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敏沒注意到阿韌疑惑的視線,她挺直背,神色驕傲地用手托了托自己的胸,也不在乎男生們都在旁邊圍著,一圈小流氓裡隻有阿韌一個清水害羞地別開了臉。 流氓們眼睛都直了:“阿敏姐,現在這樣真看不出來你原來是搓衣板啊!” 白阿敏得意地挺起胸脯:“那是!高級整容醫院的水平可不是用水軍刷出來的,那些白大褂還是有本事的。” 但緊接著,她的腦袋又低垂了下去:“但也因為這樣,我個人的信譽賬戶上直接欠出一棟郊區的房子。” 刺蝟掰著手指頭,認真數了起來:“咱西博城的主城區,最便宜的三手房價是一平方米二十萬伽,按一個人八十平方來算,主城區一套能住的房子,最便宜需要一千六百萬。郊區的話,最破的地方一平方米大概是兩萬,八十平方也有一百六十萬伽……” “靠!”刺蝟攥緊手指,神色不悅:“不管哪邊都比咱十三區的房價貴,十三區跟報廢了一樣,咱這裡八十平方的一手屋子才幾十萬。” 他義憤填膺的說完才發現,周圍人全部都被肉眼可見的低氣壓給鎮萎靡了。刺蝟疑惑地撓了撓後腦殼,一個小後生弱弱地舉起手,試圖阻止他繼續往下說:“哥,別算了,你是不是忘了,就算是幾十萬咱也買不起……這裡確實被報廢了,而且咱住的房子大部分都舊得漏水掉天花板了。” 另一個已經開始哭的小歲數混混手伸出去摸索了一陣,接著在旁邊的男人懵逼加疑惑的目光中他扯住他的衣角,低頭噗一聲把臉懟了上去:“人和人的差距太大了,媽媽……我想重新投胎。” 男孩雙眼淚盈盈,男人則當場石化。 阿敏白了擤鼻涕的男孩一眼,伸手給被弄得滿衣服鼻涕的人遞過去一包濕巾,“小心下次直接降落在奧非大陸。” 男孩身子一哆嗦:“那,那還是別重開了……奧非大陸窮得連管道電梯都很少看見,在那種地方生活簡直就是在渡劫。” 阿韌補充:“而且那塊大陸因為窮和落後,到現在還是公國最大的一塊殖民地,日子想想就不好過。” 接著他蹙了蹙眉,看向阿敏:“姐姐,別理他們了,你繼續說吧。” 阿敏點了點頭,混混們配合地安靜下來,繼續聽她講。 “塑形還不算,因為我沒整容,所以那個主管給我挑了很多昂貴的化妝品和衣服鞋子什麼的,要我買,說這些東西上鏡好看,我的打扮太土了。我沒錢,然後他拿捏著資源,也不敢得罪他。他主動借我錢,我想著忍一忍總能否極泰來的,就拿了,也按他說的那樣做了,然後卡裡的欠額越來越大,銀行給我發了好幾次催債短信,信用分也被扣了。” 刺蝟恍然大悟:“原來是這樣,怪不得阿敏你剛來的時候要租房子還得走人工。” 阿敏無奈地扭頭看著刺蝟:“沒錯,因為信用分不夠,所以導致我乾很多事都超極不方便,都是那隻老狐貍和那個狗公司害的。” “他說既然我沒整容而是塑了形,就要好好保持身材,畢竟那是我賺錢的唯一一個籌碼。這跟他簽我的時候說的不一樣,他當時說能紅的辦法有很多,我身上的優點也不隻是臉好看,但我進去之後他總是從思想上給我洗腦,讓我有一陣子特別自卑,感覺自己真的什麼都不行,哪裡都差別人一大截。” “當時我傻傻的被洗腦,雖然覺得哪裡不對勁,但沒懷疑過主管,畢竟他一直端著一副好好先生的樣子。他說看我這麼積極被感動了,會幫我,給我安排了很多超級不健康,甚至可以說是變態的方法減肥,不怎麼吃飯已經是日常了。很多奇怪的減肥藥弄得我好長一段時間上吐下瀉,臉色又蠟黃又難看,像老婆婆一樣,但是上鏡時有那些昂貴的化妝品撐著,就還能勉強看得下去。” 阿敏說著看向沒有人在的一個方向,似乎接下來的話題她不太願意談。阿韌擔心地站起身:“姐姐,如果你不想說的話就別說了。” 阿敏搖了搖頭:“沒關係,這些事憋了好久了,爛在肚子裡難受的是我。” 她看向混混們,笑了笑:“況且你們不是也總說我神秘,一直想知道關於我的事嗎?今天正好趁這個機會全告訴你們,省得你們到處造我謠。” 混混們臉紅了,阿韌默默地坐了回去,刺蝟拍了拍他的肩膀,他想告訴這個小子不要替阿敏著急,她是個大人,有自己的主意。 