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九章 入鄉隨俗(1 / 1)

老漢和老嫗都被翟嬋抱出的孩子驚著了,一副不可思議的神情看著她手中的孩子,小男孩子更是驚奇地盯著無忌,眼睛眨也不眨。   翟嬋顧不上他們的驚奇,坐在炕桌前自顧地給無忌喂起奶來。   畢氏掃了一眼炕桌上的菜,是一碗白菜、豆腐、粉條大燴菜,另有一盤爛醃菜(各種菜混在一起醃製的)。   “哎呀,還有個小寶寶啊?多大了?”很快,媳婦樣女人端上了兩大碗刀削麵,她看著給無忌喂奶的翟嬋,很是驚愕。   翟嬋笑著道:“兩個月了。”   “真有你的哦,剛出月子就敢出遠門!”她嘖嘖地可憐起翟嬋,又轉身出去了,端上了一小碗肉沫子,給她們遞上筷子,嘴裡道:“快吃吧。”   “哎。你們也吃啊。”畢氏客氣地應道,端起碗吃了起來。   “吃!”老嫗不由分說,拿起肉沫子往畢氏的碗裡撥了一點,隨後將碗裡剩下的肉沫子倒在了翟嬋的碗裡。   翟嬋餓壞了,一邊喂奶,一邊端起碗吃了起來。見小男孩看著她吃,心裡動了一下,把碗中的肉沫子往他碗裡撥了過去:“來,小弟弟,幫我吃掉一點,我吃不了這麼多的。”   “嘿呀,他剛才已經吃了許多了……”老嫗笑吟吟地道。   “沒事的,”翟嬋也笑嘻嘻的:“他樂意幫我吃。小弟弟,是不是啊?”   小男孩點點頭。   大家都樂了。   翟嬋看著媳婦樣女人道:“姐,怎麼不見大哥啊?”   “他去馬市做買賣了,開春走的。”   “噢,挺辛苦的。”翟嬋明白了,回頭對畢氏道:“娘,你先把銀子給了吧。”   “好。”畢氏答應著,掏出一塊碎銀子遞給老漢。   老漢笑瞇瞇的,道:“用不了這麼多的。”   翟嬋道:“大爺,應該的。再說明個兒我們還要麻煩你送我們去尬城吶。”   老漢為難了:“我們家沒有馬車,隻有板車唉。”   “沒事,坐板車也挺好,可以躺著睡覺吶。”翟嬋充滿期待。   “不講究就行。那我明天套馬用板車送你們。”老漢笑了,回頭關照老嫗道:“婆姨,一會你和媳婦將東廂房的炕收拾一下,把炕燒一下。人家孤兒寡母,別著涼了。”   翟嬋滿懷感激的樣子連連謝道:“謝謝,謝謝大爺,謝謝你們。”   老嫗笑道:“別客氣,快吃吧,涼了就不好吃了。”   吃完飯,炕已經準備好了,溫熱的。床單是新的、兩條被子也是乾乾凈凈的。   翟嬋給無忌換了尿布,擦了一把臉,吹滅了油燈,她們睡了。   翻來覆去的,翟嬋和畢氏都沒有睡著,死了三個人,尤其是馬夫悲嗆的小調似乎一直在耳邊回蕩,恐懼感揮之不去。   睡得迷迷糊糊的,似乎一夜未睡。第二天,天剛蒙蒙亮,雞叫頭遍她們都醒了。   但是她們不願意起床,賴在炕上各懷心思。   老漢兒媳的敲門聲驚了她們一跳。她的聲音似馬夫唱小調時的音調,她們還以為馬夫從溝裡爬上來找她們算賬了,驚恐不已。驚魂稍定,才聽明白人家是給她們送熱水來了。   翟嬋給無忌擦了把臉,自己也洗了把臉,把頭發重新紮了一下。   畢氏上了趟茅廁,回屋洗臉以後把被子、包袱重新捆紮了一下。   早餐還是刀削麵,小菜是鹹鹹的爛醃菜,兩人就著爛醃菜各吃了一大碗。   老漢已經牽馬套好了車,在車板上鋪了一層褥子,放了一條被子。   上了板車出了院子。路上連個人影也沒有,冷冷清清的有點荒涼。   翟嬋紮上了披巾,依舊將無忌藏在長袍裡,和畢氏一起倚靠在捆紮好的被子上,把老漢拿來的被子合蓋在她們身上。   一聲鞭響,老漢驅馬跑了起來。   想起昨天老漢說的村裡有大車鋪,翟嬋注意觀察了一下。   果然,沒走過幾家人家就看見了一個方形白燈籠,上麵透著一個黑色的“車”字。隻是木門緊閉,一副冷清的樣子。   她心裡暗自慶幸,虧得沒有住這裡,搞不好又是一家黑店。反過來想想,後麵的路還很長,碰上黑店的幾率很大,她犯愁了。   