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後,黃昏時分。 時餘站在山腳,看眼前一條模模糊糊彎彎曲曲、幾乎被草木遮掩起來的上山土路,覺得自己可能是被騙了。 於是再多確認一次:“沿著這條路上去,就是那個劍修門派,青蒼山?” 麵前的獵戶一臉愁苦,不住點頭。 “……行吧。我自己上山,你回去吧。跟你們村正說,我盡快回去,不必著急。一定要記得,以後上山,要是看到大白蛇,別想著獵殺,要趕快跑。” 獵戶點了兩下頭,轉身就走。 讓這人帶話靠譜嗎?這哥們可是一句話都沒說過。 時餘嘆口氣,用引力能力撥開路上的障礙,漫不經心地上山,腦海裡翻騰不已。 ……之前那一夜,到現在還是想不明白。 昨天下午出發前,山下村子的首村正找人給他收拾了幾件衣服、一包食物,又找了個獵戶來給他帶路。 在路上,時餘試圖和獵戶搭話,但發現這哥們似乎不具備語言能力。 晚上在山坳裡休息過夜,隨便吃了點東西,時餘就從隨身空間裡掏出帳篷,故意人前顯聖一下,想看看獵戶是什麼反應。見獵戶臉上完全沒什麼奇怪的表情,便斷了和獵戶套話的心思。 沒辦法了,先睡覺吧。 鉆進睡袋,卻幾乎馬上就做了怪異的夢。 夢見自己正站在一處高臺上。 天地昏沉,分不出遠近,也看不到日月星辰。遠處有一道寬寬的白虹,劃成一個半圓形,連接天地。臺下人潮洶湧,但卻寂靜無聲。 時餘望向臺下的那一剎那,那些人全部停下了動作,齊刷刷抬頭望向他。時餘哆嗦了一下。 在臺下前排,他看見今天見過的眾人。他們正直勾勾地盯著他,臉上顏色青灰,怎麼看都不像活人。往後看,茫茫多的陌生麵孔,也都是一臉死氣。 有紮著頭巾的書生,有挺著肚子的商人,有粗手大腳的農夫,有麵帶憂色的官員,有長袍佩劍的修士,有身形精悍的武人。 有鳳冠霞帔,有冠冕堂皇,有錦帽貂裘,有寬袍大袖。也有青衣小帽,麻衣草鞋,補丁爛衫,衣不蔽體。 男人女子,大人小孩,年老年幼,健全殘疾。 世間的各種人。 隻都不是活人。 時餘在夢裡緩緩步下高臺,向那充塞天地的白虹走去。人們沉默著讓開路,隻是盯著他。所有人眼睛都蒙著霧氣,眼中一片混沌。 那白虹像是極遠,時餘走了許久,卻似乎完全沒有動過。但視力倒是變得極好,看到那白虹之內,是頂天立地的一塊半圓黑鏡,其中映出的景象纖毫畢現。 那黑鏡中,正有人緩步而來。 那是自己? 卻又不太像。那眉眼飛揚,意氣風發的樣子……應該是自己,但又不是。 時餘心裡隱隱有些不安,猛然覺得身體一沉,便睜開了眼睛。 環視周圍,還在帳篷裡。 原來隻是夢…… 時餘隻來得及翻了個身,就被拽入下一個夢中。 這次似乎是俯瞰別人的一生。時餘漸漸明白,自己夢見的,正是山下首村的首村正。出生、長大、種地、結婚,生了兩子一女,與堂兄勾心鬥角,趕走堂兄一家,做了村正,在村裡說一不二。從河裡撿了個嬰兒,帶在身邊養大。和山上新首村爭鬥,派人去請瑯山派武人來助拳。 瑯山派沒來人,山上的新首村卻請來了青蒼山的劍修。幾句言辭交鋒過後,被卜華算一劍穿心。那撿來的孩子要為他擋飛劍,卻和他串成了一串。 視野變黑,時餘在夢裡小小詫異了一下。所以自己是救了首村正一命?可那卜華算為何要殺人?說不通啊…… 視野又亮了,這次是山上新首村村正的一生。人生軌跡也差不多,在山下村正死後又多活了兩年,在睡夢中死去,看樣子是死於腦溢血。 然後又夢見了張三的一生。這醜漢從小流浪,被他師父撿回烈炎門。二十多歲時被誣偷盜門派財物,逐出師門,從此便在江湖上晃蕩。在這場兩村爭鬥後,揣著五兩銀子離開。幾個月後在路上與一修士起了爭執,被修士引雷劈死,死時還抱著那口大刀。 下一個夢是卜華算。他居然是個男孩,五六歲時被送去青蒼山,再沒回過家。在殺了山下村子的村正後,又回山上修煉了兩年,被派下山去縣裡采買。