阿敏這次沒有急著開口,她閉上眼睛,長長地吐出一口氣,才繼續說道:“可是做了那些,欠了一屁股債,我還是沒有什麼流量,給賬號留言發私信的幾乎都是騷擾男。” “我又去找了一次主管,大著膽子給他說了欠債的事,他的臉色當場就變了,還沖我發脾氣,事情變得太快,我當場木在那裡不知所措。” “主管看我傻住了,他嘆了一口氣,說我起不來這是自己不努力,他都背著違規的風險在幫我了,我不努力讓他很失望。我反駁,他又改口,說我自己沒那個紅的運氣誰也不能怪。” “那個狗東西當時還故意把話說得很誇張嚇唬我,說信用分太低會變成通緝犯,如果我逃跑的話會被追捕的警察當場擊斃。我嚇得慌了神,直接哭了出來,求他再借我一次錢幫幫我,公司不管的話我就自己給自己買流量。” “他推開我的手,跟我打苦情牌,說他家裡也很難,賺錢有多麼不容易,我身上帶著黴運,他以後也不敢幫我了,怕連累他自己和公司。很荒謬吧,他當時甚至跟我說那家公司從規模還很小的時候就在培養他了,跟他是血濃於水的,親人般的關係,讓我為公司也多想想,不要禍害公司。” “公司不要錢的培養我,他讓我趕緊想辦法賺到合約上的錢,他很難,也快點還他的錢,不要做白眼狼,我的信譽變低會連累公司的名聲和形象。” 白阿敏說著,煩躁得從褲兜裡抽出一根煙,她正要下意識去摸燃煙的加熱棒,突然想起來阿韌在看著,於是順手把煙丟在地上踩扁了。 阿韌皺了皺眉,他確實不喜歡煙味,熏得嗆人,也不喜歡身為親人的姐姐抽這種對身體有百害而無一利的東西,但是他管不了她。 阿敏:“當時我已經快被洗腦洗傻了,真的就跟著他說的慌起來了。他裝作很為難的樣子,一直拐著彎的催我還錢,明明借我的時候說不著急,讓我好好打拚,就當作是在我身上投資了,誰想到這人說變卦就變卦。” “第二天他拿出業績說事,說我一直沒成績,公司不想養我了,話裡話外的意思是讓我把當初定好的那筆目標份額的錢趕緊交了然後滾蛋。” 有一些年紀大的混混聽得當場豎起眉毛,啪一下用力抽了一巴掌身旁無辜的架子,把架子上的東西震得嘩啦啦亂響。 “TM的,老子最討厭這種裝好人的狐貍,一個個油得跟被油醃透了一樣,偏偏你掉進他們坑裡還拿這些貨沒辦法。那嘴臉真是光聽著我就惡心起來了,這幫鬼溜子踩不死還捏不住,見了老子隻能繞著走,憋屈!” 阿敏用手指梳了梳頭發,然後順勢把臉埋在手裡,“我算了一下自己當時欠下的和公司給我定好的那個目標數,就算是把我賣了,加上這輩子不停打工乾活都還不完三分之一。” 她的聲音甕甕的:“我覺得生活一下子沒希望了,視頻也不肯發了,反正沒人看,也能理解那些人為什麼自殺了,但想到家裡人還在等我,我又振作起來了。等到了晚上,又去找了一次那個主管,嗯我好像沒解釋,就是一開始說的那個負責人,一直是他在帶我,他就是我們的主管。” 她抬眼看著混混們,露出一個慘白無力的,仿佛下一秒就會破碎開的微笑,看得阿韌心裡抽疼,他自責地咬著嘴唇。 “他終於願意幫我了,他悄悄告訴我,我長的還不錯,又還是個雛,隻要我願意陪他一陣子,他就可以想辦法讓我繼續留下,並且欠他的那筆錢也不用還,就當作是拿初夜抵了。” “我被那筆可怕的天文數字壓垮了,我敗下陣來了,他欺負我不分白天黑夜,有時候接個水的功夫都要我給他活絡筋脈,根本不管會不會被人發現。他是主管,而我是沒名氣的小員工,被發現了我的處境會更加艱難。” 阿韌攥緊了拳頭,阿敏乾搓了把臉,重新把臉埋進手掌裡:“如果這樣真的能還錢我也認了,可是那老不死的根本就是在玩兒我。睡了我幾次後他不認那天晚上承諾的話了,雖然不催我賺合同上那筆錢了,但是依然讓我還欠他的錢。那天晚上說的陪了他就不用還錢,根本就是一句為了快點睡到我說的鬼話。” 彼時,那天夜裡,男人坐在沙發上,懷裡摟著新來的女孩,他笑著看向阿敏,嘴臉醜惡得像一隻癩|蛤|蟆,讓人忍不住想踩一腳,“你還真信啦?你也太傻了丫頭,欠錢還錢這是天經地義的事,並不是陪我出差了幾天就可以一筆勾銷的。而且你是不是最近累得腦子都不清醒了,我什麼時候睡你了?