羋瑕萬萬沒想到的是行動隊竟然失蹤了,翟嬋母子也沒了蹤影。 他判斷翟嬋母子的銷聲匿跡應該與秦國行動隊的失蹤存在關聯性。但是,他不敢就這麼向宣太後稟告。 宣太後一定會責怪自己執行不利,壞了她的計謀。 他必須設法補救,將功補過。 終於,他派出去查找翟嬋的人報告說,翟嬋在夏季牧場遭到了襲擊,院子全被燒了,死了不少家丁。但是,沒有發現翟嬋的蹤跡。她宛如石沉大海,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他非常鬱悶,翟嬋非但沒殺成,連蹤跡都沒有了? 沒法確定翟嬋去了哪裡?總不見得是回大梁王宮了吧? 謀殺翟嬋的謀劃是出自宣太後的設想,就這麼失敗了?這讓他很是鬱悶。 他隻能把事情的結果稟告給了宣太後。 這是一次慘敗,宣太後的臉色頓時變得陰沉。 翟嬋怎麼就逃脫了這麼精細安排的謀殺?羋瑕感覺不可思議,判斷翟嬋是機緣巧合才躲過了一劫。 他對魏遫恨之入骨,很是不甘地向宣太後再次請戰:“此次行動失敗,實在是臣大意了。臣總結失敗的原因,懷疑是有人向魏遫通報信息,或許秦國宮廷有魏國間諜。” 宣太後也很疑惑,諭旨,如果有間諜,一定要把他挖出來。 挖出間諜最好的途徑是到對方陣營裡去找線索。 他決心冒死回魏國,重回大梁宮廷。 宣太後同意了他的做法,吩咐他一定要小心,注意自己的安全。 羋瑕對宣太後的關懷感激涕零,士為知己者死,更堅定了為宣太後赴湯蹈火的決心。 自從翟嬋被緈王後暴打那天他離開東宮後就沒有再回王宮,就怕魏遫發現他卷入了誣陷翟嬋事件而丟了命。 回到大梁,他小心翼翼地在魏遫門客中串訪了一下,發覺門客對他的態度依然友好,魏遫還為他保留了在敞廳的案桌。他放心了,次日便稱從冠雲山達鶴堂修道回宮了。 魏遫依然對他很客氣,依然很敬重,他擔憂的情況並沒有出現。或許,是緈王後不屑的緣故:翟嬋是個奴婢,打就打了,不需要什麼解釋的! 於是,他從關懷魏遫的安全入手,摸清楚了古玩鋪刺殺失敗的原因和謀害翟嬋失敗的緣由,頭皮一陣發麻。醒悟,宣太後是拿“周禮”做幌子,其實就是擔心一旦刺殺不成功會遭到魏國和各諸侯國的反噬啊,好在秦國這兩次都沒有留下把柄。宣太後心思如海底針,確實夠深的。 再也不能輕視魏遫了,事實證明他確實不容易除掉,翟嬋也不是一個省油的燈盞。她能夠逃脫宣太後的恐嚇謀殺,也是一個人物啊。 他分析,襲擊夏季牧場的人很可能是緈王後派去的。所以,翟嬋即使逃跑了,翟嬋也不可能回魏國王宮。現在她失去了蹤跡,太子也不應該知道她的下落。 既然是這樣,魏遫的內心一定也很著急。他有了一個想法,可以利用魏遫的這個心理,把他引誘到義渠鬱郅去。 從義渠鬱郅回鹹陽的尹雄尹雄信誓旦旦地說,魏遫被秦銳士射成了一個刺蝟,死在了箭矢之下。 果然,有一段時間魏遫銷聲匿跡了,他還以為太子再也回不了大梁了,他很是得意。沒有想到魏遫憑借著盔甲竟然都僥幸地活了下來。當時,他鬱悶得都要吐血了。 他不明白,上天怎麼就是這樣眷顧魏遫? 接著,秦國成功地與韓魏連橫進攻楚國,取得了很大的勝利。 但是,就在這個時候,齊國插了一腳,竟然合縱韓魏朝秦國進攻了。 韓魏背叛秦國了,秦國宮廷深感意外,急令他查出原因。 其實原因很簡單,是魏相國祀夫鼓動襄王與死敵齊國攜手,摒棄了魏國騎墻策略,與齊國結盟了。 他很無奈,誰知道沒了太子的魏國會改弦易轍了呢?然而更讓他意外的是,魏遫竟然神奇地出現了,雖然很疲憊,一臉的倦容,卻是毫發無損。 看來自己埋伏在軹關陘內伏擊魏遫的行動也失敗了。 