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忌接過絹帛,展開以後邊看邊講了起來—— 寡人與老將塗清、羋瑕秉燭夜談了一次。 現在魏國麵臨的局麵很嚴峻,秦軍自函穀關作戰失敗以後,又一次出函穀關向伊闕進攻了。 秦國是想利用緈瀨造成的魏國內亂,妄圖趁火打劫魏韓聯盟。 魏國現在的局麵是危機重重哦。 總體上看,是外有強敵虎視眈眈,內有奸梟陰謀篡權。 自寡人禦駕親征以來,祀夫等宮廷士大夫不斷上諫,催促寡人速速回宮,並列舉舊例,應該在宮內殿上接受獻俘,然後將緈瀨等挫骨揚灰。 說心底話,這些儀式將展示寡人禦駕親征的功績,展現王威的不可侵犯、是很風光的,寡人還是很期待的。 但是,塗清、羋瑕說祀夫這個說法背後有陰謀,說宮裡以祀夫為首的擁戴緈瀨勢力似乎正在醞釀一個營救緈瀨行動,在寡人回宮時發動政變,立魏圉為新魏王,由緈瀨監國。 祀夫的話雖然讓寡人忐忑,卻不能不憂慮羋瑕所說的話。一旦祀夫如羋瑕所說的想要解救緈瀨,那寡人進大梁之日就會成為甕中之鱉,安全還能得到保障麼? 這對寡人震撼很大。 他們倆的講的那些話,壓得寡人心頭沉甸甸的。 寡人想了許多,除了朝局,最惦記的還是你和無忌。 說起來也怪,寡人就見了無忌一麵,耳邊卻不時會響起起無忌的呼喚,讓寡人在夢裡也時時想起他,讓寡人唏噓不已。為了無忌以後能登上王位,寡人必須徹底粉碎祀夫的陰謀。 這個危局很嚴重,羋瑕、塗清已經分析得很清楚了,鑒於緈瀨的籠絡和蠱惑,朝堂上眾多的官員倒向了他。寡人不想深究這些官員。但是,必要的調整還是必須的。羋瑕是乾這項工作的最佳人選。 寡人確信,是羋瑕的忠誠粉碎了緈瀨的陰謀。在幾乎滿朝官員都清楚緈瀨會反、卻裝聾作啞的情況下,是羋瑕以督導軍墾的名義去了蒲阪郡,平息了反叛。雖說這是他萬般無奈的辦法,很難言報有多大希望,屬於盡人事,聽天命。 而這正是羋瑕的魄力,沒錢沒兵的他,就憑著寡人給他兵符,奇跡般地平定了一場精心準備的叛亂! 論功勞,全是羋瑕一個人的! 接下來,寡人還要依賴羋瑕去平定大梁的危局。 那些被緈瀨賄賂的官員怕罪行暴露,是會跳出來,為緈瀨“伸冤”的,寡人不能不防。 尤其是祀夫,真要將緈瀨與寡人換一個位置的話,那麼他急著催寡人回宮,就是實施陰謀的前奏。 唐突地回大梁,等待寡人的,很可能就是一個死! 所以,在回大梁之前,必須把朝局整治一番,清除寡人所擔心的危機因素! 隻能把這一切都交給羋瑕去乾了,寡人信任他!但是,他與寡人一樣,成了祀夫他們的眼中釘肉中刺。所以,寡人決定讓他隨寡人一起回宮,對他嚴加保護。而石頗的禦林軍則屯兵沙海城,威懾大梁那些有反心的家夥。一俟大梁局勢平穩,寡人就立刻整肅宮廷。 為釜底抽薪,寡人決定在中條山峽穀用緈瀨等的人頭祭祀神靈,挫骨揚灰,斷了那些受賄緈瀨的官員為緈瀨拚命的沖動,以助石頗的震懾大梁行動。 然後寡人將回師安邑,攜帶你們母子一起與石頗在沙海城匯合。相信寡人的禦林軍將對大梁威懾足夠強大,那些心懷鬼胎的人是無法再裝模作樣地見寡人了。寡人倒要看看,到底是那些人在與緈瀨狼狽為奸? 希望這些人中沒有祀夫。 ——魏遫是想攜無忌躲在石頗的身後回王宮,即使宮廷發兵攻打沙海他也可以避開戰火、安然無恙。他這一手算得很精。可惜,就是沒有算到會遭洪水襲擊。翟嬋又傷感地抽泣了起來。可憐的魏遫,隻能魂歸大梁了。 無忌看著信,心裡很是惶恐不安,魏遫死了,卻留下這麼一份廢話連篇的信。這封信非但要勾去翟嬋的魂,也將自己置於死地。 見無忌不說了,白瑩忍不住催問道:“無忌,講完了麼?” 