老漢趕車的本領不小,又快又穩,一看就是老把式。   一百幾十裡的山路,夜宿日行,馬車整整走了三天。   第四天,未到晌午,馬車看見了城墻,翟嬋抬頭看了一眼城門上的兩個字“尬城”。原來這兒就是邊城尬城。進了城門,來到了縣衙門前。   老漢謝絕了母女讓他歇一晚的好意,執意地要返程。   沒辦法,翟嬋隻得讓畢氏再給了老漢一塊碎銀子。他推脫了一番,拿了銀子坐在了板車前麵,還沒有抖韁繩,翟嬋站到了他跟前:“大爺,稍等會,我有話要說。”   他扭頭看著翟嬋,眼神透著詢問。   “大爺,不滿你說,我是從婆家逃出來的,”翟嬋擠出了兩滴眼淚,低頭看了一下懷中的無忌,一副傷心、害怕的樣子道:“我婆家容不下我,經常打我,受不了……他們是官宦人家,有錢有勢,我隻能利用坐月子機會逃了。你們家幫了我,他們一定不會放過你們的。大爺,你們一家是好人,我不想連累你們。所以,萬一有衙役什麼的找你們,編理由套你們的話,你們一定要一口咬定,說從來沒有見到過我們,不然……”   話威脅的意味濃烈,老漢的臉沉了下來。   “我回去以後就關照她們,你放心吧。”他點點頭,明白事情的嚴重性。隨後他抖了一下韁繩喝道:“得兒……”   “謝謝大爺!”翟嬋朝他喊道。   他沒有回應,馬蹄踢踢踏踏的聲音越來越小,馬車遠去了。   翟嬋憂鬱地看著他遠去,她不想再殺無辜的人,但願這個老漢能言而有信。   畢氏背著包袱、被子,翟嬋提著籃子,她們漫無目的地沿街往前走去。   尬城是一座很小的邊境城池。無忌扭頭看著街道,感覺這麼在街上走目標很大,會給追蹤而來的人提供線索的。他不明白,有點急著了,翟嬋怎麼還不躲進鋪子裡呢?   他在她的懷裡扭了起來。   這個小城街麵還算寬敞。但是,都是一些破舊的青石塊或黃泥色的土房,墻麵水跡斑斑剝落嚴重,彌漫著黃黃的灰塵,沒有鬱郅城和大梁城慣見的氣派的樓闕矗立,連店鋪的門麵也是窄窄的,給她們的感覺是一個破落的小地方。   街道上的行人不少,有不少戴黑頭巾的女人,一些穿著黑長袍頭纏黑圍巾的男人摻雜其間。   “這兒的巫教徒很多哦。”畢氏注意到這一現象,脫口對翟嬋道。   “應該是他們什麼節日吧!”翟嬋揣測道,她忽然感到了莫名的惶恐。   “哦。”畢氏點點頭,不解地瞅翟嬋一眼,疑惑地問道:“你怎麼懂這些個事啊?”   她悄聲地答道:“是姬遫告訴我的。”   畢氏更驚奇了,緊盯著問:“太子怎麼懂這個?”   “噓,輕一點。見畢氏提太子,翟嬋趕緊示意畢氏禁聲,又四處看了一下,好在街上人沒有注意她們,才悄聲給畢氏解釋道:“姬遫博學多才,懂得的事多了……”   畢氏不哼聲了。   “娘,我看還是先找個食鋪吃點東西吧。無忌要吃奶了,再不給他吃就要鬧了。”默默走了一會,翟嬋東張西望看了一番後有點著急了。   因為無忌一直在她的懷裡扭動,讓她感到擔心。   無忌早就感到餓了。但是,吃是小事,翟嬋和畢氏這兩個外來人這麼大搖大擺地在街上上是很引人矚目的,如果有人追蹤而來,該往哪裡逃?所以,現在應該趕緊進鋪子躲一躲才對。   所以,他一直在鬧騰,就想翟嬋快進鋪避開眾人耳目。但是,他又不敢大哭,那可能會引起更多人的注意。   隻能忍著,等翟嬋醒悟。   沿街往前走,過了幾個店鋪,翟嬋聞著了一股羊肉的香味,是來自右邊的一家小吃鋪。透過門麵可以看見大灶上有兩個穿著黑色衣服蓋著黑頭巾的女人,一個用勺子舀著鐵鍋裡的湯往碗裡盛,一個端著往吃客坐著的矮桌上送。   這是巫教人開的巫仙食鋪。看鋪堂裡很乾凈,吃客也不多,翟嬋看了一眼畢氏,示意她進店鋪。   舀湯的女人看到了她們,很熱情:“剛燉好的羊肉湯,吃嗎?”   “吃。來兩碗。”翟嬋點頭應著,眼睛瞄了一下吃客的矮桌子,補充道:“再來兩個……餅。”   她看著翟嬋:“烙餅?”   “對,烙餅。”她點頭。   