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洛水浮橋後,子青從懷裡掏出臉套和假發套,把自己易容成帶書生氣的大叔,在郵遞所停了一下,交付了一封加急函件,收件人是趙國特使府的葉斯,約他去茜茜秦式食鋪喝茶。 葉斯代號長頸鶴,是夜鶯小組在趙國特使府裡的聯絡人。 子青重新上了馬車,去了河灘使者區的繁懋客棧。在客棧門前下車後,他進了隔壁的溫馨泉湯池。 溫馨泉湯池有周朝宮廷背景,相當於各諸侯國開設的女閭。 夜鶯小組的倉鴞在河灘溫馨泉湯池工作,是一個老鴇。 他想好了,要專門虛擬一個假情報交易場所,好讓藤莉沉溺其中。 當然,有了場所還要有掌櫃,他要啟用倉鴞,讓她假扮收購情報的掌櫃,與藤莉演對手戲。 河灘溫馨泉湯池很大,分為貴賓部和洗浴部。洗浴部就是一個澡堂子。貴賓部除了提供洗浴搓澡、按摩等洗浴服務,還提供高等級的類似教坊司和花樓的吃喝玩樂服務,樂女眾多。 倉鴞的真名叫龐樺,作為湯池貴賓部的老鴇,主要負責接待客人、落實貴賓房間、安排樂女。在客人選定房間、挑好樂女以後,她會交給客人一把鑰匙,將客人引入大堂一邊的儲藏格前,讓客人將貴重物品存進儲藏格裡、鎖好,然後,她會用繩子將鑰匙係在客人手腕上,招呼侍者將客人送入更衣房。 大堂邊上的儲物格很多,倉鴞利用工作有利條件,選中了其中的一個儲物格作為自己的死信箱。 這個時點的客人很少,貴賓部看上去冷冷清清的。 子青進了貴賓部院子,見小二站在一旁沒有動彈,招手把他叫了過來。他上前,笑嘻嘻地問道:“老爺,有何吩咐?” “把龐樺媽咪給我找來。” “噢,你直接進去吧,她在。”他屋裡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他直接朝屋子裡進去。這是一個過堂,一個女士正跪坐在蒲團上,看著矮桌上的熏香發愣。聽見動靜,她起身站了起來,臉上堆起了笑意。 她沖子青躬腰作揖,柔和的聲音如唱歌一般:“您好,歡迎來溫馨泉湯池。” 子青躬腰作揖道:“你好,龐媽咪,好久不見了。” 龐樺三十歲左右的樣子,穿著一身藍色留淡青花紋飾的襖裙,梳得一絲不茍的頭發上插著金光閃閃的步搖,臉白皙粉嫩、櫻桃小口塗抹得紅艷欲滴。在屋內黃金色裝修格調的襯托下,她顯得溫文爾雅,氣質卓凡。她抬頭瞅了他一眼,笑了。 “龐掌櫃你好。”子青怕她沒有認出自己,朝前跨了一步,來到她麵前,略微點了一下頭。他今天穿了一身淡青色長袍汗衫,柱著一根黑色的拐杖。 她再次躬腰,似乎見了老朋友一般,露出了笑意,道:“金老板,好久不見,裡麵請。” 子青壓低了聲音道:“倉鴞,方便麼,我們聊聊?” 龐樺笑得更樂了,順勢挽住了子青胳膊,道:“沒有問題。我們去貴賓室談。” 看得出來,倉鴞由於廝混在風月場所,很有江湖經驗,待人接物很有一套。 想想她也不是一個凡人,湯池三教九流什麼樣的人都有,手下有那麼一大批姑娘跟著她混飯吃,沒有一點眼力勁,沒有一點手段,根本就沒有辦法在湯池混。 她帶著子青往廳堂邊上的一個貴賓房引去。 貴賓房的小二送上一杯熱茶以後就出門離開了。 她微笑道:“金蟾,感覺你今天變化很大,雖然還是胡子拉渣的……卻精神多了。” 他笑著點點頭:“喝了點酒,精神煥發嗬嗬嗬……其實,就是長袍汗衫換了件顏色而已,臉不還是老樣子麼?” 她楞了一下,笑了起來:“新罐子裝老酒哦!” 子青笑了,“你就是靠嘴吃飯的。” 她笑,搖搖頭:“黑吃黑。” “倉鴞,這個人是秦國太子府的機要書記藤莉。”子青點點頭,轉入了正題,他從長袍袖兜內掏出了一個照身帖和一塊金子遞給龐樺,嘴裡介紹起藤莉的情況。 由於一直沒有設想好找什麼借口灌輸、啟發藤莉去出賣情報,他一直沒有敢付諸行動。