羋瑕很是沮喪,這個魏遫似乎有九條命,這麼就殺不死呢? 轉念,感覺他回來的正是時候,正好可以矯正祀夫魏國的聯齊抗的策略,緩解對秦軍的防守壓力。卻不料魏遫連個屁都沒有放,捏著鼻子沒有吱聲,隨後又出宮獵艷去了。 那時候,秦國與楚國激戰正酣,崤函道一線兵力空虛,齊魏韓聯軍竟然一路破關斬將打到了函穀關下,與秦軍對峙上了。 秦國宮廷很緊張,準備在函穀關與聯軍一決雌雄,又怕影響與楚國的戰爭,急需聯軍的動向情報。 羋瑕急得團團轉,卻沒有一點辦法,隻能散布一些挑唆說關係的謠傳。好在魏遫總算回了王宮。羋瑕找到他,無比擔憂地對魏遫道:“為齊軍提供糧草開銷很大,魏國短期還能承受,長此以往,根本沒法維持如此高昂的開支。他提醒魏遫攻秦戰爭必須速戰速決。否則,以魏國的糧草養齊國的兵馬,算是怎麼回事哦?國將不國啊!” 話說得很嚴重,魏遫很驚詫他這樣的說法。 但是,效果很好,魏遫似乎也有了這樣的擔心,他派石頗以護送糧草的名義去了函穀關戰場,了解具體情況去了。 石頗與聯軍將領匡章聊了戰場態勢,帶回消息說,匡章認為強攻函穀關傷亡太大,還不一定奏效。不如采取圍困的戰法,阻止秦軍出函穀關為好。 想想函穀關的險峻,羋瑕很認同匡章的想法。他判斷,聯軍是想通過這個手段長期封鎖秦國的函穀關了。這樣,齊軍可以坐享魏韓糧草供應,又能削減魏韓實力,何樂不為? 他把這個情況傳送回了鹹陽宮廷。 就此,秦軍放棄了增援函穀關計劃,甚至抽出部分士兵屯墾種糧去了。 塾料,這竟然是祀夫或者是魏遫設下的圈套,自己上當了。 匡章突然發動進攻了,歷史上從未被攻破的函穀關淪陷,三國聯軍成了五國聯軍,鋒線抵達鹽氏,將鹹陽置於威脅之下。 這下秦國宮廷慌了,再這麼打下去,各諸侯要合縱對秦國大打出手了,這是亡國的征兆啊。昭襄王急了,聽從宰相的建議,割地求和。 好在齊國就此罷手了,就這樣,秦國總算緩過氣來,逃過一劫。 但是,函穀關被攻陷讓宮廷震怒,宣太後更是氣得用劍劈了條案一角,發懿旨狠狠斥責了羋瑕一番。 羋瑕嚇壞了,宣太後的擔憂應驗了,秦國果然是獨虎難敵群狼啊。不能不佩服宣太後的判斷。他很後怕,若聯軍一舉攻進鹹陽,他相信,宣太後就不是劈條案一角,而是他的腦袋了。 好歹太後對自己網開一麵,想到這裡,他的心暖烘烘的。 但是,太後的憤怒顯而易見。而這一切都是魏遫造成的。他恨死了魏遫,發誓要整死魏遫,徹底打垮魏國。 襄王去世以後,昭襄王想通過懷柔手段改變魏國合縱抗秦的策略。羋瑕不看好昭襄王的這個好意,判斷不會有好的結果。但是,既然秦王說了,他還是私下積極鼓動魏遫利用嬴稷來大梁城吊唁的機會與嬴稷好好談一談,希望昭王在昭襄王的威逼利誘下向秦國屈服。 果然,昭王就是一個不撞南墻不回頭的傻子,根本就不理會昭襄王的苦衷,交談不歡而散。 從那以後,昭襄王鐵了心收拾魏國了。他把自己的意圖告訴了羋瑕:開春後進攻伊闕天險,讓秦國東出再無天險阻礙。他讓羋瑕設法搞亂魏國宮廷,配合秦軍作戰。 自那時起羋瑕就盤算起算計魏遫和魏國的辦法。 想赤山君緈瀨是個有野心的人,他琢磨從緈瀨身上找到撬動宮廷政局的機會。 他判斷,在鬱郅夏季牧場殺戮的翟嬋的應該是赤山君府的衛隊。而魏遫繼位後翟嬋母子依然沒有在王宮中出現。可見,他們母子兇多吉少。 所以,魏遫不會放過緈瀨!所以,緈瀨的危機來了!所以,他挑動緈瀨反叛的機會也到來了。 關鍵是函穀關被攻破讓他灰心喪氣,秦王和羋太後對他的態度,更讓他沮喪無比。自己在函穀關之戰中隻是中了魏遫一個小小的詭計,就被激怒的羋太後差點要了自己的腦袋。 