俺就是一個粗人,也不懂什麼禮數,但是先生若是有什麼問題大可喊上一聲,到時候周邊的父老鄉親都可以幫忙。” “那就先謝過孫前輩了。” “哈哈哈,沒啥,您還在教我那小兔崽子,要是那小子不好好念書,放心放手打就行,他皮糙肉厚的,正需要管教。” 說著也不等許青識再說些什麼話,腦袋就沉下去了,好像就要走,隻不過想了想,還是探出頭來說道:“過幾陣子凰祁朱家朱小姐要嫁人,許先生到時候要來吧?” “要去。” “那就在此謝過許先生了。” 話畢,那位孫前輩才悠悠離去。 再看許青識桌子上時,一張紅色請帖便已然躺在其上,之前卻是空蕩蕩的沒有任何東西。 昔年的鬼手孫無加,不僅擅長做偷盜,還會一手偷天換日,當然江湖上流傳的說法卻隻是涉及到其人慣用的伎倆,而真正與之麵對,都不知曉會有怎樣一個手段。 顯然此次鎮子裡心靈手巧的孫木匠的出現,隻是為了送張請帖。 墨娑瞇著眼睛身上氣機全無,若換做平常,這種江湖人士敢沖撞自己,已不知道是什麼下場,不過規矩就是規矩,冒犯不得。 “好了,許青識,我這次來可不是為了鬥法而來。” 墨娑悠悠然,先是看了一眼桌上的紅帖。 凰祁朱家? 哪個昔年的開朝名氏,鳳祁朱家?隻不過後麵不知道犯了什麼錯被一紙禦書貶低在此。 能讓一個昔日鬼手做這等事情,說來也隻有鳳祁朱家了。 不過這一切和他也無什麼乾係,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此次來此可不是為了來看他人成婚的。 見墨娑一副不在意的模樣,許青識微笑著說道:“今日的凰祁朱家,若是昔年的黃岐祝氏,那隻能說墨大人可真是心大啊。” 從來一副勝券在握的墨娑此刻倒有些錯愕。 許青識沒給出最後答案,岔開了這個話題,問道:“那麼墨大人說吧,到底是什麼事情,讓您親自大駕光臨?” “哦,你倒是原意聽我說了?” “誰手中都沒有籌碼,這本來就是一團亂局,墨大人以為然?” 墨娑想到什麼似的,忽然說道:“那師兄手中的底牌是什麼?是作為監察使所擁有的那點權力嗎?” “墨大人就放心好了,該如何都自有安排,就是不知道墨大人選中了誰?” 墨娑嘿嘿一笑:“師兄不會這麼快就猜到我選中誰了吧?” 許青識搖了搖頭:“墨大人自己肯定有私心的,給太子辦事的同時也有自己的吧?” 墨娑不答,眼睛卻看向了掛在門扉上的字來。 “可惜了,一個瞎子,本來能有大好的前程。” 墨娑唏噓不已。 許青識低眉好像沒聽到這句話一樣。 墨娑一轉頭:“師兄就真的眼睜睜看著暗中傳法的少年就這麼安靜的死去?師兄真沒想做過什麼?” 許青識第一次有了些動容:“人各有命,每一個人有每一個人的選擇,我不是聖人,哪怕聖人也改變不了一個人的意願。” 字寫得很好,人也很好,就是命不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