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年前,被哥哥拋棄在街頭的小熊就像羅擎天計劃好的一般,因為那條街道太遠了,他的年紀又太小,即使已經來過這邊幾次,幼小的他依然記不住遙遠的,回家的路。爸爸媽媽離開的原因太可笑了,居然死在因為吵架而失手引發的火災裡,他不願意跟路人提起他們,哪怕其中不乏有好心人想要送他回家。他害怕因為那種可笑的原因死掉的爸爸媽媽會害自己和哥哥被其他人嘲笑,嘲笑和欺負他們的人已經夠多了,不能再多下去了,因為哥哥非常在意這種事。 他想告訴哥哥,等他再長大一些,也想告訴那些欺負他們的人:看!我不需要那樣愚蠢的爸爸媽媽,因為有哥哥在,我依然活得這麼好,跟你們都一樣! (可是哥哥,你在哪裡?為什麼還不接小熊回去?) 7歲的小熊抬起頭,怔怔地望著從賣和糕的商店屋簷下麵落下來的雨,他伸出舌頭,也不管這些雨乾不乾凈,任由它們流進嘴巴裡緩解喉嚨裡乾渴的感覺,他已經兩天沒有喝過水了,這兩天太陽太烈,把水溝裡的水都烤乾了,難得下一次雨。 “去去,別待在這兒,影響我做生意。” 和糕店的老板不耐煩地趕走小熊,剛開始他給過這孩子兩塊和糕,但那之後他就天天來他的店門口坐。他不能再發善心了,那樣周圍的孩子都過來要免費的點心他會沒辦法做生意的,而且一個臟兮兮的乞丐坐在這裡,很多客人遠遠地一看都不願意進來了。 小熊禮貌地說了一句謝謝之後就站起來走了,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裡,回家的路記不清了,哥哥也不知道在哪裡。雨水打濕了他的頭發和衣服,雨珠順著黏在臉上的深藍色鬢發一滴一滴落在地上。小熊赤著腳,鞋子在前幾天為了躲巷子裡追過來的野狗跑丟了,襪子很快就被骯臟的地麵弄得濕噠噠黏糊糊,他穿著不舒服,乾脆把它們脫下來丟掉了。 他漫無目的地往前走,漂亮的深藍色眼睛裡看不見一絲光彩,仿佛一隻被扯著絲線行走的,沒有靈魂的木偶娃娃。 “小熊乖乖在這裡等著,哥哥去給你買和糕。” 哥哥的聲音和臉再次浮現在腦海裡,他說會回來的,那他就一定會回來吧?他隻是走丟了,自己要乖乖地等著不能亂跑,不然哥哥回來找不到他會著急的。 這個倔強的孩子拒絕了很多好心人想要幫助他的心意,連父母的名字都不願意說,問他,隻是麵無表情地說一句他們已經死了。他絞盡腦汁地躲避每天都會去抓他,想要把他送進福利院的治安官,他記得哥哥說過福利院是魔窟,不可以進去,裡麵的小孩都被魔鬼吃掉了。 他總是坐在那家和糕店外眼巴巴地等著哥哥,哪怕吃的是垃圾喝的是臟水,和糕店的老板眼睜睜看著這個孩子的眼睛裡從神采奕奕到驚慌失措,再到現在完全空洞死木。 “完全不像是一個孩子該有的眼睛。” 老板搖了搖頭,他實在看不下去了,總趕他走也太可憐了,他並不是鐵石心腸。他終於端起一盤東西,準備給外麵這個孩子再送出去一點水和賣剩的點心,誰料門外臺階上原本好好坐著的男孩突然噗通一聲倒了下去,他的腦袋在堅硬的地麵上碰撞出很響的聲音。 老板嚇壞了,水壺和點心盤叮鈴咣啷地掉在地上,漂亮的小點心掉了一地,同時響起的還有老板和附近的路人們驚慌失措的叫喊聲。 他們把他送進了醫院,醫生給孩子檢查身體的時候,掀起他臟兮兮的衣服,他驚訝地看到這孩子的腰上用鞋帶死死地綁著兩枚一直沒有拆封的和糕。和糕很乾凈,表層撒的白色糖粉都還在,跟他臟兮兮的臉和身子形成了非常明顯的對比。 醫生試圖取下來,但是他綁得特別緊,鞋帶磨破了腰上的肉陷進裡麵,並且已經長在了一起,周圍的肉被磨出很多紅紅的疙瘩。護士們看得忍不住紅了眼睛,醫生最後不得不用剪刀把鞋帶剪開,他細心地留下了和糕,即使它們已經過期了,但是感覺這東西對這孩子來說一定很重要。 他心疼地揉了揉床上的孩子到處都磨損到流血流膿的腳:“怪不得你沒穿鞋子。” 羅熊一直沒有醒,但是因為醫生和護士們的照顧他的身體在漸漸好轉,點心店的老板悄悄地來看過他一次,還帶了點新鮮的水果,他給照顧羅熊的醫護人員們講了他的事。這期間治安官也來過,他來要人,想把這個孩子帶進福利院,但是被醫生以孩子還沒康復為由義正言辭地拒絕了。 “這孩子真可憐,這麼小就被他的哥哥給扔了。” “噓別說了,孩子雖然在睡,但是或許會聽見的,這會給他的潛意識造成傷害。” 小熊的眼皮跳了跳,他聽到了護士和醫生的對話,但是這些人並沒有發現他已經醒了。 “我們怎麼辦?總不可能讓他一直待在醫院裡吧,醫藥費誰出?這陣子的醫藥費一直是那些送他過來的人和點心店的老板墊付的,他們哪天要是不出了怎麼辦?” “要不送去福利院吧?”另一個護士說道。 醫生拒絕了,他的聲音聽起來很嚴厲:“福利院在做的勾當你們心知肚明,我們是醫者,是救死扶傷的,把這孩子送去那種吃人的地方跟直接送他去死沒有任何區別。如果你們要這樣做,我寧肯那天他被抬過來的時候我沒有出手救他,就讓他死在手術臺上,那樣他還可以少受一些折磨。” 小熊沒有聽下去,他又睡著了,醒來之後他回到了和糕店外麵,依舊是每天喝臟水吃垃圾,隻是這次老板有時候會給他一些乾凈的水。他從一開始坐在這裡就沒有貪圖,或者說奢望過老板會給他和糕吃,哥哥說過陌生人沒有義務對自己善良,隻是他要在這裡等哥哥,萬一他回來就可以在這裡找到自己,萬一他還會回來,萬一呢? 所以老板願意讓他待在門外麵的臺階上他就很開心,他把店外麵打掃得亮晶晶的,以此來報答老板。 和糕店開在繁華的街區,附近有很多美食店,小熊記得從醫院離開的時候醫生告訴他的話:想辦法讓自己吃點好的,繼續像以前一樣的話還沒找到哥哥你的身體就會垮。他不能倒下,萬一哥哥回來找他呢? 抱著這樣的信念,他開始頻繁出入附近的食品店、超市、飯店等,不過不是消費,也不是打工,而是在裡麵偷東西,但是每次他都會繞過那家對他施舍過善心的和式點心店,也不允許其他人去裡麵偷。他逐漸走上了哥哥離開前的路,漸漸地他聽到了一些難聽的話,知道了哥哥當初養他的食材和錢是怎麼來的了。 剛開始小熊會覺得有些羞恥,但是想想和哥哥在一起的時光,和哥哥養自己的不容易,他又打消了這種念頭,甚至還慢慢接受了。他躲避治安官越來越熟練,偷盜和搶劫也越來越順手,他把這些犯罪的東西消化得很好,逐漸徹底變成了讓整個美食街區頭疼的痞子王之一,這樣混蛋卻逍遙的生活持續到了他9歲的某一天。 那一天,他跟幾個混混約著在其中一家大飯店撬龍蝦,計劃偷了出去賣的時候,被保安當場抓住。混混們跑了一半,有一些“名聲”的他被當作刺頭第一個捉住,他被迫留了下來,剩下的混混唯唯諾諾地指著他,把罪過全部推到了他一個人身上。 小熊心裡有些生氣,還有些不服氣,明明那是他們一夥人商量好的,憑什麼讓他一個人扛?而且這些大人腦子是被驢踢了嗎?他那麼小,生活那麼窮,怎麼可能靠自己一個人想出偷龍蝦出去賣這種點子?他在這之前甚至連龍蝦的樣子都沒見過,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他才知道,自己被這群所謂的夥伴拋棄了。 他們表麵上喊著他大哥,實際卻在做著給他背後插刀的事。 他不明白,為什麼這些大人也全部都隻責怪自己一個人?明明錯是大家犯下的。 很快他明白了,那些剩下的小孩陸續都被父母接走了,隻有他一個人孤零零的,等來的隻有寂寞,失望和門口吹進來的風。眼淚在眼眶裡不停湧動,他多麼希望這個時候,在被所有大人和背叛他的人像沾滿唾液的靶子一樣盯著嘲笑的時候,哥哥能從門口進來摸著他的腦袋,像以前一樣爽朗地大聲說是我讓這小子去偷東西的,要罰罰我好了! 可是沒有,從門口進來的隻有風。 好在被偷龍蝦的客人沒有怪罪他,他穿著得體的西裝,西裝領子上還別著一枚亮晶晶的裝飾品,小熊不知道那是什麼,這個男人渾身上下散發著貴氣,一身的行頭看起來就很不便宜。他想起來決定來這裡偷東西之前夥伴們告訴他,這裡的席位是預約製,能來這裡吃飯的都是有錢人,似乎是什麼貴族。 他對貴族的概念隻是比他們有錢一些的人,但是夥伴們卻有些忌憚這群衣服穿得華麗還得體的人,所以被抓住之後他們才跑得那麼快。 眼前這名衣裝得體的年輕男人笑著蹲下身,他看著小熊倔強瞪著他的,漂亮卻臟兮兮的臉問他:“孩子,你的爸爸媽媽呢?” 小熊的眼睛不自覺眨了一下,他不帶感情的,冷硬地回答:“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