不要一張嘴就亂造謠哈!” “你大可以去警察局告我,我呢身正,最不怕跟這種惡事做鬥爭了,你要是不嫌白折騰力氣當然可以去告,你一個人不認識路,需不需要我陪你去?” “還有,還是那句話,不還錢的事沒有哈,我還想天上給我下錢呢!沒什麼事的話你出去吧,以後不要在下班時間進我房間了,容易引起誤會,對你一個小姑娘的名聲不太好。” 記憶回溯,阿敏手心裡的臉越埋越深,阿韌看到姐姐的手在顫抖。 “而且我發現隻要是數據還可以的姑娘都得去主動爬他的床,不然就會像我一樣。那個跟我一個宿舍,一來就數據特別好的姑娘在麵試的時候就主動給他獻身了,但是後來主管有了新人之後就不管她了,她的下場並沒有多好。” “因為輕易就動了頭部,那個頭部覺得自己被一個小蝦米拉低了擋位,見這個女孩沒流量之後把她發在黑網上實名拍賣身體部位。從她碰過他的那隻手開始,那個女孩親眼看著屬於自己的身體和內臟器官被不認識,甚至沒見過麵的陌生人們瓜分,搶奪……她還不能哭。” “頭部用很強力的膠水把她粘在了椅子上,甚至連嘴角和眼睛都粘成了微笑的形狀。那一場直播之後她整個人都丟了魂,頭部勒令我們監視她,不讓她自殺,隻要她出事了,就會隨機挑我們其中一個人頂上。” 有年齡小的混混聽得肩膀一哆嗦,拚命往旁邊人懷裡鉆,一幫兇神惡煞的地痞被披著羊皮的魔鬼所做下的事情嚇得緊緊地抱成一團。 阿敏卻像看不見他們在害怕一樣繼續說道:“那個主播發視頻控訴,試圖求救,但是流量巨大的頭部隻發了一條視頻就輕鬆化解了。他跟粉絲賣慘,隻是掉了幾滴眼淚,粉絲們就把那個主播的私人信息給全扒了出來,詳細到她家裡有幾口人,她們甚至不知道從哪裡弄到了一張精神確診記錄書。” “女孩徹底沒救了。收貨的前幾天,我眼睜睜看著她被拉走,她哭著求我幫忙,大聲控訴主管的惡行,可是沒人敢幫她,沒人敢伸手拉她,我也不敢。大家都是沒辦法過河的泥菩薩,自己都快活不了了。” “後來我才知道,不止是那家公司,在那個圈子裡底層的藝人幾乎都是這樣,我在裡麵居然還算是幸運的。” 混混們顫抖著,眼神裡流露出膽怯。 “他媽的,這根本不是在招人,是一幫狗畜生在選妃!在作賤別人的命!我們雖然也殺過幾個人,但那都是真的有仇,這麼無法無天連老子聽了都害怕。”有混混生氣地一拍大腿,刺蝟跟著啐了一口,他低聲罵道:“一幫畜生!” 一個本來在喝水的年輕混混怔怔地看著一副頹廢模樣的阿敏,他手裡的礦泉水瓶忘了擰上蓋子,清澈的水流了旁邊的人一褲腿,像阿敏哭出來的淚瀑布和收不回去的桃李真華。 他看著阿敏,自己也快哭了:“所以姐姐,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你是雖然幸運的沒有遇到那麼恐怖的事,但還是白白被……那個老狐貍,給糟蹋了,這些你本來並不願意是嗎?” 他問得很小心,阿敏依然把頭埋在手掌心裡不願意抬起來,她小幅度地點了點頭,算是回應。 一時間,倉庫裡靜悄悄的,隻能聽到阿敏在努力吸氣的聲音,誰也沒有上前打擾她,包括阿韌這個親弟弟。他沒遇到過這種事,夏侯家的大小姐沒有這種帶著貧窮的標簽,他不知道這個時候自己應該怎麼做。 他跟姐姐的相處,其實還不如和大小姐之間來的親密,互相陪伴的時間長。如果沒有那層身份隔膜,他和金枝其實才更像是一對親人。 那些事,他聽了也膽寒,這比當時知道喪屍病毒是人為的還要可怕。他搓著手腕上的白絲帶,有些慶幸大小姐現在不在這裡,他看向姐姐,也慶幸姐姐現在依然活著。 人心就像一張蜘蛛網,陷進去了,越陷越深,掙紮不了,沒有撕破網的巨大能力就隻能乖乖等死,無論有多努力想逃出去。 世界需要英雄! 或者說,我們需要勇敢而有能力的人。 阿韌捏緊了拳頭,拳頭在小幅度顫抖,為了大小姐,為了姐姐,為了犧牲的那一個個夥伴,他發誓,一定要清理這個世界,讓它重回軌道! 過了很久,久得有些混混都要睡著了,阿敏的聲音才從指縫間又傳了出來:“那之後,我覺得生活暗無天日,每天都渾渾噩噩,經常跑到外麵的酒吧裡揮霍,反正我的人生也不能再爛了。就是在那個時候,我在那裡遇到了花。”