翟嬋傷心地又抹了一把淚,朝無忌淒淒地點,示意他繼續講信的內容。雖然事情無法挽回,聽一聽沒有壞處。 無忌收回惶惶的胡思亂想,看信繼續講了下去—— 在動身以前,寡人要進行了一次聲勢浩大的祭祀活動,把緈瀨等一眾反賊的頭都砍了,挫骨揚灰,以提振軍民的士氣。 讓寡人欣慰的是蒲阪的百姓很擁戴寡人,他們簇擁在城門迎候寡人的情景讓寡人心潮澎湃啊。 說起這個,郎逍向寡人稟告說,他在城墻上巡視蒲阪城的時候,發現你和無忌也在蒲阪城。 寡人知道他的心思。但是,他用編造你們母子在蒲阪的說法來套寡人的話,手法未免太幼稚了,寡人是不可能告訴他,你們正在安邑吶! ——昏然躺著的翟嬋聽到這裡眼光頓時有了精神。 信裡提起了石頗,讓她死了的心有了一些泛活。 原先聽無忌講的時候,她並沒有上心,魏遫所講的勾心鬥角的事情她已經沒有半點興趣。畢竟魏遫已經死了,她和無忌成了一個與王宮沒有關係的人,已經出局了,信裡所講的東西都已經與自己沒有任何關係。 但是,石頗沒有死,他在沙海,這是她信任的、賴以依靠的人。他和自己可是有約在先的,沒有昭王,他照樣可以擁載無忌為魏王! 現在,郎逍又被提了起來,她像是被打了強心針,活過來了。 那天她帶著無忌趕到蒲阪城時,不知道魏遫是不是進城了,在城門口找人問了一番,才知道魏遫已經進城了,他們沒有趕上迎接魏遫的儀式。 或許就是這個時候,被郎逍發現他們也在蒲阪了? 翟嬋的心情很激動。那個時候她很沮喪,由於梁星已經取消了今後迎送大王儀式,無忌也就失去與魏遫相見的機會。由於魏遫的反復無常,她特別怕魏遫會再一次反悔,拋下無忌直接回大梁,那樣,無忌便再也沒了與魏遫見麵的機會。豈料落寞之際,竟然有人在默默地關切自己,將自己的沮喪看在了眼裡,她感覺很溫馨。 而且,郎逍又一次毫不避諱向魏遫提起了無忌,這可是一個好兆頭啊。說明,郎逍一直對無忌很上心。 回想起來,在峽穀刑場她沒有看見郎逍等那些士大夫的身影。這說明,郎逍這些人是先一步隨石頗的禦林軍去了沙海城,他們應該都活著。 如此,除了石頗,她和無忌還有郎逍、羋瑕等人可以依賴。無忌進王宮的道路並沒有被完全阻斷,無忌還有機會,進宮的希望尚存。 “唉,”她嘆了一口氣,怏怏地道:“郎逍,還真是一個有心人。可惜,他說晚了,魏遫都沒有了……” 無忌搖搖頭:“他就是隨口一提,也不知道安的什麼心?” 她認真地瞅著無忌道:“如果他有禍害我們的心,早就禍害我們了,換著是祀夫,情況就就糟糕了。” 無忌瞅了一眼她,很不解問道:“娘,你怎麼對郎逍那麼有好感呢?暗算我們的人為什麼不能是郎逍啊?” 翟嬋氣妥地白了他一眼,沮喪又不滿地道:“你啊,不與我唱反調,就不會說話了。你倒是說說,為什麼會是郎逍?” 無忌瞥了一下嘴:“沒法說。” 翟嬋蹙眉:“還是啊……” “哎呀姐,別鬥嘴了,快讓無忌把信講下去吧。”白瑩急著插話了。 也是,魏遫的信還沒有講完吶。翟嬋恨恨地瞪了無忌一眼,不說話了。無忌看著信繼續講了下去—— 郎逍見寡人沒有搭理他,以為寡人沒有聽明白他講的話,俯下身又一次悄聲對寡人道:“吾王,老夫在蒲阪城又看見無忌了……” 人的心在多愁善感狀態下很柔弱,尤其惦記親人。郎逍的行為讓寡人感動。看起來,郎逍是真心關懷無忌啊。 寡人這次不想斷然堵住郎逍的口了,無忌畢竟也是要受教育的。羋瑕要回大梁輔助寡人處理朝政,是無暇做無忌的老師了,讓郎逍的兒子給無忌做老師也挺好的。於是寡人裝蒜地道:“郎老師,你已經三番五次地在寡人麵前提這個無忌了,看起來,這個無忌與寡人挺有緣啊。湊空你帶他到宮裡讓寡人見見,真有緣的話,就當是寡人的兒子,委托你長子做他老師,給他解疑釋惑。