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玥不知道他為什麼要說這個：“那我趕緊掰開對方的手。” 　　陳欽卻說：“那掰不開怎麼辦？尤其是別人卡你脖子，你用指甲摳的時候傷到的也是自己的脖子，而且你呼吸不了，等到時間一長，肯定會越來越沒力氣。” 　　阿玥好奇：“但要怎麼辦？要反過來推開他，或者撓他的胳膊，這樣嗎？” 　　陳欽道：“算是個辦法，但本身不夠有效，不過我這裡有個辦法，你看看行不行，比如說我們可以用屁股呼吸。” 　　阿玥驚呆了：“啊？” 　　“雖然用屁股呼吸不太自然，但總之是不會被憋住氣了，這樣你覺得怎麼樣？” 　　阿玥麵露難色，看了一眼陳欽，勉強順著他的思路往下想：“那我再掰對方的手指，慢慢掰開他的手指，這樣能行嗎？” 　　“你一開始全力掙脫都掙不開，用屁股呼吸隻能活下來而已，本質上也沒法改良自己的狀況。況且伱掰開他的手，他也會換個姿勢繼續卡，這本來就不是正常的辦法。” 　　此時服務員已經開始上菜了，阿玥看著端上來的美味佳肴，麵色有點微妙，同桌的長輩笑嗬嗬地互相招呼著吃飯，阿玥問道：“可那怎麼辦？被卡住脖子，掙脫也不行，想辦法用那什麼……呼吸也不行，總不能放著不管嘛。” 　　“所以辦法從一開始就很簡單。”陳欽道，“跟你說的一樣當然可以，但被卡脖子，最好的辦法當然是直接卡回去，就算夠不著，至少也能撓的到對方的臉麵，對麵想護住要害，自己就把手收回去了。” 　　阿玥這時還覺得莫名其妙的，而陳欽接著問她：“然後你覺得這件事最難的部分在哪裡？” 　　“手要夠長，能夠到對方的臉。”阿玥突然明白了，“所以半導體也是這樣？” 　　“對，所以自產替代雖然要搞，但那不是我們該管的事，作為私營企業，一口吃個大胖子不一定有用，手要夠長才能保護得了自己。” 　　陳欽認真跟她解釋了起來，阿玥若有所思地點著頭，這是個繞的有點遠的比喻，但她差不多明白陳欽的意思了——畢竟要說卡脖子，這大概確實是個未來天朝科技圈的裡程碑式的事件，但這個概念出圈後有點收不住了，被一群隻看流量的自媒體一頓炒，一部分概念其實是混淆過頭了。 　　其中最重要的一點，大概就是自產替代了。雖然自產替代很重要，在逆全球化的大背景下，就是美麗堅自家也在搞自產替代，可如果隻是為了不被卡脖子而搞自產替代，本身是有點太把政治上的那點事當回事了—— 　　舉個極端的例子的話，強如隔壁三星，穩定全產業鏈製霸，作為全球第二大半導體公司，卻被隔壁小日子在原料上卡脖子，最後也隻能帶南高麗全國民眾一起滑跪認錯…… 　　所以想不被卡脖子，起步就是得比三星更強，雖然邏輯上可行，但確實是有點太不把行業放在眼裡了，天朝人傑地靈，但說到底也不過全球五分之一的人口，要自己搞封閉，本來差不多就是‘用屁股呼吸’這樣的替代手段，對企業來說，把自己的事做好比什麼都重要，這道理2023年也不過時，2008年的今天、自然也沒必要為了一紙未來的鷹頭文件、非要一口吃個大胖子出來。 　　當然，如果非要說的話，事情本身確實也沒那麼簡單，而這就是阿玥‘年紀小不理解’的更重要考慮了——要在自己的業務領域追求極限本身是對的，但就像人與人之間天然有個三六九等，一條產業鏈當中，有一些環節也是天然就比別人重要一些。 　　