但是今天,沒有任何預兆,藤莉坐到了他的蜂亭裡。於是,倉促間,他展開了行動,結果是出乎意料的好。 他將情況仔細地向龐樺介紹了一番。 自從喬詭不讓他進入太子府書記亭以後,他就琢磨起繼續獲取太子府文件的辦法,最後把視線落在了藤莉身上。現在藤莉已經上鉤,他必須安排後手了。他要倉鴞冒充情報販子接近藤莉,以買的方式從她手裡獲取情報。 現在,藤莉想出賣情報的意願已經十分明顯、強烈,是安排倉鴞加入進來的時候了。 “……我計劃讓你冒充情報販子與她接觸,從她手裡購買秦國太子府情報。但是,與她接觸,意味著你的身份很可能會暴露,風險很大。有困難麼?”介紹完情況,他說出了來的目的。 “我是湯池的老鴇,地位超然,做這事沒有一丁點的困難。身份暴露在藤莉麵前也沒有什麼了不起的,自從進了夜鶯小組我就準備好犧牲了。”龐樺詳細地端詳了一番照身帖畫像,鄭重地點點頭,道:“金蟾放心,我一定完成任務。” 子青搖頭:“我可不願意你犧牲,你要盡可能地保全自己,不要透露自己的身份。你能說楚國土話是嗎?就以楚國人的身份對外介紹自己。秦國宣太後是楚國人,楚國人在秦國地位比較高。平時說話的時候說幾句楚國土語夾在話裡。或者乾脆以楚國土語與她交流,我估計她應該能說楚國土語。你的楚國名字叫什麼?” “羋荲。” “好,就這個名字好了,與宣太後同姓。她這樣的人喜歡攀比、炫耀,這樣你就能找到共同的話題了。”子青指示道:“你可以表現出對她的身份或情報感興趣。但是,不要追問,以免驚了她。情報價格是可以談的,可以往死裡壓價。以金子或銀子結算,一手交錢一手交貨,不留下可以追查的信息。” “明白了。”她點點頭。 他擔心地望著她:“不要輕視這個人,她是秦國貴族,背後有陽衛戍軍做靠山,很是狡猾陰險。萬一察覺出不對勁,就必須即刻放棄她,馬上轉移。” “你放心,我沒有這麼弱,為了情報,我會堅持到最後一刻……” “我剛才已經說了,要盡可能地保全自己。”子青有點惱火了:“我不需要你持到到最後一刻,記住,見勢不妙立刻撤退!這是命令。” “諾。”她羞嚇地笑著,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 “取得情報以後,將情報放進死信箱裡。”見她一副不甘心的樣子,他很擔心,搖了搖頭吩咐道:“一定要小心小心再小心,我們以後也要盡量少見麵。有緊急情況到郡衙郵差所告示牌上留言。” “諾。”她點頭答應道。 “我會在死信箱裡放銀子或金子,你用於買情報。缺銀子了早點提示我。” “那個……”夜鶯小組的活動經費全部存在她這兒,她的死信箱當初就是為了給夜鶯小組成員提供經費用的。作為湯池的儲物櫃,有門、有鎖,是很安全,是不會被人發現的。但是,以往是她往那裡麵放金子或銀子,現在金蟾竟然要向自己提供金銀? 她猶豫了一會瞅著他問道:“我原先是負責保管經費的,現在經費充足,買情報不用活動經費麼?” “不用,”子青楞了一下,明白了她的意思:“我現在身邊還有銀子,花完了再動用經費。我往裡麵放的時候,會用布裹起來的,不會露陷的,你放心……” “諾。”她看他的眼光忽然崇敬了起來。 “明天上午巳時,你必須出現在郡衙旁邊的時光茶鋪,那個藤莉一定會與你搭訕的。以後一三五早上巳時你都要出現一次。注意哦,那時候你是一個情報販子。”見她似乎並不上心,他有點忐忑,追了一句:“聽見了麼?” 她笑了起來,把照身帖還給子青:“你放心,我會是一個出色的情報販子。” 他也笑了,麵對如此嚴峻的任務能以這麼豁達的神情麵對,應該是一名老資格墨色聯盟間諜。 告別了龐樺,子青去了華德街上的茜茜秦式餐鋪,時間已過了半個時辰,郵差應該將信送到長頸鶴葉斯手中了。 