他感覺這對自己很不公。自己潛伏在大梁宮廷多年,歷經了無數次的生死考驗,已經是身心疲憊。他厭倦了刀口舔血的日子,整天心驚膽顫的,根本就不是人過得日子。宮廷裡那些衣服光鮮的是體驗不到這樣疲憊的感覺的,並且偏偏他們還不領會他的心血和付出。 他感到自己心力憔悴,萌生了退意,想回鹹陽了。 他醒悟,如果繼續潛伏在魏國,不是死在魏遫手裡,就是死在羋太後手裡,這是他所不願意的。所以他決定乾脆玩一次大的,以乾死魏昭王為由刻意暴露自己的身份。這一手釜底抽薪,可以讓自己得到了一個響當當的撤回鹹陽的理由。然後就勢撤回鹹陽。這樣,即使秦王、羋太後不讓自己撤回鹹陽,也隻能乾瞪眼了。 而憑除掉魏遫這樣的蓋世奇功,秦王一定會封賞自己的。到那個時候,自己就可以冠冕堂皇地追隨在羋太後左右,或許還能得到羋太後的青睞。每每想到這點,他就歸心似箭,忍不住心情激蕩,很不能立刻就回鹹陽去。 他從昭王那裡騙得了虎符後來到了蒲阪郡。 他看出了緈瀨的反意難抑,早晚會反。但是,僅憑他的衛隊是很難與魏遫抗衡的,結果隻能是曇花一現。所以才假借口指導邊軍開荒種糧為由騙取了邊軍虎符,以在緈瀨兵變時助他一臂之力,讓魏國內部戰火燃遍。 那天是臘月二十三,是小年,赤山君緈瀨在家裡大宴賓客。管家稟報說昭王謀士羋瑕到時,緈瀨楞了半天都他沒有反應過來。 羋瑕是昭王器重的人,他怎麼會來赤山君府來?是來打探情況,還是拜訪? 他隨管家去了院門外,定睛看,果然不速之客正是昭王的謀士羋瑕。 緈瀨知道羋瑕,知道他是昭王眼前的紅人。但是,自己與他素來沒有交往,他突然登門,難道是昭王派他來監視自己的?他有了警覺與戒意。 羋瑕自稱是受昭王委派來蒲阪關督察邊軍的,特意來拜訪赤山君。 說起來兩人也是同朝為官,不是陌生人。當初,緈瀨曾詢問羋瑕,他送給太子的奴婢所懷的孩子到底是誰的?羋瑕很慚愧,解釋道:“一個小妾而已,再怎麼喜歡,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太子要也不能不給是吧?” 那神情就是滿懷著天大的委屈也不能不獻出來。那時候緈瀨便從心底裡認定,羋瑕對魏遫是懷恨在心的,不過是為了仕途不敢公開反目罷了,他應該是一個對魏遫持有深深怨念的人,或許是自己今後用得著的人。 何況,伸手不打笑麵人,羋瑕還牽著一匹價值不菲的秦地高頭大馬作為禮物。緈瀨將羋瑕迎進了屋,邀他加入了筵席。 廳堂裡坐著許多赤山君的謀士、門客,他們見了羋瑕也紛紛朝他躬腰作揖相見。 隨後,筵席繼續進行。 他們都已經喝了不少酒,筵席上有人開始慷慨激昂地發表對政局的見解。 聽上去似乎是在討論魏國局勢,而且討論的很熱烈,隻不過由於羋瑕的突然到來而被中斷了一下。 現在,他們繼續爭辯了起來,完全不在意羋瑕的立場和態度。 但是,他們的話是很出格的,很鄙視昭王,他們尊重的人是赤山君。 緈瀨重重地咳嗽了幾聲,霎時間,筵席靜了下來,眾人的目光都聚在赤山君身上。 他瞅這羋瑕笑道:“下麵我們就聽聽羋瑕大夫的高見吧?羋大夫,請賜教。” 緈瀨是在摸自己的底,羋瑕心知肚明。見眾人的目光都盯住了自己,或許筵席屏風後麵的武士也都緊握住了刀戟吧? 他嗬嗬一笑,道:“諸位剛才的高見鄙人都聽了,覺得都有點道理。但是,鄙人認為,各位的見解還是太膚淺。” 說到這裡,他胸有成竹地端起爵杯喝了一口穀子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