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庳楞了一會,他很驚異眼前這個年輕人竟然長著與姬遫一樣的臉。隻是,他的出生日期要比翟嬋入宮時間早了十年。出具照身帖的衙門已經確認無疑,家中的情況也如他所說。 “大人……”子青再次惶恐地作揖道。 “哦。”他愣愣地收回自己的發呆,換上了笑意道:“子青,你去安邑見師傅的情況,那兩個護衛都對我說了。唉,沒有想到,你師傅竟然病死了。幸虧我讓你去安邑看他。否則你就見不到他最後一麵了。若是那樣,我會愧疚一輩子的。現在,我隻能對你說,請節哀。” “謝謝。”子青趕忙躬腰作揖地回禮。 “子青,你現在沒有事情吧?”樓庳瞅著他道:“那就隨我去一下內院,我有一些問題想請你解答。” “諾。” 子青明白,樓庳的質疑來臨了。他感覺到了瑟瑟寒意,旋即沉下心,拿出了飛蛾撲火的決心,隨樓庳一行去了內院樓庳的書亭。 內院的戒備很嚴,有很多護衛在院內巡視。他隨樓庳進書亭後,護衛立刻守在了書亭門兩側。 樓庳跪坐下來,隨後示意子青也跪坐。 “子青,我聽與你同去安邑的護衛說,安邑的縣令被火燒死了。”見子青跪坐下,樓庳立刻盯著他的眼睛發問道:“但是,有許多人倒在了臥室內門前。其實,他們隻需拉開門栓就可以逃出臥室活下來。你怎麼看這事?” “我也聽他們說這事了。我懷疑門在外麵被人鎖了,推不開。”子青不動聲色地瞅著樓庳淡淡地說了自己的判斷。 “不,門環上沒有被鎖,也沒被繩子一類的東西纏繞的痕跡。就是門栓沒有被拉開,門是不可能被推開的。”樓庳搖頭,繼續盯著子青的眼睛問道:“如果你是那個害死縣令的人,你會怎麼做才會達到這個效果?” “我與縣令無仇無怨,害他乾什麼?”子青笑了,想了一下,道:“如果門拴沒有被抽出,隻能是屋裡的人沒有拉開門栓。這說明,他們沒能到達門前就被煙熏倒了。” “可是,他們就倒在門前,說明他們已經到了門前。”樓庳依然盯著子青眼睛逼問起來。 子青心裡一陣忐忑,難道是自己匕首插在門栓上的痕跡被衙役勘查的時候發覺了? 但是,門已經燒得倒下了,已經成了灰燼,是不可能發覺痕跡的,樓庳就是在詐自己。 “是這樣啊。”子青裝模作樣地想了一會,道:“要不然就是門拴已經燒著了,他們怕火燒手,不敢拉栓……然後就被熏倒了,想拉也沒法拉了。” 樓庳見他這麼說也是無語了,呆呆地瞅著子青。 其實子青很忐忑。 樓庳直截了當地質疑對自己的懷疑,很讓他擔心在行動中露出了破綻。 那晚他潛入了縣令家的院子,悄悄進了睡房。借著屋裡燈盞微弱的光亮,見他們一家人在炕上熟睡。縣令睡在一張炕櫃旁,櫃子裡堆滿了竹簡,那燈盞原來是擱在炕櫃上。 他悄悄地用燈盞點燃炕上一疊絹帛,然後將燈盞斜放在絹帛邊上,造成燈盞不小心傾倒的假象。 然後他退出了屋子,用匕首挑上了門栓,然後緊紮在門拴上。裡麵的人是不可能拉開門栓逃出來的。 接著,他躍出院墻外,等候火燒起來。 過了一會,屋子裡便火光沖天,濃煙滾滾了。裡麵傳來了慘叫聲,卻沒有跑出一個人來……很快,絕望聲音沉寂了,他重新躍進院子,拔去了匕首,又迅速地竄出院墻。 很快屋頂就燒塌了,傳出了一聲轟響。 事情就是這麼簡單,他確信自己沒有留下任何痕跡,一切都已經在大火中灰飛煙滅。 他心定了很多,便氣定神閑地回瞅著樓庳,等待他的進一步提問。 樓庳瞅了半天,見子青一副波瀾不驚的樣子,也隻能將問題轉向了下一個:“子青,你師傅居住的小院子是誰向房東租下的?” “這我不清楚。這麼多年師傅一直一個人住在安邑,應該是他自己租下的吧?”子青裝起了糊塗。 “不,不是你師傅租下的,而是另有其人。”樓庳搖頭道:“不然,小院子的房東就不會被謀殺了。” “什麼?