畢氏已經將提著的被子和包袱放在一張矮桌旁邊的地板上,拉扯過一個蒲團讓翟嬋坐下。   翟嬋心神不寧的。無忌的頭在她懷裡已經翻轉了一會了,她猜無忌在找奶吃。但是,她忌憚巫教的規矩,不敢放肆,四處觀察了一下鋪堂的情況。   鋪堂隻有靠門口的矮桌前有兩個穿黑長袍頭纏黑圍巾的男吃客相對跪坐。翟嬋放心了,跪坐在蒲團上,背靠桌子給無忌喂起了奶。   不料,其中的一個男人怒了,狠狠地拍了一下矮桌站起身,跟著手中一把短刀飛來出來,“砰”地一下紮在翟嬋麵前的矮桌上,把翟嬋、畢氏驚得顫了一下。   翟嬋扭頭愣愣地看著桌上的短刀,無忌也驚恐地停止了嘬奶。   男人三十歲左右,身材瘦長卻孔武有力的樣子,白皙的臉在黑黑的絡腮胡子襯托下宛如一張白絲布,兩隻深邃的眼睛滿是怒意地瞪著翟嬋。   他憤憤地沖翟嬋喊了一句話。翟嬋聽出來了,是巫教用語,在責怪她破壞巫教徒的規矩。   她有了不寒而栗的感覺,卻一時無法解釋,張口結舌。   沒等翟嬋回過神來,另一個的男人已經拽住了這個發怒人的手臂,把他拽回了蒲團上。隨後揮手把端盤子的人女人喚了過去,在她耳邊說起了什麼。   她頻頻地點頭聽他說,然後徑直走到了翟嬋跟前,道:“妹妹,跟我到房間裡去喂奶吧。在這裡喂奶不符合教規的。”   “太好了,謝謝大姐,麻煩你了。”翟嬋鬆了一口氣。   女人拔下了桌子上的刀,放在桌子上,徑直往後屋門走去。翟嬋不敢回頭看那兩個男人,如釋重負地起身,跟著女人出了屋子後門。   出了後門是一個院子,有馬車停著。   她帶翟嬋進了院子中的一個屋子門口,推開門後,她回鋪堂去了。   屋子裡麵有兩個小男孩和一個大一點的小女孩在玩踢毽子,見翟嬋進屋隻是看了她一眼,並不在意,依然嘰嘰喳喳地踢他們的毽子。   翟嬋繞開他們走進屋裡。屋子雖然破,卻是很乾凈的感覺。屋裡地板上有一個矮桌,樑下吊著一根麻繩,繩子上涼著她們灰色和黑色的長袍和黑色的蓋巾。   翟嬋坐在蒲團上,迫不及待地繼續給無忌喂奶,誰知道無忌竟然重重地咬了她一下。   很痛,她蹙起了眉,想嗬斥他,卻見他一邊吃奶,一邊用手往上舉,似乎要抓扯繩子上的袍子。   看著他的舉動,翟嬋瞅著繩子上的袍子若有所思。   無忌有幸災樂禍的感覺,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翟嬋老想著尊重巫教,就沒有想著利用巫教掩護身份?該入鄉隨俗啦。   見翟嬋有頓悟的意思,無忌放心地吃起了奶。   喂完奶,翟嬋抱著他回到了食鋪店堂。   店堂裡除了畢氏已經沒有吃客了。見翟嬋進屋,畢氏趕緊抱過無忌:“你快吃吧,羊肉湯很好吃的。”   翟嬋吃了起來,見兩個女人圍著畢氏逗無忌,她笑道:“兩位姐姐,這鋪子是你們開的啊?”   “是我們家開的,”舀湯的女人道。她眼睛大大的,像是漢人的臉,皮膚白皙:“剛才讓芳香帶你去屋子裡的人就是我們掌櫃的(丈夫)。”   翟嬋明白了:“哦,你們是他的婆姨啊。那後麵幾個孩子都是你們倆的?”   “是啊。”芳香道:“姐姐養了兩個,我養了一個。”   翟嬋道:“我也是巫教媳婦,是從樊城回中山國婆家去。”   “是嗎?”兩個女人來了興趣,芳香道:“可是你的打扮一點也不像我們巫教徒哦。”   “我是漢族,還沒有去過婆家,不知道該穿什麼樣的衣服。”翟嬋無奈解釋。然後看著她們道:“兩位姐姐,我看你們屋子裡掛著洗好的衣服,讓兩身給我們可好?我們給銀子。娘,拿銀子。”   畢氏掏出了一塊碎銀放在桌上。   舀湯的女人驚奇地瞅了翟嬋一眼:“這銀子……做兩身新的也用不完。我們的衣服是舊的……”   “我不在乎舊的。有了襖袍,至少不會被你們誤解。姐,幫幫我。”翟嬋打斷了她的話,一臉的誠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