就比如說未來菊廠——被製裁本來也不是技術能解決的問題，試想如果海思的麒麟能拳打驍龍腳踢天璣，以美麗堅的霸道風格，該挨整的時候怕是也要挨整。 　　但如果代工的關鍵環節出了問題，那到時候就不是斷供別人，而是美麗堅斷供自己了。 　　所以這時候就要追逐一種更確定的東西——同樣的技術，但技術間也分三六九等，畢竟一條長長的產業鏈，誰說了算數，沒有誰又一定不行呢？ 　　這可能是技術壁壘，可能是產業規模，但歸根結底還是權力，臺積電和未來的ASML能被用來卡脖子，自己技術更強是一方麵，別人繞不開他們的技術是另外一方麵。 　　而陳欽想到這裡，隱約似乎明白了另一件事，看對麵那位笑容滿麵的柳總跟旁邊的李老客氣地交談著，暗自搖頭—— 　　這位柳總……雖然他不是重生者，但是某種意義上，跟陳欽自己算是同一類人。 　　大概也正是在一波自產移動手機的風口當中看到了能夠觸及到權力大門的真正的鑰匙，所以才看不上芯片設計，想在這裡也撈點油水吧。 　　倒也不是壞事，陳欽解釋完，就在跟阿玥一起默默吃東西了，宴會繼續進行著，同桌的大老板們倒是還在談半導體，因為沒什麼保密需求，這次談判本來又比較緊張，之前大家逐漸有了興趣，剛好孫遐章來了，他們也跟著一起談起了具體的投資方案。 　　具體細則孫遐章自己倒是真的不太清楚，不過剛好李老在旁邊，他又從樓上喊了個紅水基金的新合夥人，這樣在席間不斷打著電話、看著文件，陳欽跑來跟他們做科普，現場的討論也逐漸不需要用到他了。 　　對此陳欽沒什麼意見，不過剛才他確實想起了一件事，於是趁著吃飯的時候，他又找了個機會湊過去，跟李老問了個問題。 　　“李老，剛才你們說的設計公司，到底是哪家啊？” 　　現在一切都很好，大家都很滿意，陳欽自己本來也差不多沒事了。 　　隻是唯一的問題，總之大概是有點好奇。 　　李老他推薦聯想買的設計公司是哪家呢？ 　　當然，這本身隻是有點好奇而已，他也不是非得要問出來，況且李老也沒告訴他—— 　　“這個不太好說……” 　　李老想了想就直接拒絕了，陳欽隻能怏怏地回去吃東西了。心想李老果然還是沒認出他來，不如等之後回去了再上網問他吧。 　　這麼想著，這件事倒是很快就拋到腦後去了；餐桌上的大老板們逐漸談著投資進入了狀態，現在正是經濟危機，但雙方似乎都不是很缺錢，相比這次投資的金額，雙方反而對出資之後、以及未來代工廠的治理模式有了一定的異議，陳欽之前的打算是股東大會直轄，但聯想的柳總借口想上市、想讓它直接改組個董事會出來，涉及到權力，話語權當然不能落到別人手上，這大概又印證了陳欽之前的猜測，這位聯想的柳總的胃口還真不小。 　　既然有了分歧，說話當然也沒那麼和睦了，柳總試探著威脅如果不讓步他就不參加了，又意有所指地說他知道一個中東石油佬也在買這個，把他逼急了他會拉石油佬一起來競價。 　　就談判手段而言，本身大概是正常操作，就是剛才口口聲聲說什麼為自產做貢獻，轉頭又談這個實在有點抽象，李老在旁邊聽得直搖頭，阿玥也聽得直皺眉頭，陳欽倒是不關心，畢竟現在是這個晶圓廠需要他的開天os和Risc-V而不是反過來，他是不擔心對方屁股一拍溜了，至於現場的談判，可以等晚上回酒店再慢慢考慮…… 　　“走，別處轉轉去。” 　　