房東被謀殺了?什麼時候的事情?”子青裝起吃驚的樣子問樓庳道。 樓庳又盯住了子青:“就在你抵達安邑的第二天清晨。” “可是,大人,我到安邑以後,一直與我師傅呆在小院子裡,衙役從來沒有上門調查過房東被謀殺的事情。況且,如果是別人租下的,我師傅病死前都沒有告訴我這個情況。大人得到的情況是不是有誤啊?如果房東是死於謀殺,衙役怎麼不上我師傅家來調查呢?” “本官不清楚衙役為什麼沒有登門調查。或許他們認為房東是死於意外吧?”樓庳淡淡地瞅著他無奈給自己找一個臺階下。然後語氣一轉,嚴肅地盯著子青的眼睛道:“但是,他夫人說他早晨醒來嘴裡有股惡臭味。這是以前從沒有出現過的事情,這才導致他冒著寒冷去水井打水漱口而墜落到井裡。這個惡臭,難道你不感覺蹊蹺麼?換著是你,你會用什麼辦法讓他嘴裡產生惡臭?” “沒有辦法可想。”子青立即搖起了頭,裝模作樣地想了想,道:“惡臭應該是他體內出了狀況,人為造成惡臭幾乎沒有可能。” 其實,就是子青人為地在房東口中造成了惡臭。 燒死縣令一家後,他即刻趕去了小院子東家所住的院子。 這麼一折騰,天已經亮了。好在天涼了,捂在被子裡很舒服,街上幾乎沒有人。 躍進院子後,他用匕首挑開門栓,卻見房東夫妻並排躺在炕上。這個時候動手,勢必會驚醒房東老婆……正為難之際,他一眼瞥見了在炕下放著的夜壺。他靈機一動,拿起夜壺往房東口鼻處倒了一點,然後出屋子,躲在了院中水井附近的一個小屋子裡。 過了一會,估計房東察覺到了自己口鼻中的臭味,連外套也沒有穿就來到了水井邊,放下水桶從水井裡打水。子青趁機竄上去,迅速地從背後抱起了他,將他頭沖下地扔進了水井。隻聽“撲通”一聲,他便沉在了水底。 他立刻躍出了院墻,在院門上仔細地聽了一下院子裡動靜:沒有開門聲,也沒有聽見他老婆的呼喊聲。看來她並沒有察覺自己老公掉井裡去了。 他立刻回雙緲道観去了。 樓庳見子青依舊從容淡定地回答自己的問題,也是沒有招數了,便談起了金巫師的死:“子青,你是第一次去安邑麼?” “是的。”子青點頭道。 “哦,沒有去街裡逛逛麼?” “沒有。難得見到師傅一麵,就一直陪著師傅了。而且他病了,忙著照顧他熬藥喝藥。” 樓庳點點頭:“說起喝藥,你沒有陪你師傅去找金巫師看病麼?” “沒有。我到師傅家的時候,他已經看過了病,有一大堆藥等著熬吶。” “你難道沒有聽說麼?在你到你師傅家的第二天晚上,金巫師在青樓喝花酒,失足掉進砂卵河淹死了?”樓庳淡淡地介紹後,又緊盯著了子青的雙眼:“你就不擔心,金巫師再也不能給你師傅看病了?” “我不知道這事唉。”子青重重地嘆了一口氣,道:“如果我知道,就不會在那天請與我同回安邑的兩位大哥喝酒了。” 謀害金巫師和仵作的行動確實不是他實施的,他以請兩個護衛喝酒為由成功地躲避了嫌疑。 但是,他事先為白瑩謀劃好了行動方案。 他雇了兩個郵差分別給金巫師和仵作送口信,一個說金巫師今晚在青樓請吃花酒,一個說仵作今晚在青樓請吃花酒,隻是一個約在旁晚,一個約在天黑後,而且是兩個不同房間。 仵作聽金巫師請吃花酒,屁顛屁顛地趕到了砂卵河邊上的青樓,他們錯開時辰來到了青樓,見對方未到,就各自先與樂女喝起酒來,不知不覺間酩酊大醉。 其實,仵作與金巫師喝酒的房間不過隔了幾個房間門而已,樂女是白瑩易容偽裝的,她來回穿梭於仵作與金巫師房間之間,勸他們喝下了不少混有迷藥的酒水。別看他倆外表還正襟危坐,其實已經成了一個木偶。 隨後白瑩將金巫師帶去了仵作的房間,喚來了兩個樂女,吩咐她們道:“我老爺喝多了,你們倆帶他們去水榭吹吹風、調調情,隨後去房間……”兩個女樂以為她是老爺的丫鬟,不疑有他,就各挽起一個男人的胳膊去了水榭。 