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上,克茲洛夫完全想多了。
修格現在根本就沒有時間也沒有心情去思考這類事情,他腦袋裡裝的東西已經足夠多了。
費奧蘭多男爵身份的偽裝問題、與黑日結社的接洽問題、巖湖礦場內部的運作問題、與後方拂曉之劍間的情報傳遞問題……當然了,裡麵或多或少的也夾雜了自己某位“老師”的身影。
現在,所有人的壓力都很大,而當人們背負的壓力大到了一個級別或是突破了某條界限時,就非常容易出現一些失控的表現,或是做出一些帶有明顯情緒化特征的舉動。
修格正處於這樣的狀態裡,他獨自一人行走在礦場裡,名義上是在進行巡視,實際上卻是在試圖排空大腦並理清思路。
同樣的,薇琳也處於相似的狀態當中。
她將堆積在自己麵前的諸多情報、地圖文件推到了一旁,隨後輕輕地捏起了那把作為禮物送給自己的魔法匕首,並取來了一片乾凈的紗巾,在它的表麵輕輕地擦拭了起來。
在鮮有甜品提供的當下,這便是薇琳在非工作狀態下最重要的“精神食糧”了。
她瞇著眼睛,一邊隔著那薄薄的紗巾感受著匕首表麵精致的細密花紋,一邊開始嘗試著弄清楚自己當前的狀況。
她向來是喜歡用理性與邏輯去分析自己所接觸的一切事物的,這種習慣在過去為她帶來了極大的幫助與裨益,讓她在麵對那些可怕的難題或是艱難的困境時仍舊具備冷靜思考與積極應對的能力。
然而,這種習慣在特定的情況下也會成為一柄雙刃劍。
嚴謹的邏輯帶來了清晰的視野,而清晰的視野則造就了全麵的認知,但有的時候,全麵且透徹的認知帶來的並非希望,而是更加深重的無力感。
甚至是絕望。
在修格·恩斯特這個人,以及他即將麵對的事情上,薇琳的自我控製能力明顯有些失序了,她自己也非常清楚這一點。
而更加讓她感到手足無措的是,她過去所一直依賴的理智與邏輯告訴她,這種極度誇張的擔憂與焦慮所產生的基礎根本就不是“朋友”或“師生”這樣的關係。
在這些難以控製的混沌情緒和想法裡,摻雜了非常非常多她過去根本就不想也不願意主動思考和談論的東西。
薇琳記得,當自己前些年還在梅林勒和進修的時候,身旁認識的那些年輕法師們便總是會沉迷於名為“愛情”的人際關係,盡管這些年輕人們自己也很清楚,他們口中所謂的愛情往往比他們的學業都要短暫的多,但這種特殊的人際交往活動仍舊對他們有著濃烈的吸引力,讓他們將自己在書籍和實驗之外的所有閑暇時間盡數投入其中。
在過去,薇琳是不願意對這類活動與關係進行什麼點評的。
主要原因便在於,作為一個從未真正參與和體驗過這類“活動”的人,薇琳覺得自己大概並沒有什麼資格去對著他人指指點點,她隻是單純的有些抗拒,而且認為自己有更多更加重要的事情可以選擇罷了。
至少在明麵上,她一直是這樣表現的,在敷衍和拒絕一些惱人的邀請時使用的也都是相似的理由。
對於自己的這種決策,薇琳一直是非常滿意的。
這種從喜好到思想再到意誌都能被自己完全主宰的感覺讓薇琳感到極度的滿足,隻不過在某些時候,她也會感到有些悵然若失,畢竟以她的性格以及行為習慣,想要找到一個能夠平等交流、對話並分享有趣知識和話題的人,實在是有些過於困難了。
“所以,這一切究竟是從什麼時候改變的呢?”
擦拭匕首的動作驟然停下。
在桌麵上結晶臺燈的照射下,她的麵孔模模糊糊地映在了匕首的表麵,而在這一刻,她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如果我沒有那樣追求《黑夜之詩》的手稿,恐怕根本就不會接受來自恩斯特家族的委托,自然也就不會到塞倫城去了……更不可能在那個夜晚……”
她忍不住皺了皺鼻子,隨後一切的一切就這樣逐漸變得清晰了起來。
深夜時分莫名發生的爆炸、逃竄的幻形蟲、空無一人的街道、當然還有那個似乎喝醉了酒的年輕作家與他那足以令常人麵紅耳赤的“下流”文稿……
此時,薇琳則驚訝的發現,引領著她前往塞倫城的,似乎正是一直以來她對那些失落知識以及文稿的追求與向往,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不僅如此,那些有著未知起源的古老秘密以及力量簡直就像是一道無形且堅固的優雅繩索,正是它,將自己與另外一個奇特的個體緊密地聯係在了一起,直到現在……
諸如此類的奇怪想法不斷地冒出,這讓薇琳越發的心煩意亂了。
這顯然是一次非常失敗的調整與放鬆,於是片刻之後,她有些無奈地放下了手中的魔法匕首,隨後本能地抬起手背,輕輕地碰了碰自己的麵頰。
她可以肯定,自己的體溫肯定是升高了的。
“我應該專注於這些工作和任務……而不是像現在這個樣子!”
她終究是有些氣急敗壞了,在狠狠地灌了兩口用魔力降溫的冰水之後,她將匕首放回原位,隨後便將之前那些文件重新挪了回來。
就這樣,她一頭紮進了這些文件的海洋裡。
雖然看上去非常的狼狽,但有些事情,薇琳感覺自己已經想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