陳欽端起高腳杯，阿玥心領神會，大人們還在這裡爭吵不休，阿玥起來拍了拍裙子，然後也端起高腳杯，跟陳欽往別處去了。 　　離開那張大老板們高談闊論的酒桌，終於算是感覺到一些年會的氛圍了。 　　因為這是友商的一層，看起來商務氛圍也濃厚一些，旁邊逐漸又看到了剛才其他廠商派來的技術人員，以及還有從燕京來的歌臺網的項目經理，兩人有人對剛才小陳師傅講的東西產生了興趣、所以過來攀談，也有同行跑來跟兩人交流遊戲行業的心得，就這樣一路走著、一路跟人談著話，阿玥又自然而然地挽住了陳欽的胳膊，除了高腳杯裡的飲料還是橙汁和可樂之外，似乎還真有那麼點商務聚會的意思。 　　之後上了樓，樓上就都是星係軟件的自己人了。 　　倒是沒什麼太大區別，樓上一層也是友商，不過六樓主要是請來的外部友商，樓上主要是旗下企業，自己人的濃度也更高一些。 　　上了樓，首先見到了最近一起做《遺跡大亂鬥》的公司‘同事’，又有兩個大眾點評公司裡的骨灰級Fota玩家找阿玥聊遊戲，因為有些不太相信眼前這倆中學生真是那麼成功的商業遊戲的創作者，熟人下意識地聊起了GitHub和遊戲社區裡的事，又好奇地八卦起了倆人的個人關係，到了這裡，身為中學生的身份倒是重新有點惹人注目了起來。 　　而等到見過了幾個‘粉絲’，阿玥跟他們聊得開心，又不知不覺間挽起了陳欽胳膊，離開後還喜滋滋地跟陳欽說著剛才那個人是Fota貼吧的小吧主…… 　　然而剛回過頭，卻看到老陳和婁雪梅就在後麵看著，老陳等在旁邊，裝作左顧右盼四處看風景，婁雪梅卻也罕見地挽著他胳膊，阿玥一看到陳家家長，連忙抽回自己的手，然後熱情地湊了過去： 　　“陳叔，婁姨！” 　　兩人總歸是跟正常中學生一樣回到家長旁邊去了，大概是因為之前的事，今天老陳總歸是沒再繼續叭叭，他晃悠著杯裡的紅酒，看起來倒是比小陳更有大老板範一點，看陳欽跟阿玥回來，問道，“你們不是在樓下麼，怎麼又上來了？” 　　阿玥已經回到了婁雪梅旁邊，她清了清嗓子搶著答道：“已經見完啦，剛才帶陳欽去跟聯想的柳伯伯認識了呢，柳伯伯對他剛才講的東西很感興趣，所以在飯桌上一起聊了聊。” 　　“柳伯伯是誰？你家親戚嗎？” 　　“是聯想的總經理啦，是我爸爸的同學。” 　　“好，好。”老陳撓了撓頭，轉頭對陳欽道，“那阿玥帶你認識人，你可別辜負她好意。” 　　阿玥不知為何笑了起來，陳欽嗯了一聲，倒是認真地應承了下來。 　　老陳又道：“另外你那些旁門左道的，還挺多人愛聽的啊。” 　　又說：“你懂得多，我可搞不懂那什麼互聯網和半導體之類的東西。倒是剛才，碰著個熟人，聽說你要做遊戲，還說想跟你聊聊呢。” 　　“什麼熟人？” 　　“你小學見過的，不知道還記不記得。”老陳道，“就鳳凰傳奇的曾翼。” 　　阿玥驚奇：“哇哦！是唱歌的那個鳳凰傳奇？” 　　說到這裡老陳卻撓了撓頭：“差不多吧，不過他們如今也是大明星了，待會劇場裡好像還會表演呢。對了，你倆見過宋子雲沒有？” 　　“沒有啊，他去哪了？” 　　老陳道：“剛才就是跟那幾個人聊遊戲呢，突然上樓去了……” 　　“是不是上廁所去了？有沒有打電話？” 　　“電話是打了，他說他別處湊熱鬧，就是她媽媽擔心他別又跑哪裡闖禍去了……” 　　樓上這裡碰到老陳，倒是終於有點之前的意思了。聽說宋子雲又不知道去哪了，雖然大概也闖不了什麼禍，不過陳欽打了個電話過去。 　　