水榭的圍欄很矮,不到人的膝蓋高。 趁他們一前一後靠近水榭欄桿的機會,白瑩猛推了一把走在後麵的金巫師,他一個踉蹌地朝前麵的仵作撞去。兩個女樂還以為金巫師在鬧著玩,也裝腔作勢地想與男人扭捏一番,沒曾想竟然被欄桿絆了一下,四個人全部落下了砂卵河。 頓時水中一陣撲騰,兩個女樂被青樓裡的人拽上了水榭。可是,那兩個男人卻沒了蹤影。 白瑩趁亂溜走了。 見子青如此假惺惺地說起對金巫師歉意,樓庳隻能實話實說了:“其實本官不在意金巫師的生死,而是在意與他一起死了的縣衙仵作。” 子青裝起了糊塗:“這是為何?” “因為一個縣衙,兩天時間裡死了兩個人,你不認為很蹊蹺麼?” “生死各有天命。”子青一副與自己不相乾的樣子,淡淡地道:“或許這就是他們的命吧?或許裡麵有其他原因,就請大人原諒在下不敢亂加評說了。” 樓庳實在是無語了,一本正經地道:“子青不要誤會,我隻是聽了兩個護衛的介紹心裡犯疑,是想與你一起探討裡麵的因果關係而已,沒有其他的意思。” “在下明白。子青也沒有其他的意思,就是有話直說。有冒犯大人的言語,就請大人海涵了。”說著,他朝樓庳躬腰作揖。 樓庳沒有辦法,也裝模作樣地向子青作揖,感嘆道:“唉,想不到子青好不弄易見到一會師傅,竟然就天人永隔了。你師傅是得什麼病走的啊?” 子青冷下臉道:“我師傅自己說是心疼的厲害……” 樓庳隻能裝作同情的樣子點點頭。 其實,那是他回到安邑的第四天。 他戴上臉套易容一番後去了安邑衛戍軍大營,對值守的軍士說:“請告訴趙將軍,有人在墳崗挖耿貴的屍體。” 說罷,他便離開了大營門口,去了城外的墳崗。 隨後他一邊在墳崗挖坑,一邊觀察著通往安邑城北門道上的情況。 很快,他就看見了兩個衛戍軍騎著馬出現在了道上。他急忙隱藏在了一個墳包後麵。 果然是趙將軍和他的隨員許坡。他們在墳崗下下了馬,四處看了一下,便往墳崗上走來。趁他們不備,他立刻用兩粒黃豆送了他們的命。 然後他將趙將軍的軍服扒了下來,換上普通百姓的長袍。接著繼續將沒有完工的坑又貼著坑的一邊往深處斜挖了兩尺,將許坡的屍體和趙將軍的軍服放了進去,填上土夯實後弄平了。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從表表看這坑就是一個普通葬坑,根本就看不出已經埋下了一個人。 隨後把趙將軍馬的韁繩係在自己騎的馬鞍上,往涑水趕去。 涑水已經沒有了行人。他解開了係在馬鞍上的韁繩,隨後回身向趙將軍馬的臉麵來了一手撒豆成兵。 立刻,馬騰起嘶鳴了起來,然後轟然倒地,死了。 回到墳崗,他將趙將軍的屍體易容成一個老人的模樣,在他臉上抹了一些紅色,讓死灰色的臉看上去頗有氣色。然後將屍體放在馬鞍上,自己坐在屍他身後扶著,好似一個老人在他懷裡睡著了一般。 然後他催馬朝安邑城跑去。 城門的衙役見他帶著一個老人入城也沒有問什麼,直接放行了。 在街道上溜達了好一會,直到天黑了,他才來到衙門街,看街上已經沒有什麼人了,便下馬,牽著馬嚼子把趙將軍的屍體運進了小院子裡,讓後將放馬牽出院子,放它自由了。 回到院子裡後他卸下門板,把屍體放在門板上,設置了一個靈堂。 第二天,他去街裡雇了一幫哭喪的老娘們,約定好了辦喪事的日子,又購買了一副棺槨讓小二送進了小院子。 師傅的存在就這麼坐實了。 見已經無法從子青口中問出什麼有價值的線索,樓庳結束了談話,吩咐子青道:“子青,是這樣,過幾天我有一個重要的事情交給你去辦,這幾天就不要外出了。” “諾。”子青作揖道“子青遵命。” 樓庳看著子青出了自己的書亭,心裡依然疑惑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