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老，您這是在殺雞？” 　　趙火桑走到村口，見以胡老為中心，四周站滿了無眼的小孩。 　　小孩們流著口水，呼央道：“村長爺爺又殺雞咯！” 　　趙火桑走近一看，胡老右手正穿進雞身，如小刀探囊，流利的切下一塊塊鮮肥紅嫩的雞肉。 　　啪嗒！ 　　雞肉在石板上跳動。 　　小孩子蹦跳著拍手：“雞在跳舞！雞在跳舞！” 　　趙火桑凝眉，這雞打了雞血？ 　　死了還能動，而且在胡老飛快的切割下，他竟然連一根骨頭都沒看見。 　　隻有軟趴趴的肉攤在一邊，像死魚撲騰。 　　這肉的顏色也…… 　　“太鮮嫩，太紅透了。” 　　趙火桑咽了咽口水，他是沒法下口的。 　　胡老殺完雞，抹抹汗水道：“火桑啊，回來了？” 　　“孩子們早上吃的很開心，嚷嚷著還想吃，人老了，就是架不住孩子們的笑臉。” 　　“你也一起來吃點。” 　　趙火桑硬著頭皮道：“好……胡老。” 　　胡老將雞肉裝進木簍裡，左手打著燈籠，右手提起木簍，一步一慢，佝身走動。 　　趙火桑接過木簍道：“胡老，我來拿吧。” 　　“火桑啊。”胡老溫和的看向趙火桑，“你已經找到辦法了？” 　　趙火桑明白胡老指的是對付山鬼。 　　黃泉村裡將山鬼當成神明信奉的村民占據多數，兩人走在坑窪的路上沒法明著說。 　　“嗯！”趙火桑用力點點頭，“胡老您都看出來了？” 　　胡老和悅的笑道：“你臉上的迷茫不像來時陰鬱，找到就好，找到就好啊。” 　　趙火桑沒有隱瞞的打算：“胡老，這次的計劃不單我一人，我還找到了幫手。” 　　“胡老，您了解癲火道嗎？” 　　“癲火道？”胡老的步伐變慢了。 　　“我好像聽過……” 　　胡老看著手中的燈籠陷入思索。 　　“他們是一群瘋子，我聽那位有眼之人說千萬別靠近這群瘋子，否則會染上瘋癲。” 　　染上瘋癲？ 　　對於自己的精神狀態趙火桑還是相當自信的，況且他馬上燒好結束夢境，倒不懼怕。 　　“我遇見的癲火道確實是個瘋子，不過他似乎瘋瘋癲癲的誤把我認成他的老大，現在對我言聽計從。” 　　“他實力不錯，對我的計劃有很大幫助，我回來也是想跟胡老您借點東西。” 　　兩側的屋簷前，村民或是坐墻聊天，或是上手調情，但有意無意間都把漆黑的眼眶投向了自己。 　　“村長大人為什麼一直護著那有眼之人？” 　　“要我說，抓緊把他趕走，每次有眼之人出現，我們黃泉村都要遭殃。” 　　村民們的閑言碎語說的很大聲，就像是故意要讓自己聽見。 　　除卻一開始對自己的好奇打量外，如今黃泉村的村民們看向自己時，僅剩下赤裸裸的敵意。 　　隻有天真的小孩子還會向他圍攏過來。 　　趙火桑不了解黃泉村的過往，但多少也能琢磨出一些頭緒。 　　從彷徨列車下來後，他遇見的有眼之人大多掌握著法術這種強大的力量。 　　黃泉村的村民個個瘦弱無肌，哪怕隻是遭受有眼之人力量的一點波及都足以帶來毀滅。 　　胡老適時說道：“火桑啊，不用在意他們的抱怨，先回屋裡，我給你們熬雞湯。” 　　孩子們歡聲笑語：“熬雞湯，熬雞湯。” 　　趙火桑應道：“胡老，我明白。” 　　他當然沒在意村民的敵意。 　　說白了，在村民的眼裡，自己就像電影裡的哥斯拉，短暫獵奇後，當哥斯拉開始摧毀城市，人人唯恐避之不及。 　　胡老的行為才是反派作風。 　　幸好胡老是村長，不然他怕是會被立馬趕出村子。 　　二人來到房前，胡老揮揮手道：“孩子們，你們先去玩，等雞湯熬好了，我會叫你們過來喝。” 　　“好的村長爺爺。” 　　一群孩童互相攀玩散去。 　　趙火桑跟在胡老後麵進房，燈籠點起，房子中央的灶頭已經洗刷乾凈。 　　胡老問道：“火桑啊，你是想跟我借燈籠對嗎？” 　　不愧是村長，一下就猜到自己的目的。 　　“對，胡老，我想跟您借十個燈籠，將山鬼吸引到村外。” 　　燈籠是黃泉村的眼睛。 　　趙火桑想拿到燈籠，隻有胡老答應才行。 　　“好，我會給你弄到燈籠。” 　　胡老坐在炕頭，看向趙火桑手裡的簍子道：“火桑啊，你在外走動時見到無骨雞了嗎？” 　　趙火桑搖搖頭：“我圍繞黃泉村四周走了個遍，除了癲火道外，一個活物都沒看見過。” 　　“胡老，無骨雞難道不是村裡養的嗎？” 　　趙火桑看著簍子裡還在撲騰的雞肉，陣陣腐臭勾入鼻中，他不由得皺眉。 　　剛殺的雞還這麼臭，說明無骨雞活著的時候也是隻臭雞！ 　　胡老笑道：“火桑啊，在你們有眼之人聞起來，這雞肉是不是奇臭無比？” 　　“胡老，它簡直比下水道的汙水還更勝一籌。” 　　趙火桑捂著鼻子，將簍子放在灶頭。 　　胡老慈祥的看著趙火桑道：“我們無眼之人吃樹皮、啃破布、嚼泥土、飲黃泉，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所以人人瘦如柴火。” 　　“幾百年間，我們不止一次向外尋找田地開墾，但這片死寂的大地似乎阻攔著生命跳動。” 　　“對我們來講，無骨雞的肉是唯一的肉，哪怕它實際上腐爛發臭，在我們的嗅覺裡聞起來也是香的。” 　　“然而如此珍貴的肉，我們卻連它源自哪裡都不知道。” 　　趙火桑疑惑的看著簍子道：“胡老，那您是從哪抓來的無骨雞？” 　　胡老追憶起往昔：“我尚年幼時，一群有眼之人來到村裡，他們激烈爭吵，屠殺了我們三分之二的人。” 　　“他們離開後，無骨雞猶如雨後春筍，爭相飛向各家各戶。” 　　“有肉食的這二十年裡，我們的人口迅速增長，村子也越建越大。” 　　“後來，無骨雞慢慢變少，無論我們用什麼辦法，始終無法讓它們繁殖。” 　　“就這樣，我們又過上了吃樹皮，挖泥土的日子。” 　　趙火桑細思極怖道：“胡老，照您的意思，無骨雞既不是外麵來的，也不是村裡養的，它是憑空出現的？” 　　胡老看向房頂：“人一旦老了，許多想不通的事情自然而然就明白了。” 　　“無骨雞從天而來，而我們黃泉村的天，便是山鬼。” 　　“山鬼它……”胡老語氣輕鬆的訴說著，“在飼養我們。” 　　“一旦我們人口大幅度減少，它就丟來無骨雞，而人多了以後，它又擔心我們脫離掌控，便不再有雞。” 　　“無骨雞，無骨雞。” 　　胡老呢喃著：“我們亦是一群被圈養的無骨家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