“你在哪？” 　　“我樓上幫忙呢。” 　　“幫什麼忙？” 　　“之前那個人要要參加節目，喊我來搬東西呢！” 　　這時阿玥也湊過來道：“宋子雲你就到處亂跑，阿姨可擔心你你闖了禍呢！” 　　“真沒闖禍啊，我又不像你倆那樣有事做……” 　　陳欽倒是沒問‘之前那個人’是誰，不過想來大概是什麼熟人，宋子雲現在雖然是中學生，但作為少年電競選手，又之前跟阿玥混過製作組，算是遊戲行業的半個圈內人了。 　　也許是什麼賽事方的熟人、或者快看傳媒那邊的‘同事’、又或者其他Fota社區的熟人，如果表演忙，拉他去打個下手大概也很正常吧。 　　於是陳欽和阿玥也沒細問，兩個人從樓梯繼續上樓，出了門阿玥似乎鬆了口氣，但也沒再挽陳欽的胳膊。 　　“說起來陳欽，你的事完了嗎？” 　　“完了。”陳欽道，“該知道的都知道了，你這次的引薦幫大忙了。” 　　“嘿嘿。”阿玥笑著，卻道，“不過我又仔細想了想……” 　　“想什麼？” 　　“我記得，你一開始說芯片是鹹魚行業來著……” 　　“正因為是鹹魚行業，現在才要拉人一起做嘛……” 　　“我不是說這個啊……”阿玥道，“其實我之前就想問了，如果代工廠是鹹魚的話，芯片公司就沒有不鹹魚的公司嗎？” 　　她原來是想說這個，陳欽笑了起來，正要解釋。 　　但話說一半，兩人慢悠悠地上著樓梯，到了八樓，迎麵一個帶著口罩、但是穿著禮服裙的女人猛地出來，差點跟陳欽撞在一起。 　　“不好意思……” 　　陳欽連忙躲開，下意識地道了句歉，但女人卻沒回話，她身邊帶著一股奇怪的冰冷的氣勢，跟外邊熱鬧和睦的慶典環境格格不入，陳欽與她說話，她也隻是安靜地避讓了過去，然後就快步小跑著上樓去了。 　　“……” 　　陳欽目送著她上了樓，找書苑 ｗww.zhaoshuyuａn.com從安全樓梯快步進入了樓上的走廊，若有所思地看著。 　　阿玥被她打斷了對話，倒是沒覺得哪裡不對，還小聲道：“這個女的，她穿著那樣的衣服，怎麼還戴著口罩，不會是明星吧……” 　　她大概又想到剛才的鳳凰傳奇了，不過這次仍然沒等她把事問完，女人快步上了樓，似乎是進入了八樓的樓道。 　　八樓那邊本來就吵，但是急促的高跟鞋聲似乎擾亂了一切，隨著樓上的腳步聲突然變得急促了起來，緊接著，從樓梯口那邊傳來了女人的尖利爭吵聲—— 　　“你給我站住……” 　　“你乾嘛？” 　　“你這個第三者，你這個小偷……” 　　“放手，你乾什麼啊你……” 　　“什麼情況？” 　　阿玥有些驚疑，兩人對了一下目光，連忙跟著上樓去了，不會是宋子雲怎麼了吧。 　　倒是還挺巧的，來到走廊前，卻一眼就跟對麵同樣一臉意外的宋子雲，他站在走廊一邊，果然抱著一些設備器材，似乎是真的在認真幫忙乾活。 　　而混亂發生在走廊中間——那是兩個正在樓道裡拉拉扯扯著的年輕女人。 　　一個就是剛才快步上樓的那個口罩女，另一個卻是之前帶自家到酒店的那個墨鏡女，墨鏡女似乎抱著一個琴箱，對口罩女的出現有些猝不及防；她似乎也有點意外，但顯然認得剛進來的那個口罩女，看她進來就快步後退，卻冷不防口罩女快步跟了上來，見麵伸手就是一巴掌，“啪”地清脆一聲，把她墨鏡都給扇到地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