在縣城見一女子生得貌美,尾隨到女子住址。他翻墻進去意圖相見,被仆婦發現,叫喊起來。他以飛劍連殺數人,但在殺一家丁時,劍被家丁死死握住。他失了長劍,被家丁圍殺,腦漿迸裂。 ……看著雌雄莫辨,以為是女裝大佬,結果是個死猥瑣男。再看見他,得找個借口揍他一頓。要不直接閹了也行。時餘在夢裡想。 想法一閃而過,下一個夢裡,就是這獵戶的一生。 在夢裡,這獵戶還未成年便以打獵為生,收獲時好時壞,倒也勉強填得飽肚子。直到不知是哪一年,追受傷逃竄的野豬進了山,遇到一條水桶粗的白蟒蛇。他試圖以弓箭獵殺,但那蛇反應奇快,反而將他絞殺,內臟和腦漿迸飛出好遠。 如此這般做了一夜夢,也不知是算休息還是算被迫加班。 醒來後,又被夢裡見到的死亡場景,惡心得吃不下飯。 忍饑挨餓爬了半天山,卻總是想不明白。這些夢是虛構的,還是確有其事?這是預知未來嗎?這是自己的新能力,還是這個世界的特異之處? 若是自己沒穿越而來,夢裡所見,就是他們原有的命途嗎?自己來了,所以可以改變他們的命運?可是把原有的命途展示給自己,又有什麼意義呢? 想不明白。隻是愈發覺得,這個世界對自己可能有什麼企圖,似乎帶著巨大的惡意。 擁有預知能力,是可怕的詛咒啊。 時餘在山路上一邊跋涉,一邊覺得自己前途無亮。 光幕上忽然跳出大字來:【到了。】 時餘停步抬頭,見自己麵前不遠有一道破舊山門,門楣上掛了塊舊木匾,顏色都已經有些剝落。 木匾上刻了三個大字,字跡頗為清秀: 青蒼山。 今天天有些陰。在烏雲下,從山門到木匾,都感覺有些破敗。 山門左右是不高的圍墻,部分是舊磚墻,其他則是夯土補上。有幾棵小草頑強地從墻上冒出來,在晚風裡瑟瑟發抖。圍墻後麵露出一角房頂來,似乎也頗為粗糙,屋瓦不全。 也不知何時,腳下的土路變成了石塊拚接的臺階。石塊上都有些斑駁,似乎長過青苔,又沒有人來清理。 原來已經到了山頂了。這山倒是不高,山頂似乎也不大。隻是看這山門和圍墻,這青蒼山估計也不是什麼富裕門派,人數也不會很多。 先打個招呼看看吧,時餘想。要是實在說不通,就順手幫他們清個倉,讓他們名副其實。 畢竟除了引力能力之外,隨身空間裡還塞了些軍火呢。看昨天卜華算的水準,就算往高多估算幾倍,那些軍火應該也夠用了。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就算是修士,也擋不住貼身爆炸的 M18A1闊劍定向破片反步兵地雷吧? 【你終於又打算做無本買賣了。我十分欣慰。】 時餘在心裡翻白眼:“我有道德底線的。” 【我知道。隻是比較靈活而已。】 時餘不理光幕,稍微整理了一下儀表,上前叩門。門環輕拍幾下,門框上就掉下灰塵來。 院中有腳步聲傳來。 時餘退後幾步站直,朗聲道:“在下華山令狐沖,前來拜訪。” 門後的傳來的腳步聲一頓,慌亂了起來。時餘聽到一個耳熟的聲音:“掌門!掌門!那令狐沖來了!” 一陣雜亂的腳步聲。 然後停了片刻,門“吱扭”一聲打開了。 踏出門來的是一位中年男子,方臉長髯,麵色紅黑,濃眉大眼,身材魁梧。穿一身素白錦袍,交叉背著兩口長劍,脊背挺拔,儀表堂堂。 身後跟著三人,其中有一人正是那卜華算,還紅著眼圈。 “稟掌門,就是他!” 那掌門微微點頭,朝時餘看過來,神色頗為威嚴。 時餘在心裡點了個贊。這才符合對劍修的想象嘛。隻是不知水準如何,是什麼境界? 青蒼山掌門眉頭一皺,突然扭腰側身,微微偏頭,一手捏成蘭花指掩住下頜。 對時餘拋了個媚眼,聲音嬌媚溫婉,語氣含羞帶怯:“閣下可是要犯我青蒼山?” 時餘隻覺得一陣惡寒從腳底直沖頭頂,打個冷戰,出了一身雞皮疙瘩。 這個門派是有什麼毛病!
第五章 眾生1夢中(修)(1 /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