如何?” “臣求之不得。但是,蒲阪城可不小,茫茫人海中,老夫不知他在哪裡唉!”郎逍很開心,卻是愁眉緊鎖。 看他很無奈的樣子,寡人心裡竊喜,隨口道:“你去找啊。” “遵旨。”郎逍很興奮。 他想了一下,啟奏道:“吾王,你能否給老夫下一個旨?拿著王旨,老夫找無忌可就便利多了。” 寡人心裡暗自發笑,一個王旨就能找著無忌了麼? 於是寡人喊來了鷲烈,吩咐道:“擬旨,寡人的一個叫無忌的兒子,請郎逍長子為他的老師,精心教育培養。” 郎逍滿意地去了。 鷲烈很不解,問道:“主子,無忌在哪裡啊?身為主子的兒子,可是王子啊,怎麼委托郎逍的長子為老師呢?” 寡人嗬嗬地笑了:“寡人的這個無忌一直沒在身邊,就是想把他交給郎逍去養著……。” 鷲烈很擔心,連連搖頭:“主子,不妥哦,王家的子嗣讓朝臣代為收養是不適宜的……” 寡人不想被他攪亂了好心情,揮揮手讓他出去了。 這事你也別當一回事,心裡有數就行了。反正寡人回大梁的時候就會把你們母子帶上,透一點情況給他,也是向世人預告魏國王子的最新情況。再說了,郎逍是沒有可能很快找到你們的。 ——翟嬋聽到這裡很是驚喜,原以為魏遫一死,無忌已經徹底沒了回宮的希望,卻原來是柳暗花明啊! 她很激動,喃喃地道:“無忌,你爹改主意了,是要公開你的身份了哦。看起來,你爹是有意讓你改回姬姓了啊?唉,可惜,事不如意,他覺悟得太晚了……” 說著,想起魏遫已經葬身黃水,她又淒淒地落下了淚水。 無忌很是惶惶,魏遫在最後關頭亂了分寸,竟然給郎逍下了這麼一個旨。 郎逍不是一個省油的等,無忌非但不信任他,對他抱有很大的猜忌,對他的智商也不認可。 但是,翟嬋一向對郎逍抱有好感。如果她帶著自己貿然闖去大梁找郎逍,那就一隻腳踩進了閻王殿,兇多吉少了。 現在,無忌最擔心的是翟嬋被郎逍蠱惑。見翟嬋顯露一副驚喜的神情,他立馬給翟嬋澆了一盆冷水:“娘你盡就想好事了。我爹地嘴裡對郎逍說的這個無忌言語不詳,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沒有明確的身份。能不能入宮是要經緈太後同意的,郎逍是宮廷朝臣,他要讓我進宮,首先要獲得相國祀夫和宮廷閣僚認可的。 現在我爹已經死了,我們要怎麼才能讓祀夫相信我也王子呢?” 翟嬋沉默了,魏遫信中說得很明確,他與祀夫的關係形如水火,祀夫是不會承認無忌是王子的。 這確實是件麻煩事。 無忌瞧著忐忑的翟嬋,知道自己的話說中了她擔心所在,又道:“娘,爹對郎逍說起我可不是什麼好事。你沒有看出來麼?爹的心思很重,最擔心的是宮廷朝局不穩,這個時候讓郎逍長子做我的老師,是想平息郎逍的疑竇。可是,這個辦法純粹是一廂情願,想得簡單了。 其實他裝聾作啞是最好的辦法。現在他在郎逍這兒開了一個口子,這個口子可以想象的空間很大,傳出去會鬧出很大的風暴,不但對我們無益,還會給我們帶來天大的危險!” 他這是在暗示翟嬋,要未雨綢繆,防備別人暗算。但是,看翟嬋的神情,似乎已經胸有成竹。 果然,她對無忌的話很不屑,瞅著他強勢地道:“能有什麼危險?你本來就是王子,現在有郎逍為你作證不是好事麼?再說了,石頗也可以為你作證的,祀夫能怎麼著?” “緈太後與祀夫這些宮廷朝臣關係不錯,一直以來,緈太後都視我為眼中釘肉中刺。何況宮廷朝局本來就不穩?到時候,若緈太後祀夫沆瀣一氣地反對我入宮,對我們來說那可就是腥風血雨啦!”見翟嬋鉆進牛角尖,無忌很忐忑,趕忙解釋了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