夜鶯小組現在沒有了信鴿,根據聯盟情報司的指示,現在這段時間得到的情報必須借助趙國特使府的信鴿傳送給聯盟情報司。所以,他將倉鴞得到的情報譯成密碼後必須交由長頸鶴帶進趙國特使府。 他信中沒有提茜茜秦式餐鋪,隻是說老地方馬上見麵,這是他與長頸鶴約好的。 長頸鶴名叫葉斯,是趙國人,寓所在文監師街,是石一個帶小院子的房子,後門是敞開不上鎖的,門上釘著一個信箱,上麵寫著葉字,這就是他的死信箱。子青與葉斯見麵的麵目的,除了交給他傳遞情報,還要告訴他聯盟情報司在趙國的代碼,免得墨色聯盟接收不到情報。 子青到茜茜秦式餐鋪的時候,葉斯已經坐在裡麵了,見到了手拿黑色斯迪克的人,他的手往空中舉了舉。 “你好。”他走過去與葉斯握了一把手,這是他以書生氣大叔的麵容第二次與葉斯見麵。 葉斯也是長袍汗衫,他以前與子青見過一麵,瞅著他笑道:“哎呀,金蟾,今天怎麼還胡子拉渣的啊?” 子青笑了笑,今天出門局促了點,易容有點馬虎,嘴裡回道:“現在不是流行自然麼?” “什麼叫自然啊?亂草雜生……嗬,也可以說是……有個性。”他的吃吃地笑了起來。 “事情很急,我就長話短說了。”子青瞅著他悄聲道:“我們的信鴿被秦國間諜所破獲了,信鴿飼養員犧牲,聯盟情報司指示這段時期夜鶯小組的情報就由特使府代送,你就是夜鶯小組與特使府的機要交通員。情報會放在你的死信箱裡。明白了麼?” 他的眼睛興奮地眨了眨,看著子青鄭重其事地悄聲道:“明白。堅決完成任務。” 子青點點頭,看得出來,葉斯也是一個老特工了:“要注意的事項我就不說了,你明白的……” 他笑,道:“當然明白。” 子青端起葉斯給他點的茶,茶很濃,很稠。他放下了茶碗,今天是第二次喝茶了,點了不喝,太浪費並且惹人注目……他無奈地悄聲道:“今天喝了太多的茶,這個……” “明白,倒給我吧,我喝。有事你就走。”他理解,滿臉笑咪咪的。 子青出了食鋪,攔了一輛馬車往寓所趕去,一路上悄悄地扯下了易容。 在狄思威街下了車,順帶著賣了兩份鰻魚飯。看藤莉的樣子,晚餐不一定會吃。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但是,預防萬一,就先準備著。 進了屋,藤莉還在睡著,看起來今晚今晚要與她共處一室了。他先將她的照身帖放回了她的布兜裡。 但是,他今天也喝了不少酒,外麵逛了一圈也很累的,於是就坐在榻榻米上看著藤莉酣睡,順便靠在墻上歇了一會,不覺中也打起了瞌睡。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一陣輕微的拍門聲把他驚醒了,開了一條門縫,一陣香氣立刻飄進了門裡,是間諜所同事泣紫的笑臉在縫的那頭。 子青開了門,泣紫進屋了,後麵還跟著郝娀。 他很驚異:“你們怎麼來啦?” 泣紫狡猾地笑了:“怎麼啦子青,真的金屋藏嬌啦?就不許我們看一眼?” “瞎說,什麼金屋藏嬌啊?”子青尷尬地抓著頭發窘迫地辯解道:“藤莉喝多睡了,我可沒有藏她……” “哦,是這樣啊。”泣紫笑了起來,不懷好意地白了他一眼:“子青沒有趁機欺負她吧……” “你……你……你說什麼吶?”子青臉紅了,頭上滾下了汗珠。雖然他已經男女人事。但是,被姑娘們追問,他還是羞怯:“我怎麼會欺負藤莉啊?” “嗬嗬嗬……”泣紫和郝娀都笑了起來。 子青窘迫地讓她們進了房間。 看著倒在地板上的一個酒罐子,泣紫不解地看著子青:“也沒喝多少麼,怎麼就這麼好睡啊?” 看著她疑慮的目光,子青心裡明白,她們是不會是無緣無故出現的。不會是喬詭察覺自己的意圖了吧?忽然地,他心虛了,很忐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